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归真录》第5/101页
良久,启开言道:“柏将军,那日营中遇见白狐之事,今后再休提起,你与我传令下去,只是说是逆贼凶暴,飞国相为国捐躯,我将亲自致祭,至于后羿逆贼,我将另择大将再加征讨,务要成功,教内外臣民不必忧心。”
柏皇领命出殿,启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圈,仰首望着漆黑的穹顶——母亲,果真是你么?那么你又知道多少?为什么你自那日之后,便再未出现?
启自幼便师从飞熊,习学礼法,这师徒二人,都是一般的深沉心性,相互忌惮,过往却又相互处处相依。禹王生性开明,四海九州之内,不论夷夏人妖,只要不为害人间,都是一般儿的对待,并无差等,自己更是娶了涂山狐族之女为妻,以示四海一家,诸族平等之意。而启虽然从本心里厌恶飞熊为人,但于这礼法观念上,偏偏又受飞熊影响极深,少时知道人妖之别后,便以身为狐妖血裔为耻,于母亲向来并不亲近,那日禹王猝逝之后,女娇便同时从禹宫消失,再也未曾出现,启心中常自惴惴,但又暗暗庆幸——不管怎样,母亲总是母亲,她如还在阳城,自己即位便未必能有这般顺利,母子之间,又该有多少尴尬,启这样想着,举步慢慢转入内殿。
四月初五,飞熊灵柩入葬,启以弟子之礼,亲临奠酒。
四月十日,启传诏天下,令搜杀天下妖族,与妖族交通联姻者,皆同坐,天下妖族作乱者甚众。
四月十八日,启于均台大会天下诸侯,东夷、辛、罕、庶余皆不至,启大怒。
五月,辛、庶余俱叛,兴兵伐启,四方诸侯多有依附,启分兵迎敌,东夷后羿奉公子罕为主,守土按兵不动。
骨肉相争,烽火渐炽。
九天之上,虚空之中,一头白狐竖起九尾,立在女娲娘娘宫前玉阶上,俯视人寰,只见天下九州万邦,狼烟点点,杀气升腾,四方奔突,绞结难解。吾儿,汝父今已不在,汝等更当相亲相爱,却为何如此?白狐双肩耸动,一串串泪珠无声无息滴落台阶,化入虚空。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狐转过头来,远眺迢迢瑶池,楼阁玲珑,皮毛乍起,一双碧色瞳仁之中似有火光燃烧:帝俊、羲和,你二人如此歹毒,害死我夫,又使我骨肉相侵,天下离乱,你我生生世世,冤仇难解。
良久,白狐瞳中火光黯淡下去,侧首依偎在身边一柄冰凉的青黑铁剑上:文命,文命,你就在这剑中,我却见不到你,文命,你可见得到我?还记得我?文命,若能得你复生,我何惜身名性命。白狐转过剑来,将铁剑剑尖紧紧压入胸口,剧痛传来,心尖碧血源源涌出,化作细细一条红线,渗入剑身,剑身微微发热,内中隐隐有一点微光与红线相连,每过一刻,似乎就壮大明亮一分,周围无数光点绕着红线汹涌上下,只是连接不上,似乎甚为焦躁,悉数扑向那点微光,不住撞击,那点微光左右晃动不已,红线却仍是绵绵不绝。
白狐牙关紧咬,双眼紧闭,面目扭曲,痛苦万分,只是将那剑尖紧紧压住,约有半个时辰,终于支持不住,双爪一松,晕死过去。
“女娇,你这又是何苦?”叹息幽幽,一名玄衣女仙出现在宫前,蹲下身子,将一颗丹药喂入白狐口中,半晌,白狐睫毛微微颤动,睁开眼来:“多谢玄女娘娘。”声音依旧虚弱,却仍旧抱着那柄铁剑不放。
“女娇,当日你拼却散了万年内丹功行,挡了天后一击。娘娘丹药可以救你性命,疗你伤势,却不能复你人身,你须当好生将养,方能返本还元,重聚内丹,再得人身,你却日日以自身精血滋养文命魂魄,似你这般,何日才能重聚人身啊?”
“女娇与文命生则相依,死则同灭,女娇便舍了性命,又算得什么?何况是区区人身,玄女娘娘无须为女娇担心。”白狐一如既往的倔强,女仙摇头叹息。
“女娇,娘娘此去瑶池赴会,你心中可有怨恨?”
