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棺材之谜-埃勒里·奎恩》第1/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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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一 部
  “无论研究科学,研究历史,研究心理学,研究任何学问,凡是透过表面现象进行一番思考的,总能发现事物并非如其外貌所呈。美国杰出的思想家洛威尔①说过:‘真知灼见,首先来自多思善疑。’我认为,对于犯罪学的研究,也不外乎此理。
  “人心是可畏的,人心是曲折的。只要稍生偏差——哪怕偏差小得连一切精神病学的现代化仪器也都无法测知——其后果亦不堪设想。谁能说清动机?说清感情的冲动?说清思维的过程?
  “我从事研究难测的人心,已经记不清多少年了,我对此略有粗浅的体会,我的赠言是:使用你的眼睛,开动上帝赋予你的脑子,可永远不能掉以轻心啊。犯罪行为只有模式,并无逻辑。你的任务就是抓住纷纭现象,理清一头乱发。”
  ——引自费洛伦茨·巴赫曼教授1920年在慕尼黑大学“应用犯罪学”讲座上的闭幕词
  一、 坟 墓
  卡吉士案件一开始调子就是阴郁的。它以一个老人之死作为引子,这从下文来看极为恰当。这个老人的死亡,就象对位音乐一样,与那接踵而至的葬礼进行曲的错综复杂的韵律丝丝入扣,在那葬礼进行曲中显然缺乏悼亡伤逝的悲哀旋律。管弦乐在曲终高奏出罪恶的强音,这支挽歌在其最末一个不祥的音符消逝以后很久,依然回响于纽约人的耳际。
  不消说得,当乔治·卡吉士心力衰竭而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是一首谋杀交响乐的主题序曲,艾勒里·奎恩更是没有想到。甚至不妨作此推断:艾勒里·奎恩知道乔治·卡吉士之死,是在这个老瞎子遗体以最正常方式安葬于每一个人都认为理所当然是其最后安息之地的三天之后,直到那时,这件事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些报纸最初报道卡吉士死讯之时——艾勒里对报章杂志一向漫不经心,所以并未看到这则讣告——也根本没有理会到死者墓穴的方位大有文章可做。只在老的《纽约杂志》上刊载着一篇与此有关的别致的杂记。卡吉士在第五十四东大街十一号的这座渐趋衰败的褐色砂石的建筑物,与一个年深月久的教堂是比邻,教堂前门对着第五大街,第五大街与麦迪逊大街之间这片地皮由教堂占去一半,教堂北倚第五十五大街南临第五十四大街。在卡吉士家与教堂的主体建筑之间,是教堂的墓地,这是本市最古老的私人墓地之一。死者遗体所归葬的,正是这块墓地。卡吉士家族作为这个教堂的教区居民,几乎已有二百年了,他们不受禁止在市中心下葬的卫生法约束。他们之所以有权安息在第五大街摩天楼的楼影之下,是由于他们历来拥有教堂墓地中的一座地下纳骨所——这种纳骨所不会被过路行人所见,因为墓口全都离地面三呎,教堂墓地的草皮上丝毫看不出石碑的痕迹。
  葬礼是静悄悄的,没有泪水,不事张扬。尸体上涂沫着防腐香油,套上了夜礼服,盛入一口乌黑光亮的大棺材,安置在卡吉士家一楼客厅的棺架上。丧礼由隔壁教堂的约翰·亨利·艾达牧师主持——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艾达牧师的布道演讲以及实际上是一些嬉笑怒骂的文字,总是在大主教教区的报纸上以显著地位刊登出来。没有什么扣人心弦的场面,也没有发生歇斯底里,只有死者的管家西姆斯太太全力以赴地表演过一次很有特色的昏厥。
