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情》第178/203页


雷老肿忽道:"平生久恨恨未消,谁没有恨事!我那些小悔不值一提!诸位可知我为何情愿一辈子跟随凄凉王长孙大哥?"
舒无戏咔地笑道:"因为他奶奶的是万人迷,他风神俊朗,他英俊,他帅!"
雷老肿全身拆散了一般的骨骼,忽尔又似是迅速的接驳在一道,发出卡卡的声响,诸葛先生连忙道:
"我只听说过,当年雷重不惜兵解,也要离开'江南霹雳堂',惹动了当时雷、唐、班、苏、温家等的指斥和追击,就只有'神枪会总会主'长孙飞虹挺身为他说话,而且承担了一切指责,把事情揽在身上。"
雷肿正视诸葛,严重有感谢之意:"是的。当时,我是冲动,而且做错了事,而且反正已做错了,而且还一错再错,我也不想申辩了,所以自甘堕落,啥事也不管,什么事也不插手,消极颓唐,抗拒不从。要不是凄凉王一力护我、励我,我颓丧下去,还不知如何收场!"
说着,他眼里也充满了感激,诸葛先生当然明白这谢意当然不是对他的,但他很欣赏这种肝胆相照。
"他也常常骂我、斥我、策励我!"雷肿道:"但他有误会就直接问我、责我,却从不猜忌我。对外则一力开解,为我承担罪过。他在我不得志的时候,依然重用我。他拿我当人。所以,我不管他做什么,我都支持他,都跟随他,除非他不要我。"
他说的当然是"凄凉王"。
一时间,大家都为他和长孙飞虹之间的义气而感慨。
感动。
除了一个人。
这人不动。
他不敢动。
--在场高手太多,他当然一动也不敢动。
但他在观察另一个人有没有动。
--一个死人。
一个死去了的人。


