《小娴作品集》第71/112页


  「你太自大了,没有你的日子,我也生活得很愉快。」
  「是的,你脸上写着幸福两个字。」
  「是吗?谢谢你。我要回去收拾行李,我明天要上北京。」
  他笑得很无奈。
  「再见。」我跟他说。
  「再见。」他说。
  我转身离开,离开他的视线。我刚才装着很幸福的样子,不过用来抵抗他的诱惑。他的觉悟来得太晚。
  我听到口琴的声音,应该是很远的,却沉重地压在我的心里,那首歌是我熟悉的,是林方文写给我的除夕之歌:
  「这一切的败笔,是因为你的怯懦,我的愚痴?
  千年的等待,难道只是为了等待一次缘尽,一次仳离?
  难道这年代,真是一个属于翅膀和水生根的年代?
  能漂的都漂远,能飞的都远逝。
  只有思念和忘怀,只有无奈和无奈――」
  我仍然是那个听到他的情歌会流泪的女子。
  我在北京和香港之间来回了很多次,林方文遵守诺言,没有再找我。对他来说,那天晚上求我跟他见面,已经很不容易,他从来不会求我。
  八月,迪之和光蕙结伴来北京探我,我们一起游故宫,那还是我头一次游故宫。
  「上次我们一起去旅行是两年多前的事了。」我说。
  「是啊!我觉得自己老了。」光蕙。
  「那是因为你跟一个年纪比你大二十年的男人恋爱的缘故。」迪之跟她说。
  「你和他怎样?」我问光蕙。
  「我来这里之前,刚刚和他吵架。」
  「为什么?」
  「为了他太太。」
  「我早就警告过你。」迪之说,「这是第三者的下场,不会有结果的。」
  「你呢?」我问迪之,「你的伯母政策有效吗?」
  「我来这里之前刚刚跟田宏吵架。我越来越忍受不了他,正确一点说,我是忍受不了做他的女人的压力,我很累。」
  「我也累,真是怀念没有男人的日子。」光蕙倚在我肩上说。
  「我也很累。」我说:「有一个男人对你好,也是一件很疲累的事。」
  在迪之和光蕙离开北京前的一天晚上,我们结伴去吃清真烤肉,庆祝迪之跳槽到一间新的唱片公司做公关经理。清真人的烤炉有一张六人饭桌那么大,我们一边靠牛肉,一边唱《明天会更好》,迪之提议和五加皮,我和光蕙只能奉陪一小杯。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们,我刚刚完成了一个铺位交易,价值一千二百万。」光蕙说。
  「哗,佣金不少呢,恭喜你!」我跟光蕙碰杯。
  「去他的男人!」迪之说:「我们不需要男人。」
  「是啊!我们不需倚靠男人,也有本事活得很好。」光蕙说。
  「我需要男人的。」我说,「我才不要跟你们两个人一生一世。」
  「你猜你会不会嫁给徐起飞?」迪之问我。
  「我也不知道。」
  「你别忘了我们三个人的协定,如果你最先出嫁,要赔偿我们每人五千元。」光蕙说。
  「也许是迪之先出嫁呢。」我说。
  迪之呷了一口五加皮,没理我们。
  饭后我们手拉手逛天安门。喝了五加皮,我的身体象发热一样,浑身滚烫。
  迪之醉昏昏,问我:「什么是一生一世?」
  我在思索一个最好的答案,迎面而来,是三个北京青年,打扮很前卫。跟三个青年走在一起的,如果我没有醉眼昏花,应该是林方文。在那个广阔的天地里,当我思索着一生一世的问题时,何以偏偏遇上他?
  「很久没有见面了。」林方文望着我说。
  林方文望着我,想说什么似的,我浑身发热,身体象被火燃烧一样,什么也听不到就昏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睡在酒店房间的床上,迪之和光蕙坐在床沿。
  「你喝醉了,刚才在天安门昏倒,是林方文把你抱回来的。」迪之告诉我。
  「他走了?」
  「走了,他一直抱着你回来,他抱着你的动作真好看,他是很适合抱着你的。」迪之躺在我身旁说。
  「他好象还很爱你。」光蕙也躺在我身旁。
  「迪之,你刚才不是问我什么是一生一世吗?」我问她。
  「是的。」
  「一生一世是不应该有背叛的。」
  「不。」光蕙说,「一生一世是那个人背叛了你,你仍然希望他回到你身边。」
  「我没有这个希望。」我说。
  「那忘了他吧!」迪之说,「才子不太可靠,还是医生比较脚踏实地。」
  「他为什么来北京?」我问迪之。
  「那三个北京青年是一支地下乐队,他跟他们是好朋友。」
  北京的冬天来得很早,十月已有寒意,十一月份已经要穿上大衣。十一月底,是我那一年度最后一次需要上北京工作,徐起飞送我到机场,临入闸前,他把一个纸袋交给我,纸袋里,有一盒重甸甸的东西。
  「是什么来的?」
  「你在飞机上拆开看看。」他神秘地说。
  在飞机上,我拆开盒子,原来是一件有开司米内呢的干湿褛,捧在手上,很温暖。徐起飞应该正在车上,想到我拆开礼物,会幸福地微笑,可是我没有,我毫不感动。我对自己的反应有点吃惊,从前他对我做每一件事,我也感动,可是,自从在天安门再碰见林方文之后,徐起飞已经不能感动我。我对他所做的事,开始无动于衷。
  那一次我从北京回来,他来接机,看见我没有穿上那件干湿褛,很失望。
  「那件干湿褛是不是不合身?」他问我。
  「不是。」
  他没有再追问。
  十二月卅一日,徐起飞不用当值,可以陪我度除夕,我们选择跟去年一样在兰桂坊一间法国餐厅吃饭。
  我买了一只塑胶手表送给徐起飞,他很喜欢。
  「这个型号很有收藏价值呢。」他说。
  我花了很多时间,才找到那只手表,我觉得我应该对他好一点,我不断辜负他。
  他送给我的礼物是一枚蓝宝石指环。那种蓝色是秋天里天色刚晚的蓝色,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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