  然而,琼·布莱特后来追述说,总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我们也许可以认为,这是出于女性直觉中的高等性能,医学界人士往往把这种高等性能说成是纯粹的胡闹。不管怎样吧,她板起了脸,用英国式的古怪口吻,描叙当时“气氛中带有紧张”。是谁引起紧张,是哪一个人或者哪一些人应对这紧张负责——如果确实存在着紧张的话——她说不上来,也可能是不愿意说。恰恰相反,一切都似乎很顺理成章,有着恰到好处的亲切而未迸发出来的哀愁。譬如说吧,简单的仪式结束之后,家族成员们以及疏疏落落的在场的朋友和仆从,都列队走过棺材,最后一次瞻仰遗容,而后矜持庄重地各回原位。形容憔悴的苔斐娜哭了,但她哭得雍容华贵——一滴眼泪,轻轻揩拭,一声叹息。那位人人都管他叫呆米的狄米特里欧,直勾勾地呆望着,仿佛是被棺材里他那位堂兄的平淡冷漠的面庞吸引住了。
吉尔伯·史洛安拍拍他妻子的胖手。阿仑·切奈脸色微微发红,双手插在上装的口袋里,怒视着上空。卡吉士美术陈列馆的馆长纳奇欧·苏伊查,一丝不苟的丧礼打扮,无精打采地站在角落里。死者的法律事务代理人伍卓夫,鼻子里唏嘘作响。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无懈可击。于是那位名叫史图厄斯的愁眉苦脸而精于业务的殡殓承办人,处理了尸体,手脚麻利地钉好了棺材盖子。除了组织最末一次绕棺一周这件乏味的例行公事外,再也没有什么了。阿仑、呆米、史洛安和苏伊查,排列在棺材两侧,等那陈规旧套的一番折腾平静下来之后,把棺材扛上肩,殡殓承办人史图厄斯全神贯注地照料着,艾达牧师喃喃有辞地祷告一番,然后这一行人稳步走出了住宅。
  艾勒里·奎恩后来肯定说,琼·布莱特是一位非常细心的年轻女士。如果她感觉出“气氛中带有紧张”,那末确实在气氛中带有紧张。然而在哪儿呢——从哪儿来的呢?很难确凿指出——某一个人。也许是来自大胡子的沃兹大夫,他与弗里兰太太排在行列的尽头。也许是来自扛棺材的那几位,或者来自与琼一起跟在他们后面的人。事实上也可能就来自这所住宅的本身,是由于西姆丝太太在自己床上嚎啕大哭,再不就是由于男仆韦格施在死者书房里楞头楞脑地抚摸自己下巴这样一些简单情况而产生的。
  这当然并没有给出丧队伍造成障碍。一行人不从前门走上第五十四大街,却从后门走进长长的后院,这个后院被第五十四大街和第五十五大街的六户人家团团围住,成为这六户人家的专用胡同。一行人朝左转,穿过后院右侧的门,就到了墓地。过路的人,以及象苍蝇那样被有吸引到第五十四大街上来的瞧热闹的人,可能都有上当之感,其所以选择这条非公共道路去墓地,无非为了使他们上当罢了。大家紧贴住顶上有尖钉的围墙,透过铁栏杆向那小小的墓地张望;人群当中有新闻记者,还有摄影师,每一个人都安静得出奇。
悲剧中的演员们,对观众毫不介意。一行人越过了光秃秃的草皮,与另一小队人会齐了,这队人围绕着草地上一个长方形——史图厄斯的助手——以及教堂司事亨尼威尔;还有一名小老太婆,戴着一顶稀奇古怪的过时的黑色女帽,正在揩拭她那双晶莹的粘膜发炎的眼睛。
  如果我们相信琼·布莱特的直觉的话,那么,紧张依旧存在着。
  然而随后的一切,如同以往的一切一样的无懈可击。那老一套的陈规矩、旧仪式;一个掘墓工向前伛着身子,紧握住平嵌在泥土中的生了锈的旧铁门的把手;死气沉沉;棺材缓缓下降到四周砌着旧砖的墓穴里;工人们转动起来,发出几个低而急促的字音,棺材向一边慢慢移动,并也看不见了,它已进入地下纳骨所的许多壁龛中的一个,铁门铿铿地关上了,上面覆盖住泥土和草皮。……