“娘娘对女娇和文命恩重如山,女娇永不敢忘;况娘娘身为教主圣人,做事自有许多难处,这些女娇都省得,焉敢因私情怨恨娘娘?”
“是啊,这三界之中,圣出多门,教无一统,娘娘也着实为难。”
一人一狐就此无语,共看黄尘清水,齐州九点,如烟似梦。
第十章 人生愁恨何能免
人间世界,烽烟四起,瑶池之上,却是仙音飘渺,盛会重开,与前不同,昆仑山玉虚宫元始天尊高据首席、清虚天碧游宫通天教主、太素天青灵宫女娲娘娘与元始天尊并坐大位,帝俊、天后、风雷五行、日月星辰、四海八渎、十洲三岛诸神仙灵下首相陪,三教门下弟子:碧游门下多宝道人、金灵圣母、龟灵圣母、无当圣母等诸大弟子、青灵宫门下云华夫人、风后娘娘、素女、麻姑、姑射仙子、巫山神女等诸位女仙,俱有席位。另有燃灯道人,乃混沌化生,鸿蒙得道,也奉玉虚道法,元始不以寻常门人待之,故此玉虚门人席上,反以燃灯为首,南极仙翁虽为元始大弟子,却坐了次席,玉虚门下十二弟子及云中子等人依次而坐。群仙云集,只有玄都八景宫的那一位圣人老爷仍旧闭宫入静,静参至道,不曾前来。
通天教主在席上,侧身向元始敬酒道:“道兄今日升座阐扬道法,我无别物可贺,借天帝美酒,敬道兄一杯。”元始亦举杯曰:“愚兄年长,传法无成,却教贤弟取笑了。”一饮而尽。元始天尊却引满玉杯敬女娲娘娘道:“人生天地之间,各有命运,小徒与娘娘门下如今都已应劫,娘娘幸勿介怀。”娘娘曰:“不敢。”浅浅抿了一口,彼此无语。
又坐了一会,通天教主起身,率门人先行告辞,帝俊与天后送至瑶池之外,教主自回碧游宫去了。女娲娘娘也欲回身,看门人席上时,诸女俱在,只少青鸟瑶姬一人,娘娘皱了皱眉,正欲唤云华夫人前去寻找,却见东君与瑶姬携手从后面转出,瑶姬衣衫凌乱,玉颊飞红,见了娘娘,瑶姬如触电一般,慌忙将手撒开,垂首侍立。元始天尊在座上见了,嘴角微微而笑。
娘娘见状,并不言语,起身与诸女俱回,帝、后二人亦送出瑶池,转身回来,元始天尊升了玉座,演讲道法,凡天庭治下三界仙灵都静坐听元始阐扬法理不提。
太素天中,一人一狐正在阶前共看下界景象,天外香风飘荡,羽葆摇光,落于宫前,女娲娘娘圣驾已回,两人忙下拜迎接:“娘娘万寿!”娘娘低头见女娇身形憔悴、皮毛灰暗,暗暗叹息,进了正殿,教众人都各自散去,只留下瑶姬一人。
瑶姬心中忐忑,战战兢兢,云华夫人悄悄在她耳边叮嘱:“今日你十分大胆,娘娘若问起时,你只可据实相告,不可有丝毫隐瞒,不然,只怕娘娘愈加盛怒。”瑶姬低低称是,云华夫人与众人俱退出殿外,白狐久在人间,不知情由,欲向云华、风后等人询问,诸女摇手“噤声”,一会便见分晓。
众人站在殿外,侧耳倾听,殿中却静悄悄什么也听不到,心中琢磨:是否娘娘以大法隔绝了内外?约有半个时辰光景,只听殿中女娲娘娘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此,我已不便留你在此,你自去吧。”又听得瑶姬带着哭声的哀求:“娘娘,我知错了,求娘娘……”“你今已有身孕,有份为天下之母,我这里如何再留得你?我有几句话,你记住了:翩翩归妹,独将东行。逢天晦芒,无恐无惊。后且大昌。好了,你这就去吧!”殿外众人面面相觑,又听殿内瑶姬反复哀求,女娲娘娘再不说话。
良久,殿内脚步声响,瑶姬走出殿门,额头通红,眼角泪痕未干,向九天玄女、云华夫人、风后娘娘等人拜了几拜:“诸位娘娘、姐妹保重,瑶姬就此去了。”众人纷纷好言安慰:“你今日也算得了归宿,须当高兴才是。”女娇素日与瑶姬颇为交好,也上前想要说几句体己话儿,却见瑶姬将眼一瞪:“我走你当高兴,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拂袖转身去了,女娇愕然不明所以,看着瑶姬出了太素天,往瑶池方向去了。
