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情》第49/203页


那就够了。
跟聪明人说话,说多了不美,说少了反而意在言外。

无情的心也在外。
他没有留在"知不足斋",而是直接穿行,又到了后院。
这时已近暮晚,他心头苦闷,取了箫和种种物品,推车到了后院,心里发苦,便无头无尾吹了几个韵,几阙短调来。
他心上烦恶,从今天入"相公府",眼见权臣聚敛财物,奢靡无度,舞智弄奸,而百姓惨受渔肉,;民不聊生,易子互食,源乃至此,心有大志,却无能为力,甚觉气苦,心中又有所念,就拈箫吹来,信口而奏,悠忽成调,自成无籁,如诉如倾,指尖咀间,化作怒忿悲情。
他吹着吹着,不由生了几首曲子,回旋反复间,又自组合成一曲,慢慢吹来,也渐入佳境,继而入神,心中不快,于是去了近半。只是光是箫声,空洞凄寒,是无处话凄凉,夜吟不觉月光寒。
忽尔,一声清音,乍然传来,就响在他箫曲的当口眼上,节骨眼中。
他心中一震,如梦中苏醒,又坠入另一梦中。
过了一阵,他才能敛定心神,再继续吹奏下去。
果尔,笛又响起数声,尽在箫声将灭,意无尽处生起,让箫韵意味,得以衍生,使音谱意趣,更加延续。
无情闻之,大为振奋。
他奋起直吹,把刚才的曲子,一再回环,笛韵也不住自墙后传来,悠悠忽忽,要比箫声喜悦、清亮。
于是凄伤者得到相伴,不觉悲怨;而清新十分明确得到沉殿,大增意境。
双方就隔着红墙,一箫一笛,回荡互奏,达宫商和呜之境。
无情越吹越神飞风跃,箫路一变,心情大畅,箫声也转凌厉,奇趣,对方笛声一荡,改为风情万种,百转柔肠,而人配合得端妙无间,天韵妙隽,似是一早已配合演奏多时,灵犀互通,心意相同,今生今世,永不相负,迂回曲折,幽胜洞天,水穷山尽,柳暗花明,万水千山,生死相依。
奏到和鸣之处,箫争箫韵,笛抢笛声,到后来,箫夺笛调,笛取箫鸣,但到末了,箫笛已成一体,笛忧箫之怨,箫泣笛之诉,终于到了铁骑突出,伤心如一箭,银并乍破,温柔如一刀,鬼坟夜唱,惊艳如一枪,石破天惊,失神如一指之间,笛收箫此,陡然无声,夜空庭院,忽然一片静寂!
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草丛里的蟋蟀、纺织娘,才敢响起:
一声。
再一声......
良久之后,才有东一声、西一声的虫豸发声。
这一夜,他们没有见面。
但他们的笛和箫却朝了相。
碰了面。
交了心。

这一夜,无情的心怀大畅。
这一夜,他抱着箫睡他本来还要逗留在后院花间,抱月而睡。
但他深深知晓,那无尽的笛意到了末了,仿佛还催他:回去吧,回去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所以他回去一点堂,去休歇,而且,他悟了一个"要害"。
要进入"赞琴阁",他就得先练好轻功--练好轻功,就可以见着她了。
可是,"她"是谁呢?
他不知道。
也不要想下去。
今夜他已很高兴。
很满足了。
今夜......

无情过了一个他过去生命中最美满的一夜。
这一夜......
他梦到自己能夜渡长江。
他梦到自身可以饮马黄河。
--他也梦到一夜艳芳,都在院子里盛开怒放!

第九章 那个那个,这个这个......

到了第二天,无情天未亮就起来盥洗,而且吃早点时还哼哼唧唧。
大石公看到他这样孖,就"咦"了一声,也没有问。
之后,无情主动要到中庭去练轻功--由于他双腿行动不便,他练的轻功,都是藉力祛力的轻身提纵术,开始得特别艰辛。
大石公又"嗯"了一声。
望着他努力推行轮椅往中庭开去的伶仃影子,舒大坑"啊嗄"了一声。
大石公剔起了一道(左边那一道)白眉:"嗯?"
舒大坑小小声的道:"你有没有听到,昨天晚上......"
大石公佯问:"听到什么?"
舒大坑吞吐着:"--很吵,你没听到吗?"
大石公"啊----"了一声,忽又回到懵然不知的样子:"什么很吵?"
舒大坑也意会过来了,笑得稀奇古怪的,"就是那个那个......"
大石公又扬起另一引眉毛:"哦,便是这个这个......"
舒大坑恍然地说:"既然这孩子是那个那个,我们老头子也不好这个这个了......"
大石公悄悄停了一下,说:"那个这个,都没问题,怕就怕在......"
舒大坑一口气喝下一碗粥,抹去了唇边的粥碴子:"怕什么?"
大石公眼里有隐忧:"这孩子,他别感情用事就好了。"
舒大坑若思半响,颔首道:"对,不管这个那个,就事论事,总好过感情用事。"
大石公若有所思地道:"唔。"然后,忽然指了指自己鼻子,再指了指舒大坑子鼻尖。
舒大坑诧然:"哦?"
用手一抹,始知自已鼻翼也有粥碴,笑道:"我只顾抹咀,忘了鼻子。"遂哈哈笑开去了。

无情这一天又回到后院。
他现在已不敢奢望能再能见到那女子,可是,只要他能奏起箫乐,多半不论早迟,忽然会有一二笛子声,越岑嘶秋、风过群山的过来应合,然后箫笛和鸣,充溢着这春夏交替的后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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