  不知怎的,琼·布莱特后来在谈到她对当时的印象时讲得很肯定,说气氛中的紧张不知怎么一来不存在了。

  ①洛威尔(James Russell Lowell)——十九世纪的美国诗人及文艺批评家,1819-18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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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搜 寻
  只有在送葬队伍从后院循原路回到住宅之前的这段短时间里,才不存在那种紧张的气氛。
  它接着又出现了,还紧跟着一大堆扑朔迷离的事件。要到很久之后才会对其起因恍然大悟。
  出事的第一个讯号,是死者的法律师事务代言人迈尔士·伍卓夫嚷嚷出来的。情况至此变得清晰明显了。艾达牧师已经回到了卡吉士家吊慰生者,尾随其后的是教堂司事亨尼威尔,此人短小精悍,熟练教堂事务,到处钻来钻去。在墓地与这一行人会合的那位两眼水汪汪粘膜发炎的小老太婆,自然跟着大队人马一起回来,现在也在客厅里,用一种吹毛求疵的神情打量着空空如也的棺架,殡殓承办人史图厄斯此时正和助手们忙着收拾他们以前所布置的阴森场面。没有谁把小老太婆请进来;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出现,不过那痴头怪脑的呆米可能不在此例,他用一种似乎理智的目光厌恶地盯着她看。其余的人有的坐了下来,有的懒洋洋踱来踱去;很少有人讲话;除了殡殓承办人及其助手之外,看来人人都是无所事事。
  迈尔士·伍卓夫也跟别人一样的坐立不安,他想要排遣这一段下葬以后的尴尬时光,就踱进了死者的书房,据他后来说是漫无目标的。男仆韦格施慌忙站起身来,好象刚在打盹。伍卓夫摆了摆手,并且仍然是百无聊赖地信步穿过房间,走向两个书橱之间的一堵墙壁,卡吉士的保险箱就嵌进在这里。伍卓夫斩钉截铁地声称,他当时拔动保险箱上的号码盘,选定数字组合,打开厚实的小圆门,这纯粹出于一种机械式动作。他事后断言,自己当时绝未打算寻找它,更想不到它会遗失了。要说呢,就在送葬行列离家之前的五分钟他还看到过它,实际上是用手触摸过它!然而事实却是:伍卓夫的的确确发现它连同盛放它的铁盒,一起不翼而飞了;无论这是事出偶然还是事出有因——这个成为警告讯号的发现,很象那《重复的故事》①,引起紧张气氛重新出现,紧接而来是一系列可怕的事件。
  伍卓夫发现它不翼而飞之后的反应,是颇有特色的。他转身冲到韦格施面前,韦格施简直以为他突然发疯了,他高声吼叫:“你碰过这保险箱吗?”韦格施结结巴巴地说不曾碰过,那时伍卓夫已气喘嘘嘘。他急得昏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
  “你在这儿坐了多久?”
  “先生,送葬队伍离开这里到墓地去的时候,我就坐在这儿了。”
  “你坐在这儿的时候,有什么人到这屋里来过?”
  “先生,一个人也没来过。”韦格施这时惊慌起来了;粉红色头皮后面那一圈斑白头发披散在耳朵上,颤颤发抖。老韦格施愣住了,他从伍卓夫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中,看出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伍卓夫凭他那大个儿、红脸、粗嗓子,把这老头吓得眼泪汪汪。
“你在家睡大觉!”他咆哮如雷。“我进来的时候你睡得好香!”
  韦格施瓮声瓮气地说,“我才打了个盹儿,先生,真的,先生,才打了个盹儿,先生。
我一刻也不曾睡着。您一进来我就听见了,不是吗,先生?”
