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第8/105页


这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在观看他的喜剧都不能阻止人们对他们瞩目.他,查理,波旁红衣主教,里昂大主教和伯爵,高卢人的首席主教,其弟皮埃尔是博热的领主,娶了国王的大公主,因此红衣主教大人与路易十一是姻亲,其母是勃艮第的阿妮丝郡主,因此与粗鲁.残暴的查理也是姻亲.但是,这位高卢首席主教的主要特点,独具一格的明显特征,还在于他那种善于阿谀奉承的德性和对权势的顶礼膜拜.我们可以想象的到,这种双重的裙带关系给他惹了数不清的麻烦,而且他那心灵小舟不得不顶风逆浪,迂回曲折行驶于尘世形形色色的暗礁之间,才可能避免撞到路易和查理这两座有如夏里德和西拉险礁,重蹈内穆公爵和圣波尔统帅的后尘而身败名裂.谢天谢地,他总算在这种惊涛骇浪的横渡中相当顺利地得以脱身,平安抵达了罗马.不过,即使他已抵港,并且正因为他已停舶在岸,回顾自己如此长期担惊受怕.历尽艰辛的政治生涯中都能次次侥幸逃生,不免心有余悸.因而,他常说一四七六年是他黑白的一年,意思是说这一年里他丧失了母亲波旁内公爵夫人和表兄弟勃艮第公爵,并且在这两个丧事中,任何一件丧事都可以给他因另一个丧事而带来安慰.

话说回来,这是一个好人,过着红衣主教那种轻松愉快的日子,乐于享受夏伊奥的王家美酒佳酿,逍遥自在;并不仇恨丽莎德.卡穆瓦兹和托玛斯.萨伊阿德这些烟花女子;宁可布施妖艳的少女,不愿施舍老太婆;正由于这种种原因,巴黎小民百姓觉得他挺讨人喜欢的.他走动起来,总有一群主教和住持缠在身边,个个出身名门望族,风流倜傥,****不羁,随时吃喝玩乐;何止一回,奥塞尔圣日耳曼教堂的虔诚老实的信女们,晚上经过波旁府邸***辉煌的窗下,听见白天给她们念晚祷经文的那些嗓音,此刻正在交杯碰盏的响声中朗诵教皇伯努瓦十二那句酒神格言,不由感到气愤,正是这位教皇在三重冠冕上又加了第四重冠:让我们像教皇那样畅饮吧!

可能正是由于这种如此合情合理所取得的名望,他走进场来,刚才还嘈杂的人群才静了下来看着他,尽管他们刚才是那样的不满,尽管就在即将选举另一位教皇的这个日子,他们对一位红衣主教并没有多少敬意.不过,巴黎人向来极少记仇,再说,红衣主教还没到就擅自迫使开演,好心的市民们已经灭了红衣主教的威风,对这一胜利也就心满意足了.何况,波旁红衣主教大人仪表堂堂,穿着一件华丽的大红袍,整整齐齐;换句话说,他给在场的所有女士的印象很好,因而等于得到了观众中最优秀一半人的拥护.一位红衣主教相貌出众,大红袍又穿得规矩,只由于他耽误了演出而去嘘他,当然有失公正,而且太没品味了.

于是,他入场了,脸上露出了大人物天生对待平民百姓的那种微笑,向观众表示致意,并若有所思地缓缓的走向他的坐椅.他的随从们-要是在今天,可称之为主教和住持组成的参谋部-跟着一齐涌入了看台.正厅的观众不由更加喧闹,益发好奇了.人人争先恐后,指指点点,指名道姓,看谁能认出其中的人来;指出这是马赛主教大人阿洛代,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哪一位是圣德尼教堂的教务会会长;哪一位是圣日耳曼-德-普瑞教堂的主持罗贝尔.德.列皮纳斯,就是路易十一的一位****的****不羁的哥哥.这些名字说出来,都对错了人,怪腔怪调.至于那帮学子,骂不绝口.今天本来是他们的好日子,他们的狂人节,他们寻欢作乐的日子,法院****和学堂学子一年一度的狂欢节日.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天都是合法的,神圣的.何况人群中还有不少疯疯癫癫.爱嚼舌头的女人,诸如绰号叫四个利弗尔的西蒙娜啦,阿妮丝.卡迪娜啦,萝比娜.皮埃德布啦.既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随心所欲的日子,又有这般令人高兴的教会人士和烟花女子为伴,起码也得随便骂上几句,诅咒上帝两声,难道不应该吗?所以,他们是不会坐失良机的.于是,就在喧嚣声中,亵渎神明的脏话,荒唐不经的粗话,乌七八糟,嘈杂声不绝于耳,可怕极了:那帮教士和学子,由于害怕圣路易打火印的烙铁,一年到头都把舌头锁得紧紧的,难得今天可以随便言论,七嘴八舌,嘈杂不堪.可怜的圣路易,他们在你的司法宫里是怎样嘲弄你的呀!他们各自在刚刚进入看台的人当中选一个对象进行攻击,或是穿黑道袍的,或是穿灰道袍的,或是穿白道袍的,或是穿紫道袍的.至于约翰.弗洛罗.德.莫朗迪诺,因为是副主教的弟弟,便放胆攻击穿红道袍的,放肆的目光紧盯着红衣主教,放开喉咙唱着:道袍浸透了美酒!