“她与上帝少子相悦,已有数年,今日娘娘去瑶池赴会,她又与其私会,因此娘娘震怒,遣她自去天庭,娘娘言她已有身孕,想必是真,只是我们还看不出来。她为何迁怒于你,我等却是不知了,想是为了文命之故?”云华夫人与众人看着那远去的单薄身影,摇头叹息。
为了文命?是了,文命在日,娘娘十分喜爱文命,此次天庭设计害了文命,娘娘十分愤怒,只是不便发作,瑶姬却与那东君相好,想必瑶姬以为,娘娘记着文命之仇,为了安抚于我,才将她逐出太素天。
女娇似乎明白了几分,眼望瑶池:是啊,东君是我杀夫大仇,你却如何与他相好?只是这因缘男女之事,也是命中注定,我又岂会因此责怪于你?她却不知,当年姒文命年少俊杰,又在女娲门下修习道术,瑶姬暗中也曾思恋倾慕,姒文命却终于与女娇结为连理,瑶姬心中嫉恼,却从来不曾表露出来,后来东君奉天帝、天后之命,常来太素天进献珍玩,见瑶姬美貌,甘言奉承,瑶姬年少,见东君才貌身份也不在文命之下,有意稍假辞色,一来二去,竟弄假成真。
瑶姬孤身踏了彩云,飘飘荡荡,出了太素天,不足一个时辰,见瑶池宫阙在望,元始在瑶池讲道,要连讲七日,每日两个时辰,瑶姬一来一去,今日说法已毕,数万里瑶池,空荡荡的甚是冷清。
瑶姬落下云头,神将天丁过来,见是女娲娘娘身边女仙,众人都认得,瑶姬道:“我有事要求见两位陛下,相烦通报。”天将引了瑶姬,到九真宫前,入内通报,瑶姬在殿外等候。
帝俊、天后、东君三人正坐在殿内议事,忽门外传报:“殿外有太素天女娲娘娘座前瑶姬仙子求见。”东君听了,面露喜色,正要出殿迎入,只听天后喝道:“回来,与我坐定了。”东君虽是百般不情愿,怎敢拂逆天后之意?只得坐回席上,只是时时伸颈探头不已。帝俊道:“我闻此女与帝鸿相好,此来必有缘故?怎不迎入?”——帝鸿乃东君小名。
天后道:“方今天下已乱,此女腹中已有我儿骨血,因此我倒有一番计较。”“我儿骨血?”“正是,今日会上,我观此女气色,便猜知了几分,今番女娲天无事遣她来此,必是为此。”
帝俊喜道:“既是如此,那就是我家媳妇了,如何不赶快请进来我夫妇仔细瞧瞧?”东君更是心花怒放,就欲出外,只是天后威严,又不敢离座,一好似百爪挠心,身子在席上扭啊扭的,只听天后道:“我自有计较,帝鸿,你过来。”东君正在胡思乱想,听得天后呼唤,一惊,连忙上前,天后吩咐了几句,东君脸有难色,帝俊也道:“这般也过于难为帝鸿与那女娃儿了。”天后冷笑道:“非如此,怎能成就大事?帝鸿,你不得出去,待那女子走后,暗中跟随守护,不得现身相见,依我吩咐行事,不过是忍耐几时罢了,你可明白?”东君无奈,只得应了。
瑶姬立在九真殿外,左等也无人来,右等也无人来,一直立了有三四个时辰,那进去传报的天将方才出来,对瑶姬道:“仙子恕罪,两位陛下事务繁忙,无暇接见仙子。”
“那十殿下呢?我要见十殿下。”“这个……十殿下说,十殿下说……”
“十殿下说什么,你快说啊。”“十殿下说,他不愿见你——”
“啊,怎地会如此,一定是你听错了,你再进去通报一下,说瑶姬来了。”
“仙子恕罪,小将已通报过了,十殿下说,他不愿见你……”
“不会的,不会的,我要自己进去见他!”瑶姬仿佛如受雷击,俏脸煞白,大声呼唤着东君的名字,拼命往里闯,九真殿前神将护卫一齐都奔过来,横戈矛死死拦住,瑶姬虽然跟从女娲娘娘经年,神通远不及玄女、云华、风后诸女,况且在天帝宫前,也不敢出全力相争,哪里闯得过去?
