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情》第41/203页


诸葛特别在"一点堂"里拨了"知不足斋"三层楼,让哥舒懒残师徒三人摆放他们的纪事、资料,而哥舒偶尔也替诸葛运筹帷幄,审时度世,诤言谏计。
另一"舒"是"舒无戏"。此人在朝中几次升官,官至二品,又几次罢官,贬为平民,几起几落,他依然故我,豪迈大气,不拘小节,我行我素,依然故我。他现在是诸葛先生的"上宾"--也就是说,这是他"失意"的时候。
另外一"舒",就是舒汉武。
他原是"征边大将军",曾打了不少仗,退了不少敌,更打了不少惨烈的战争,以及打赢了不少的轰轰烈烈的大仗:当然,百战沙场声名裂--舒汉武也吃过败仗。
一辈子打了四十七场胜仗,自敌手夺回不少边地,杀退了不少侵掠军队,一次因为中伏,加上全无援军,终于打败了一次,便子亡家破,几乎遭朝廷灭族处斩,幸诸葛挟刚护驾有功之势,百般求情游说,才为舒汉武开脱死罪。
舒汉武吃了那一次败仗后,一再言武,消沉隐伏,韬光隐晦自号"大坑",意即他巴不得自己挖一个大坑跳下去,也有一个盛传:就是那一个败仗,他令残存的部队,挖了无数的坑把战死的同袍埋了进去,而自从那时候开始,他也不活了。
他的心已埋在坑里。斗志也埋在坑里。
他与坑内的战友同活。同死。
--是为"舒大坑"。
诸葛就是为了这个,力邀舒大坑留在他的"一点堂"里。
他待之如贵宾。
英雄莫问出处。
好汉不计成败。

临行,诸葛交代无情,多跟"三舒"学习。天道唯勤。他也请托"三舒"和大石公以及另一义子,多照顾无情。
他始终不放心。
放不下心。
因为这个少年脆弱而敏感。
他不怕他身有残障,而是怕他:感情用事。
因为他一早看出了少年盛崖余,其实是个多情少年。
多情总被无情伤。
道是无情却有情。

许是因为寂寞,或是因为天资聪明,无情在收到诸葛馈赠的竹箫之后,不到半个月,不但已学会了吹奏,而且还吹得很好,奏得很好听、很幽怨、很动人。
箫声中,总是带着寂寞与愁伤。但隐隐透露着的,还是无奈与挫败。还有一种感觉:不知怎的,一般人听了,有时会不寒而栗,鸡皮炸起。
就算是功力修为达到相当高深的哥舒懒残、舒无戏、舒大坑听来,也在怆然中,忽然有点心惊。
就像感时花溅泪之际,忽尔恨别鸟惊心。
就似城春花木深之时,忽悟国破山河在。
大家都有这种感觉,但都不知为何有那种感觉。
大家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大家也说不准那是什么感觉。
无情自己当然不曾察觉。他只是寂寞。他吹箫,吹出他的不平,他的愁怀,他的失意与沮丧。
失意与沮丧?
是的。
他失意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在修习武功方面,是永远没指望有大成的了。
他沮丧是因为:他突然到了瓶颈。
--如果他不良于行,如何闯江湖?如何做大事?如何有大作为?如何协助诸葛先生?如何尽展所长?
就不说什么了不起的事,他连一个短短的距离,都举步维艰;连拿一样东西,都比别人难;连练一种轻身的功夫,也因为无法支持着身体,而溃倒在轮椅上--他又有什么出息?有什么造就?如不能改变自己的体能,就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又凭什么行侠?凭什么仗义?凭什么能在这俗世洪流里激浊扬清?
甚至,他连现在照顾自己,日后成家立室,都谈不上把握。
他练的暗器,无法突破。
他习的轻功,无法施展。
他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更进一步,是不是死了更好?
第三章 瓶中稿

他吹箫。箫声里,他顷尽了不平与寂寞。
他在寻找自己:寻觅一个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方式。
他不想连累人。他更不想让人负累。
他想照顾弱小的人。但他现在却只能让强大的人照顾。
--自从铁师弟带艺投师,入门之后,很显然的,他处处受到世叔和朝廷的赏识和倚重,相比之下,自己不但是最爱莫能助而且简直就是无助。
这都是他心里的症结,都是他的瓶颈。

突不破之处,叫瓶颈。
冲不开之处,叫关。
闭关其实也不容易。因为心猿意马,上蹿下跳,百方游走,根本难以受制。
能闭关者要沉得住气,要能隐忍,要可沉潜。
闭关可不是把自己关闭起来而已。
闭关是一种修行,一种历炼。
要忍耐。
要等待。
要静伺时机。
要苦候大势。
势至而冲缺。
机至可破关悟。
那么,闭关才有价值,才不枉不妄。
破关才能不纵不羁。

这时候,无情的关仍然未破。他仍关闭着自己。
坐在诸葛亲制给他的木轮椅上,就是他的坐关。
他的瓶颈突不破。他仍在瓶中。就像在无尽的大海中,他是瓶中的一份手绩,书简,漂泊于浪涛之间,载浮载沉,没有定向,既未到岸,也不着边际,而且无人发现,那一口瓶子,那一份手迹到底在切切求救,还是哀哀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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