我们这里不厌其烦.详尽地叙述这些细节,目的是为了给看官以启迪,其实在当时,全场一片嘈杂声,压过了教士和学子们的叫骂声,所以叫骂声还没有传到专用看台,便已消散了.何况红衣主教听到了也不会被此打动,这是习俗,这一天可以放开口舌随便说.再说,从他心事重重的神色上便可以看出他另有揪心的事,它象影子紧跟着他,随他一起步入了看台.这揪心事,就是弗朗德勒使团.

并不是由于他是思想成熟考虑久远的政治家,也不是由于他在操心表妹勃艮第的玛格丽特公主和表弟维也纳的储君查理殿下的这桩婚事会有什么样后果.奥地利大公与法兰西国王这种徒有其表的亲善关系能维持多久,英格兰国王怎样看待别人瞧不起自己的公主,这一切红衣主教大人并不搁在心上,每晚依旧畅饮夏伊奥的王家美酒,却没有料到正是这种酒(当然是经过库瓦蒂埃医生稍加查验并改变其成分),日后路易十一热心地赠送了几瓶这样的美酒给爱德华四世,忽然某天早晨它竟替路易十一把爱德华四世清除了.奥地利公爵大人万分尊敬的使团并没有给红衣主教带来任何这类的忧愁,而是从另一方面使他感到心烦.不如我们已经提到过的,他,波旁的贵族,却不得不欢宴和盛情款待这些无名之辈的小市民;他,红衣主教,却不得不欢宴和盛情款待这班芝麻绿豆官;他,法兰西人,生性快活的座上宾,却不得不盛情款待这些卑鄙穷乏的只喝啤酒的弗朗德勒人;而且最尴尬的是这一切都在大庭广众之间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以上种种,叫红衣主教大人怎么受得了!诚然,这也是为了讨好王上,最令他倒胃口的装模作样罢了.

当监门洪亮的嗓门通报奥地利大公的特使大人们驾到,红衣主教旋即转身朝向那道门,摆出高高在上,无人能比拟的神态,说有多么优雅就有多么优雅(这正是他的拿手好戏).不用说,全场观众也都回过头望着.

这会儿,奥地利的马克西米连的四十八位御使莅临了,代表之中为首的是笃奉上帝的十分可敬的神甫.圣贝廷教堂的住持.金羊毛学院的学政约翰,以及根特的最高典吏雅克.德.古瓦即多比先生;他们两个两个走进来,个个都是满脸的庄严的神态,恰好与波旁的查理身边那班活跃的教士随从成为鲜明的对比.大厅里顿时一片寂静,但窃笑声不时可听见:这些宾客一个个都不露声色地向监门自报姓名和头衔,他们的姓名和头街再被监门胡乱通报一气,再经群众七口八舌一传,完全牛头不对马嘴;大家一听到那个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和种种小市民的头衔,忍不住都悄悄笑了.他们是:鲁文市的审官卢瓦.罗洛夫先生,从布鲁塞尔市来的审官克莱.德.埃杜埃德老爷,弗朗德勒的议长保尔.德.巴欧斯特老爷,即瓦米泽尔先生,安特卫普市的市长约翰.科尔甘斯先生,根特市法院的首席审官乔治.德.拉莫尔先生,还有该市监察院的首席判官盖多夫.旺.德.哈热先生,以及比埃贝克的领主先生.约翰.皮诺克.约翰.狄马泽尔,等等,等等;典吏,判官,市长;市长,判官,典吏;个个装得一本正经,身体挺着,目不斜视,举止生硬刻板,身著丝绒和锦缎的盛装艳服,头戴黑天鹅绒的披风帽,帽顶上饰着用塞浦路斯金线做成的大络帽缨.总之,一个个都是弗朗德勒人善良的相貌,满脸严肃的脸孔,活像伦勃朗在他那幅名画《夜巡》中以黑色背景为衬托,用那样强烈.那样严肃的色调,所突出刻划的那一类弗朗德勒人的面孔;一个个额头上仿佛刻着马克西米连即奥地利大公在诏书中所说的话:他有理由完全信任他们,深信他们的理智.勇敢.经验.忠诚和高尚品德.

