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实体版作者青枚》第2/77页


  话音没落,已经看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华服女子从里面出来:“可算来了。我正担心呢,难得爷今天半日清闲,再不来到了饭时又要忙了。”说着径直走到天市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她目光如炬,令人有一种不容轻视的压迫感,天市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
  “冯嬷嬷好。”天市照着刚才见徐爷爷的规矩,向冯嬷嬷行了一个礼。这倒让冯嬷嬷有点意外,惊讶地向徐爷爷望去。
  天市低着头,看不见那两个人的神色,但是本能地,她知道在这短暂静默的片刻,那两个人之间已经进行了无声的交流。
  听见冯嬷嬷说:“跟我来吧。”天市抬起头向徐爷爷望去,对方微笑着点点头。
  冯嬷嬷却没有徐爷爷那样可亲,一路面无表情地带着天市向里面走,一路轻声地嘱咐:“成不成还要看爷的示下,你一会儿也别怕,爷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可欺瞒,但也不必说太多。”
  天市不敢多说,频频点着头,随冯嬷嬷穿过又一个山洞。这一次眼前不再是亭台水榭,却是一大片菊田。
  正是菊花正好的季节,满园由深到浅各式各样的菊,让空气中充溢着淡淡带着些药味的香。天市有些迷惑,似乎不相信会在这样的地方看见这样的情景,莫非那位“爷”就在这里吗?她抬头四下里望了望,并没有看见有人,倒是隔着菊田,不远处有一个十分眼熟的亭子,正是刚才进来时看见的,坐落在绝壁上的亭子。这么看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这里?
  有个人影似乎是突然从菊田里冒出来的,冯嬷嬷连忙迎上去,两人小声交谈了几句。天市侧过身子不去看,但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了个转。她心中有些恼火,究竟什么样神秘的人物,这么一层一层地往里面传递着,居然始终不见庐山真面目。开始尚觉人家排场大,如今只觉这家人故弄玄虚的很。
  果然,冯嬷嬷和那人说了两句便过来对天市说:“你随他去吧。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天市无奈,点了点头,她此时是真的有点疲惫了,不愿意再把精力耗费在虚礼上,眼瞅那人已经转身向花田深处走去,便略带着些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那人穿着玄色的袍服,走起路来,三尺宽的袖幅在身后摆动,越发显得身姿挺拔洒脱。天市突然有些不安,会不会,这人就是那位爷呢?如果是,自己会不会太无礼了?她在心中暗暗责备自己:“真是笨蛋,都已经费了那么多功夫了,若真是到了最后却得罪了正主可就不划算了。”
  好在,那人带她走了一小段,转过那座亭子,来到一片从刚才那个位置看不见的花田之畔。
  “请。”玄色袍服的人言简意赅地伸手示意,天市点了点头,要向里面走去,那人却又突然拦住她:“等一下。”
  天市转身,这才看清那人的脸。十分年轻的一张面孔,英姿挺拔,双眸有神,也许是常年风吹日晒,肤色却十分黝黑。他似乎没有想到天市如此大胆地回视,目光相接,有些尴尬,又有些好奇。天市等了一会儿,才问:“怎么?”
  年轻人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走到她面前,目光细细在她身上逡巡。天市难为情地低下头,心头微微乱了节奏。任何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被如此英俊的年轻人这样毫无遮拦地注视,只怕都不会比天市更镇静。
  正胡思乱想,年轻人突然抬手在天市头上一拂,已将她头上唯一一根发钗拔走。青丝立即云瀑般散落下来,天市目瞪口呆。
  “行了,去吧。”年轻人点点头。
  天市却不走,伸手:“还给我。”
  “这个?”年轻人看着手中的发钗,笑了,“等你回来的时候自然还给你。放心,不会贪了你的。”
  天市有些脸红,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
  到底是什么人?戒备森严到了这样的地步,连女人头上的发钗都不能接近?
  天市不再和那年轻人纠缠,此刻她对那位爷的好奇已经压过了一切别的情绪,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一定是个大官吧,才有这样的气派。天市想起县太爷满面油光的脸,使劲儿摇了摇头;那么就是巨贾咯?就像村西头贺员外一样……只是,贺员外从不喜欢菊花,他喜欢牡丹。
  此处地势已经极高,她知道脚下不远处便是悬崖,不由有些担心。风很大,吹得她耳畔发丝飞舞,两边的坠子也不住晃动。亭子飞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响着,声音空旷辽远。天市回头,刚才那年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一刻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她,如果有人突然跳出来对她施暴,或杀或奸,只怕自己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天市不由一阵寒战,手脚发软,暗悔自己今日来的太过草率。如果翠微与他们是同伙,那可就真糟了,除了她没人知道自己的下落,难道今日就要葬身在这里了吗?