“帝鸿!帝鸿!你为何不出来!”瑶姬尖厉的长呼一声声传入九真殿内,东君如坐针毡,几次想要离席站起,终于忍耐不住,猛地立起身来,就要走向殿外。
“唔——”天后冷厉的语音传来,东君的身形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拽住一般,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见背脊不住抽动。
“这——,夫人,以我看来,此事就算了吧,帝鸿已然长大,好容易找到一个知心的女孩儿……”帝俊不忍,出言劝道。
天后侧首睃了帝俊一眼,并不回答,自己站起身来,往殿前走去,经过东君身旁,低声呵斥道:“看汝这等模样!汝为天帝之子,照临天下,怎地如此没出息?”东君不敢说话,天后负手立于殿前,悠然道:“外面是何人喧哗?吾儿既不愿见你,如何一再纠缠?怎地如此不要脸面?黄魔,与我率人将她轰将出去!”
殿外为首的神将黄魔听了,叫众将一齐持兵器上前,厉声喝道:“天后陛下有旨,还不速速离去,休怪我等无礼!”又躬身压低声音对瑶姬道:“仙子,势已如此,仙子还是请回吧。”黄魔知瑶姬乃青灵宫传信女仙,乃女娲娘娘身边亲近之人,并不敢十分得罪,故此这般作势——他却不知瑶姬已被女娲逐出太素天。
瑶姬见此情形,泫然涕下,“多谢神将!”跌跌撞撞走出瑶池,掐了诀法,云雾生处,待要踏足飞行,一个躘踵,几乎跌将下来,挣了几次,方才立定了,喝一声“起”,那彩云飘将起来,瑶姬四顾茫然,却不知往何处去——她自小生长在女娲宫中,虽有几分神通,却浑然不知世事,此时女娲宫已回不去,天庭又不容她,一时只觉三界虽大,竟无她青鸟容身之地。
“帝鸿他为何忽然如此?”瑶姬失魂落魄,昏昏沉沉,只是苦苦思索,脚下云光被九天罡风一吹,忽高忽低,忽东忽西,瑶姬全不管它,随它乱转不已,不觉得四面风雾涌来,将她裹在中央,天光日色渐渐昏暗下来。瑶姬伤悲之余,下意识左右一看,只见上下四方,黑沉沉的云雾弥漫,无边无际,她平生何曾见过这等景象,心中大骇,纵起云来,往外疾闯,那重重云雾一似凝胶一般,生出莫大吸力,瑶姬四面乱闯,不出十余丈方圆之内,却哪里出得去?
瑶姬越发惊骇,忽地想起女娲娘娘临别吩咐:逢天晦芒,无恐无惊。后且大昌。稍稍压下惊恐,从怀中取出一块青玉玦,擎在掌中,高举过顶,催动真诀,只见那玉玦发出蒙蒙青光,八方弥散,四面云雾虽然浓重,竟是挡不住那看似微弱的青光,眼看越来越是稀薄,外界光线渐渐透入,瑶姬大喜,加紧施为,忽闻顶上有噼噼啪啪的轻微爆裂声响,抬头看时,只见数十里雷云涡旋,一条千余丈长的狰狞电龙张牙舞爪,当头疾扑而来,瑶姬一见,吓得魂飞天外,慌忙中只及将青玉玦往上一举,只听得霹雳一声,远近震动,瑶姬大叫一声,从九霄空里直坠而下。
时当正午,阳光直射,阳城北门刑台之上,子辛、庶余二人长发披散,五花大绑,缚在铁柱之上,数万百姓们远远立在远处,指指点点,悄声议论,神色复杂。
原来启命大将征讨子辛、庶余,两方互有胜负,战事迁延不决,启大怒,终于亲率大军北征子辛。他是禹王长子,虽不及禹王神武,一身勇力亦是世间罕见,又自幼师从飞熊,习得道法,虽然粗浅,却也不是常人可以抵挡,两军阵前,连斩子辛大将混沌氏、穷奇氏,生擒子辛,锁入囚车,解送阳城。自己又率军南下,斩了庶余大将饕餮氏、猰貐氏,擒了庶余,班师回京。今日午时,启亲临监斩,要借二弟人头,震服四方诸侯,以安他夏启天下。