但是有一人是例外.此人长着一张兼有猴子般精明嘴脸和外交家狡诈相貌的一种面容.红衣主教一见,趋前三步,深鞠一躬.事实上,此人的大名只不过是根特市的参事和靠养老金过活的纪约姆.里姆.

当时很少人知晓.这人是什么角色,此人可是稀世之天才,若处在一个革命时代,准会光芒四射,成为叱咤风云的头面人物.但是在十五世纪,只能是偷偷摸摸搞些诡计罢了,如圣西蒙公爵所云,在破坏活动中生活.另外,欧洲第一号破坏家很赏识他,同路易十一合搞阴谋是家常便饭,经常染指王上的秘密勾当.所有这一切,当时的观众全然不知,只是看见红衣主教对这个病容满面.酷似弗朗德勒典吏的人物那样恭敬有加,感到十分惊讶.

第 一 卷 四 雅克.科珀诺尔君

根特的那位领养老金的使节和红衣主教大人低弯着身体相互揖拜,又用更低沉的声音寒暄了几句.这时出现一个人,高大魁梧,同吉约姆.里姆并肩走进来,就好比一条猛犬走在一只狐狸旁边.他头戴尖顶毡帽,身穿皮外套,被周围绫罗绸缎一衬托,如污斑似地显得十分惹眼.监门认为这是谁的马夫走错了门,便即刻把他拦住:

喂,朋友!不许过!

穿皮外套的大汉把那魁梧的身体一挤,把监门推开了.

你这个家伙想干什么?他张大嗓门喝了一声,全场观众都侧耳听着这场奇异的对话.你没长眼,没看见我是跟这些御使们一起的?

尊姓大名?

雅克.科珀诺尔.

尊驾身份?

卖袜子的,商号三小链,住在根特.

监门退后了一步.通报判官和市长,这倒行,可是向观众们通报一个是卖袜子的御使,可真难办.红衣主教如坐针毡.全场民众都在听着,看着.两天来,主教大人费尽心机,尽力调教这些弗朗德勒狗熊,好让他们能够在大庭广众面前稍微可以见得人.可是,这是出现了一个这样糟透了的纰漏.但是吉约姆.里姆,始终带着狡黠的笑容,走近监门跟前,悄悄地给他提示道:

您就通报雅克.科珀诺尔君,著名的根特市判官的****.

监门,红衣主教接着话茬高声叫道,赶快通报雅克.科珀诺尔君,著名根特城判官的****.

这下子可出了差错.要是吉约姆.里姆独自一个倒可把这件事遮掩下去,但是科珀诺尔已经听到红衣主教的话了.

不对,***!他声如雷鸣地吼叫着.我,雅克.科珀诺尔,卖袜子的.你听清了吗,监门?不多也不少,货真价实.***!卖袜子的,这有什么不好的!大公先生不止一次到我袜店来买他那高贵的手套哩.

全场爆发出一阵笑声和掌声.在巴黎,一句俏皮话总是立即得到理解,因而总是受到捧场的.