  “你喜欢菊花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天市吓了一跳。是真的跳了起来,天市慌张地回头,双手抱胸,想要保护自己。
  声音的主人似乎对她的举动十分疑惑,“我有那么可怕吗?”
  天市使劲儿摇头,一方面否认,一方面也是要把刚才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给甩开。定睛再看时,那人已经俯身在田里忙了。
  难怪刚才看不见人,原来一直弯着腰。
  天市小心地走近。一丛黄薇,茶杯大小鲜嫩的千瓣绣团,密密麻麻地挨着,被一双手执着剪刀一一裁下。
  那是一双有力的手。并不见得有多阔大,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那双手挑选出最好的几朵花剪下来,利索地将多余的叶子去掉。
  天市有点发愣,直到那声音再次响起,她才回过神来,终于抬起头来向那人看去。
  后来很多年里,天市努力想要回想起第一眼他是什么样子,可是无论她怎么回忆,都只记得那一瞥里唯一的记忆,那双带笑的眼睛。
  他笑起来眼角纹路细密,脑门上因为劳作也挂着密密的汗珠。那是一张不年轻的脸,岁月的纹路简洁有力地牵连着嘴角。嘴唇略薄,但笑的时候天市能看到整齐洁白的牙齿。
  “给我递一下帕子。”他指着天市身后不远处一个案子,那上面摆着全新的帕子,一套玉盏,还有一个不大的酒坛子。
  天市把帕子递过去,他接了,顺手又把那束菊花塞给她:“帮我拿一下。”
  天市接过菊花,一直紧绷的心突然一下松下来。他就那么随意地支使着她,好像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好像他们已经是彼此十分熟识的人了。
  “这花……我放哪儿?”天市其实很喜欢他这种无拘无束的样子,所以虽然知道这人的身份绝不寻常,也偷懒耍赖地把种种前面被叮嘱的繁文缛节都给省略了,直接问。
  “别急,你先拿着。”他一边用帕子擦着额头,一边从花丛中走上来。天市这才看清,他身上穿着短衣,下面的裤脚高高挽起来,露出半截小腿,脚上则穿着一双大草鞋。如果不是来时种种经历太过不同凡响,天市哪里会相信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就是这一层又一层神仙府邸的主人,真是和村子里的农人没有什么区别。
  他走到面前来,毫无顾忌地审视她。这是一天中第几次被人这样打量了?天市无奈地笑了一下,到底还是避开目光,低下头去。
  “花给我吧。”那人从她怀中接过菊花,三两步跑进亭子里,拿出个竹编的篮子,篮子里本已经有土,他胡乱将花插进去,转头又出来。“帮我个忙。那案子底下有清水。”
  天市去找,果然看见一个古朴的陶罐。“你是要洗手?”
  那人十分高兴,立即做出接水的姿势。天市将水缓缓倒出来,给他的手淋水。
  阳光在那一刻分外明媚,将飞溅的水花映得闪闪发亮。天市有些目眩,又有些不真实的感觉。难道这一天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好了。别倒了。”他说话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天市回神,讪讪地收了水罐。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终于问。
  “天市。”
  “天市?”他细细咀嚼,露出一丝微笑,“有意思,谁起的,真大气。”
  这是他第一次夸赞她,天市抿着嘴微笑。
  “你会插花吗?”突兀地又这么问,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犹疑地点了点头。那人笑起来:“很好,你来帮我。”
  每一句话都那么不容置疑。天市不服气地想,却不由自主顺从他,说什么都点头去做。
  那人将天市引进亭子,天市看清楚竹篮中横七竖八的菊花,忍不住笑起来。“剪刀呢?这花枝还得修。”话一出口,天市就后悔了。连发钗都不能近身的人,怎么会放心把剪刀给她。“没有也不要紧,用指甲可以掐。”她连忙补救。
  一把剪刀放在她面前,那人轻声说:“一把剪刀有什么要紧,紫岳太小心了,你别介意。”
  “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天市在他的注视下静静地插花,不知怎么突然就蹦出这么一句来,引得他深深看了她好几眼。
  “你读过书?”
  “认过几年字。我爹是村里公学的先生。”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
  “还没许人家?”
  如果是别人问,一定会惹得天市变脸。只是这话出自他口,她却只是红着脸微微摇了摇头。
  “有心仪的人吗?”
  好吧,即使是他问,这也过分了。天市淡淡地说:“您问这是什么意思?”
  他便沉默了。直到天市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突然说道:“你跟我吧。”


二 摄政王
  殷红的酒倾泻出来,倒入青玉酒樽。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将酒樽递到面前,天市不由自主地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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