第六章 一张漂亮而哀伤的脸

尊敬。
来自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人格人品上的肯定。
尊重。
来自一个人对别人感情、情操上的认可。
"我尊敬他,"雷肿语气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来,这种感觉令人完全不再介意他四肢松垮,神情涣散,反而觉得他是个正在散发光和热的人,'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尽管他这几年并不得志,但他是为了达到他的心中崇高理想而坚持至今,所以我特别、更加维护他,直至他达成他的远大理想再说。我尊重他。"
"明白了。"诸葛先生顺着他的意思复述,同时也带着莫大的敬意,"你是因为报恩,所以才追随凄凉王。你也为了尽义,才支持六分半堂。"
然后舒无戏忽然凭空插入了一句:"你为尽忠全义,才为凄凉王、雷损效命,但你奶奶个万人闪的,又怎么不知道像'一言为定'的唐惨,也不是一样为了大义、还情,这才追随苏氏父子?唐大奶奶是为了唐门信誉,这才独揽满门重责?
雷肿呆了呆,道:"你们是在为唐惨说项?"
"不。"大石公接道,他说话一向比较温和,"我们只是说句公道话,你义助长孙总堂主,唐惨也可能是为大义而为苏公子奋不顾身,如此而已。"
雷肿反问:"你们跟唐惨相熟么?我刚才骂了他,你们替他抱不平?"
"不熟,我也不认识。"舒无戏说话一向比较冲,"不过,唐惨是出了名的唐门子弟,他跟你交手时施放暗器,理所当然,一如你出手时能变裂分身,你奶奶的万人寻,这不能说是暗算吧!"
雷肿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诸葛先生接下去平和的道:"而且,'金风细雨楼'在京里,有田宅出售,也营有圃田、学舍,破板门附近有几条街,都是他们的生意,计有纺织、布匹、藤造、木材、刺绣、金饰、食肆、闹市......他们也有租赁、放贷,甚至也走镖、押辘,这大抵还是正行生意。'金风细雨楼'之经营手法,甚为创新、先进,所以门庭若市,他们的实力,联结'发梦二党'等市井之徒,形成了一个极大的保护联盟,但为自保、保人,为地方平靖,倒是没做大多明目张胆能触犯法纪的事。"
舒无戏又陡然添加了一句:"要说触犯法规,只怕天下商行、水陆漕运、买卖销售都得分他们个三成五的'六分半堂',还有往黑吃黑动刀子,在江湖上明抢暗劫的'迷天盟'还要奉公守法一些。你刚才说人家是'黑帮',怎么人家不反过来说你们'神枪会'才是'黑道'!"
雷肿要不是有点觉得理亏,当即要辩想驳,甚至就要动怒、动手,忽听"凄凉王"低叱一声:"
"雷老总。"
雷肿当即垂手而立,不敢造次。
看来,这个身经百战的汉子,对那一位苍凉富贵的主子,不但顺从,而且服从,更是遵从。
长孙飞虹望定诸葛先生,道:"看来,你身上那一刀,莫非不是苏红袖所斫的?"
诸葛先生微微笑道:"你没看错,确是他斫的。"
凄凉王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替苏公子说话?"
诸葛先生道:"他斫我一刀,是一刀之痛;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他的判断,我对'金风细雨楼'的看法。"
凄凉王那张厚亮而哀伤的脸,忽然像照亮了光,双眼有发出两道奇特的异彩来:
"好!"
他说:"这就叫恩仇抵死分吧--你那么看重他,他却为何还是给了你一刀?"
诸葛先生坦然道:"他没办法不给我一刀,因为--"
话未说完,舒无戏又斜着插上了一句:"诸葛对他那么识重,才着了一刀,那位林十三,连名字法号都模仿元十三限,大概姓苏的看他不顺眼,一口气着那个白衣卿相的茶花巨人划了他十三刀。"
可是,无情与追命都想知究竟,这次是颇埋怨舒无戏在这要紧关头打了个岔。
却听仇烈香怯生生的问:"这位舒大叔,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舒无戏最高兴就是有人请教他。
有人请教他他就乐。
他一向认为自己很有成就。
他只不过五十开外,但已四起四落。
每次都几乎位同卿相,但衰落时如同行乞。
但他无所谓,依然心怀豁达,依旧气度恢宏。
只有他,敢在大殿放屁、说粗话、畅言无忌,而不给皇帝见责,权相奸宦也只以为他疯疯癫癫,不以为敌,不足为患。
他反而能诈疯佯癫的活下去,像他这种人,唯有半疯半癫,才能全身活命。
因为大家都以他为"点缀",没有铲除他的必要。
可是,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他前半生的作为,有轰轰烈烈的,有盛极而衰的,不管在庙堂、武林、江湖、仕林,都有一定的影响力和震憾力,就是以他这种诈癫纳福的掩护下达成的。
他曾子弟满门,食客千五,门生无数;也曾孤身一人,流落江湖,逐家行乞,狗都不如。
可是他的磊落心怀,穷时亦风骚,富时亦风流,荣利双全之际,既是放屁燥粗,不骄不躁,失意倒运之时,也一样燥粗放屁,不卑不亢。
这就是舒无戏。
--你别说他成就不大,其实,他默默中已成就了不少大业,只不过,其业都守不来,但只要每次垮了都能重建再创,就像一些昆虫断肢能重生一样,已经是天大的奇迹,罕见的能耐了。
大凡这种人,定必有了相当的权力和名气,很多人都不敢叨扰他,问他请教,怕他盛气凌人,生怕他太忙,不肯传授、教人。
其实不然。
这种人特别肯教人,甚至热衷于倾囊相授,只不过大家不敢问,他要教也无从教起,难道要他主动问你:
"你要不要、肯不肯要我的看家本领、独门绝艺?"
当然不。
--这道理就跟绝色美女、台上戏子一样,看去美绝人寰,众生烘托,其实也一样台前热闹,台下寂寞,同样需要和等待人来爱慕与慰藉,陪伴与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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