我们还应借机插上几句:科珀诺尔同他周围的观众一样都是平民,因此,他们之间思想沟通有如电流之迅速,甚至可说意气相投,同一个鼻孔出气.弗朗德勒袜商当众给宫廷显贵们脸上抹黑,|奇+_+书*_*网|这种傲慢的攻击激起了所有平民百姓心灵中的某种难以言明的自尊感,这种感觉在十五世纪还是模糊不清的.这个袜商刚才竟然敢顶撞红衣主教大人,可真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有些可怜虫习以为常,连给红衣主教擎衣牵裾卑躬屈膝的圣日芮维埃芙住持的典吏的几个捕快的那班奴仆,也都对他们毕恭毕敬,俯首贴尾,因此一想起来心里挺痛快的.

科珀诺尔高傲地向主教大人打躬,主教大人忙向这个路易十一恐惧的万能市民还礼.随后,正如菲利浦.德.科米纳所称之为贤人和滑头精的吉约姆.里姆,面带讥诮和优越感的笑容,注视着他俩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主教大人满脸晦气深怀心声,但科珀诺尔泰然自若,踌躇满志,或许还暗自思忖,说到底他那袜商的头衔并不比其他头衔逊色,而他前来替其议婚的玛格丽特公主的母亲玛丽.德.勃艮第,宁肯少得罪主教也不愿得罪袜商,因为能够把根特人煽动起来反对鲁莽汉查理的公主的那班嬖宠们,并不是什么红衣主教;当弗朗德勒的公主自己跑到断头台下哀求民众宽饶他们时,用言语来煽动群众的意志,不被她的眼泪和恳求所打动的,也不是什么红衣主教;但是,袜商只要抬一抬他穿着皮外套的胳膊肘,就可以叫两个人头落地:吉.德.安贝库和吉约姆.于果内两位恶名昭著的老爷!

然而,对于可怜的红衣主教来说,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与这般没有教养的人为伴,看来这件事非得做到底不可了.

看官或许还没忘记那个厚颜无耻的叫花子,就是序诗刚一开始,便爬到红衣主教看台边沿上的那个乞丐吧?即使这些显贵驾到,他也没有偷偷溜走;当上层教士们和使臣们纷纷入座,活像弗朗德勒鲱鱼一般紧紧挨着坐在看台的高靠背椅上,他摆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架式,索性把两条腿交叉搁在柱顶盘下楣上面.这种行为是极其无礼的,但起初并没有人发现,大家都把注意力转向别处去了,然而他,对大厅里发生的事情也全然不知,只见他摇头晃脑,一副那不勒斯人无忧无虑的神情;好象机械不停的,在喧闹中不时一再喊着:请行行好吧!诚然,在全场观众中,可能只有他独自一个人不屑掉头去瞅科珀诺尔和监门的争执.然而,说来也真凑巧,根特这位成为众目注视中心的袜店老板,正好走过来坐在看台的第一排,不偏不倚正在乞丐头顶上方.这位弗朗德勒的使节,细致察看了一下眼皮底下的这个怪物,亲热地拍了拍他破烂衣服下的肩膀,大家一瞧,太令人惊讶了.乞丐猛然一回头,两张脸孔顿时流露出不胜惊讶.心领神会.无比喜悦的神情.随后,竟然不顾在场的观众,袜商和病鬼手拉着手,低声细语攀谈起来.此刻,克洛潘.特鲁伊甫的破衣烂衫和看台上的金线锦锻相互映衬着,就像一条毛毛虫爬在一只桔子上一般.

看见种这新鲜的奇特景象,大厅中充满了观众欣喜若狂的声音,红衣主教立即觉察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稍稍欠了欠身,但从他的座位上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儿特鲁伊甫身上那件见不得人的宽袖衣衫,自然而然以为是胆大包天的乞丐在乞讨,红衣主教气炸了,叫道:司法宫典吏大人,赶快给我把这个怪物扔到河里去!

***!红衣主教大人!科珀诺尔依旧紧紧握着克洛潘的手,说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

绝了!绝了!喧闹的群众喊道.从此,如同菲利浦.德.科米纳所言,科珀诺尔君在巴黎也像在根特一样,深受民众的尊敬,因为这样有如此目无法纪气概的人,一定深得民心的.

红衣主教一听,气得紧咬嘴唇.他侧过身对身旁的圣日芮维埃芙教堂的住持低声说:

这就是被大公殿下派来的给玛格丽特公主议婚的令人感到滑稽可笑的使节!

大人阁下同这班弗朗德勒猪猡讲礼节,那是白费心思.住持应道.珍珠摆在猪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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