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情》第70/203页


  他们当然没想到,他们在风声雪声中的悄声对话,会让没有高深内力的无情全都听入耳里。
  他们不知道无情是用心去听的。
  不只听人的说话,还有听苍穹雪地之间呼啸狂号:
  因为那也是种"对话"。
    ●
  其实,无情也有些"对话",是听不到的,但却可以猜想得到一鳞半爪的。
  那就是那天他得到"办黄泉寺案"新任命,离开神侯府后,诸葛与舒无戏的"对话":
  舒无戏道:"果如你所料。"
  诸葛道:"他是个倔强的孩子。"
  舒无戏:"所以你才引诱他去'黄泉寺'?"
  诸葛抚髯道:"他虽爱书如命,但这次入世,为的是闯荡江湖,书,他只好宁可抛开一边去了。"
  无戏:"可是他还是央你待他回来,把'无邪阁'案子留给他──假如那时候的书还未给偷完的话!"
  说罢哈哈笑了起来:"这孩子忒也倔强!实在可爱!"
  诸葛:"他要建立自己的信心,好歹也要去冒险一次。"
  舒无戏观察着诸葛小花:"可是你还是不放心?"
  小花:"他悟性高,暗器手法,已自成一家,我也在他座椅上,下了不少心力。以他沉着冷静,要应付京城的波谲云诡,尚有余裕,但要面对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变生不测,真要立马闯天下,恐怕要吃亏的。"
  舒:"所以,'黄泉寺'反而不如刚才陆拼将所说的那么凶险?"
  诸葛:"圣上的确要在那儿重建'万人寺',点燃神灯,那儿也的确出了事,修葺的技工全都不敢动一土一木......不过,却不致于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凶险......我看了案牍,便着陆拼将夸张的说了,料准余儿必选这宗。"
  "如今果尔。"
  舒无戏莞尔。
  "由于他选的是第二宗案子,听来凶险,我才可以说服他,把'拼将'、'嫁将'、小夏都跟他走一趟,连府里的箫僮和笛僮,都一道过去,这样,我才算放心些。"
  诸葛部署这事儿,仿佛费了他莫大的心力,比部署一场阵战还要费煞心神。
  舒无戏直试问他:"其实,你要他做什么,你直接吩咐他,不就好了?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你不是刚说了吗?这孩子犟得很,"诸葛宽和地道,"无论做什么事,让他明白、了解而后配合,要比什么都好......他自尊特别强。"
  舒无戏叹道:"你都是为了他设想。"
  诸葛失笑道:"不过,他还是讨价还价。"
  舒无戏抚髯大笑道:"他居然要你答允他:第二案第三案一并儿交他办理。"
  诸葛道:"他倒是步步为营,真会做生意。"
  "我认为,跟你一样,"舒无戏大笑道,"他先弄清楚案子发生的地点,然后山东山西,同在普祥,他正好顺道,既抢了第二案,就省不了把第三案也交给他。而且他没问第三案,就先承担了第二案,你便来不及在叙述三案后才总结劝谕他选较轻松的案子,这样,他便不算是没听你的话了。"
  两个老友,相视大笑。
  "真像你啊......师徒也斗智。"
  "实在是啊,汗颜汗颜,失礼失礼,见笑见笑。"
  "有这样的弟子......真幸福啊,不像我,满门食客,有骨头的只有几人......你眼光神准,你啊,该多收几个门人,日后,给权相、奸宦掣肘也好。"
  诸葛忽敛了笑容。
  负手凭栏。
  栏外降雪,积雪"啪啦"一声,压垮了一枝桠,垮拉拉的落了下来,这断枝落雪的声音,反而显出天地间的一种清静来。
  檐前、瓦上,都是雪屑。
  "不扫自家门前雪,"诸葛鬓上也沾了雪花,低声叹道,"尽管他人瓦上霜......唉,他就是从来不管自己的残疾,从来不知自己的寿年只有──"
  舒无戏没听清楚,问了一句:"什么雪雪霜霜、霜霜雪雪的......咦,怎么那么香?!"
  他没看见,几朵腊梅,已悄然吐艳。
  一枝红艳雪凝香。
  ──很静的香。
  香随静至。
  静随香销。
第四章 偏管他人瓦上霜

  其实无情当然也详细聆听了普祥山另一边"冷月庵"的案件。
  那案子果然无甚看头。
  "冷月庵"的女尼道行很高,修为也高,名头也响,有不少皇亲国戚,都千方百计,把必须要出家的女眷,送入"冷月庵"见心师太门下。
  见心师太原为明月山庄庄主侯小宇亲传弟子,一手八八六十四式"荒唐剑法"及八大方位小挪移"杨柳依依身法",已到了出神入化、变化万端的境地。她本身也是前朝皇后,且是名门之后,因先帝驾崩才潜心向佛,青灯木鱼,潜修度此余生,由她主持"冷月",虽然只是小小尼姑庵,在她手上也顿成古刹名寺。只不过见心师太也只一心向佛,寂怀空明,无意要让名刹成旅游胜地,是以清规甚严,保持了冷月庵独绝清虚,不沾尘俗。
  因而,更搏得人所颂赞,也愈多世人景仰。
  有时候,名誉这回事,你愈是不想要,它就会来得愈汹汹,你想推也推不掉。
  不过,名头愈大,麻烦愈多;誉满天下,谤亦随之。
  名这回事,有趣也在这里,强求反而不易得,跟爱情十分相似。
  所谓沽名钓誉,"沽"回来和"钓"上来的,其实不是声誉,而是虚名。
  情贵在缘,也是强求不得的,有情人往往未必能成眷属,有缘人才能相守相依。
  名毕竟与权、利不同。
  权,非要有野心和热衷不能得。
  利,则不钻营不欲求不得取。
  名则不一定。你做了好事也不一定会成名。
  做旺一件事是利。做成一件事是权。做好一件事才是名。
  要成名,得要做大事。
  ──但要做大事,就常有不虞之誉,求全之毁。
  毁誉之间,是存于一心,也摆荡无常的。
  故而求名,不如求把事办好。
  就连出家人,也超脱不了这轮回因果报。
  案子不是发生在冷月庵。
  而是冷月庵后院属地的墓园。
  这墓地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大半是军士的骸骨收殓之地。
  这些军兵出外抗辽拒金,死亡枕藉,侥幸骸首能运回京师,而又无亲属领殓的,大都葬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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