午时已至,启坐在监斩台上,眯起眼睛看了看太阳,将两支朱红令箭抛下,三声鼓响,两名行刑官将青铜刀高高举起,忽然有人厉声呼叫:“不可!”一道白光从天外一闪而下,扑向刑台,却哪里来得及?只见刀光闪处,子辛、庶余两颗人头骨碌碌滚落尘埃,鲜血箭也似的飙向空中,四下散开,恰似开了两朵大大的血花。那白光现出身形,原是一头九尾白狐,只见它立在台上,看着子辛、庶余二人尸身,怔怔地只是不动,满空鲜血落将下来,洒了满身,如点点落英,白狐浑然不觉。
行刑官与阳城百姓惊讶不已,一时鸦雀无声,启也惊得呆了,坐在台上,口唇张开,却说不出话来。
那白狐立了一刻,忽地身子摇晃,一口鲜血咳出,慢慢转过头来,幽幽目光越过万余人群,落向监斩台上,彼此虽有里许之遥,启仍清清楚楚看得见白狐一双碧眼里无限悲伤、愤恨、绝望之色,不由得浑身发起抖来,瘫软在座位上,口中嗫嚅:“母……母……我……”
白狐霍然收回目光,仰天厉叫,声闻百里,人人听得皆是汗毛倒竖,只见它纵身一跃,腾入青霄,倏而远去。
监斩台上,启满头冷汗,左右搀扶着他慢慢站起身来,起驾回宫。
自此之后,启就生起病来,睁眼闭眼,一时见两弟满面血污,立在面前;一时见母亲一双碧眼,狠狠盯着自己,日日夜夜,不得安眠,数月下来,已是形销骨立,昔日九尺身躯,只剩一个架子。启自知不治,这日将太康、仲康、少康诸子与柏皇、德武、余胤诸大臣都唤到榻前,颤颤巍巍,立太康为储,教诸子都拜过了太康,又向众大臣叮咛了托孤之意,诸子、众臣流涕不已。
启吩咐完毕,自己挣扎着坐起来,目视东方:“东夷未平,后羿尚在,我儿天下终不长久,朕身虽死,余恨难绝!”忽又大叫一声:“父王!”轰然向后就倒,太康诸子与众大臣慌忙上前看时,只见他双目圆睁,气息已无。太康、仲康、少康诸子与众大臣哭拜在地。
可怜启虽费尽心机坐上王位,只因所为逆伦负人,自登上大位之后,无一日不心力交瘁,不过做了七八个月天子,四方尚未尽平,就此溘然含恨而逝。
次日众臣为启王发丧,太康在柩前即了王位,启王雷霆手段,杀二弟,平叛军,诸侯本来多已畏服,此时见启王暴卒,无不大喜,一时间诸侯并起,各存侥幸,都要争夺那天下一人之位,彼此厮杀,无日或已,太康虽然继位,政令不出都门百里之地,无可奈何,颓然丧气,日日惟以酒色自娱而已。
第十一章 天命玄鸟降生商
雨过天青,夕阳垂地,一道七彩长虹出现在东方,横跨南北,清风徐来,空气十分清新。
亳侯癸今日原欲出去狩猎,不想午时过后,阴云四合,狂风挟着惊雷暴雨,闹腾了半日,亳侯无奈,只得枯坐家中看雨。
此刻见雨过之后,晚景颇为佳美,不觉来了兴致,唤了几名从人,驰马平原,赏玩落日。
苍山滴翠,商水浩浩,映着夕阳,如碎金片片,缓缓东流,亳侯与从人驻马一处高坡之上,指指点点,意兴颇高。
亳侯癸出身高贵,乃轩辕黄帝之后,五帝之一帝喾高辛氏嫡派血裔,不过历数百年传承,又经尧、舜、禹三代,已颇为衰微,名虽为侯,不过为帝喾守墓而已,所辖地域不过数十里,人民不过万余,又非要冲之地,田土也不丰腴,也无什么物产,百姓只是耕种捕鱼为生,因此自禹王猝逝之后,中原骨肉纷争,刀兵不息,亳邑尚是安宁如故,并无诸侯兵马觊觎侵扰,在这乱世也算得上一处人间乐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