  “唔……”伍卓夫声调缓和下来了。“想起来大概是这样的吧。马上去请史洛安先生和切奈先生到这儿来。”
  当这两个人带着迷惘神情进来的时候,伍卓夫正以一种救世主的姿势站在保险箱前。
他一言不发,用盘诘审查的眼光逼视着他们。他立刻察觉出史洛安有点异样;究竟异样在哪里,他却说不上来。至于阿仑,这孩子仍象平常一样的愁眉苦脸,一近身,伍卓夫律师嗅出他口中的威士忌酒味及浓。伍卓夫没有功夫多罗嗦。他毫不客气,指着那打开了的保险箱,用极为怀疑的目光打量这两个人。史洛安摇了摇狮子式的脑袋;此人趾高气扬,正当壮年,衣着讲究,打扮得极为时髦。阿仑一声不吭——耸了耸瘦削的双肩,无动于衷。
  “好吧,”伍卓夫说道。“对于我,没什么损失。不过,先生们,我决心把这事搞一个水落石出。现在就进行。”
  伍卓夫显得好象得意非凡。这所房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得听从他的召唤,全来到书房里。说来似乎是怪事,但却千真万确,那送葬队伍回卡吉士家还未满四分钟,已经被伍卓夫全部集中到这块地毯上来了——全部,甚至包括殡殓承办人史图厄斯和他的助手!——不论男女老少,一个个都否认曾经从保险箱里拿过任何东西,甚至都说那天根本就没有走到保险箱那边去过,伍卓夫听了也只好将信将疑。
  就在这样一个戏剧性的、有点滑稽的时刻,琼·布莱特和阿仑·切奈都转到了同一个念头。两人同时夺门而出,你挨我挤地奔到大厅,又从大厅冲进了过厅。伍卓夫厉声喊叫着,紧紧跟住他们,他也不知出了什么事。阿仑和琼合力拧开过厅的门,穿过了门厅,推开了那扇并未上锁的临街大门,他们脸朝着大街上那些微感吃惊的人群,这两人后面则紧紧跟随着伍卓夫。这时琼发出清晰的女低音:“刚才半小时之内,有什么人到这房子里来过?”阿仑也喊道,“谁?”伍卓夫也不由自主地重复着这个字眼。一群记者正在人行道上朝关闭着的大门张望,其中一个愣小伙子应声答道,“没人来过!”另一个记者慢条斯理地说:“出了啥事啦,老先生?究竟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呢?——我们不会碍事的,”街上观众之中也有人表示同感。琼很自然地脸红起来,用手撩了撩自己的褐发,下意识地整理着鬓脚。阿仑又喊道:“有谁出来过吗?”——一阵雷鸣般的响声回答他说:“没有!”伍卓夫干咳几声,这群众场面削弱了他的自信心,他怒冲冲地把这对男女青年赶回屋子里,然后小心翼翼地顺手锁上门——这次是两道门都锁上了。
  但伍卓夫这号人物的自信心是不会长时间动摇下去的。他一回进书房,立刻恢复了自信,书房里的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都惘然不知所措。他向他们厉声发问,连珠炮似的一个接着一个,而当他发现这一家上上下下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保险箱的号码组合时,他失望得几乎吼叫起来。
  “好吧,”他说,“好吧。这里有人在使坏。有人撒谎。不过我们很快就能查清楚的,很快,我敢这样说。”他在这些人面前踱来踱去。“我跟你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你们应该明白,”每个人都对他点点头,就象一套洋娃娃点头似的,“我要搜查这房子里的每一个人。说干就干。马上开始。”对这句话每个人都停止了点头了。“唔,我知道这里有人不喜欢我这个主意。你们以为我喜欢吗?不过我无论如何也得这样做。它就是在我的鼻子底下被偷走的。我的鼻子。”讲到这句话时,不管场面多少严肃,琼·布莱特吃吃地笑了起来;伍卓夫的鼻子确实在脸盘上占有一大块面积。
  修饰得干净利落的纳奇欧·苏伊查微微一笑。“哦,如此说来,伍卓夫,岂非有点象儿戏吗?整个这件事也许非常简单明白。你是在把它戏剧化。”
  “你是这样看法吗,苏伊查,你是这样看法吗?”伍卓夫把目光从琼身上移到苏伊查身上。“我看得出你不赞成搜身。为什么呢?”
  苏伊查哈哈一笑。“我是在受审吗,伍卓夫?你控制些自己吧,老兄。你现在象个掐掉了脑袋的小鸡。说不定,”他单刀直入地说,“说不定你是有一种错觉,认为自己曾在葬礼前五分钟看见盒子在保险箱里。”
  “错觉?你是这样看法吗?等到从你们这些人里挖出一个贼的时候,你们就知道这不是我的错觉了。”
  “不管怎么说,”苏伊查露出雪白的牙齿说道。“我可不吃这套高压手段。不信——你倒来试试看——来搜搜我看,老头。”
  到了这个地步,不可避免的事发生了;伍卓夫完全失去了自制。他怒不可遏,大发脾气,扬起了大拳头,拳头在苏伊查的削尖的、冰冷的鼻子下面摇晃,并且唾沫飞溅地喊道:“上帝啊,你们瞧我的!老天啊,让我给你们看看什么是高压手段吧!”到最后,他终于做了其实一开始早就应该做的事——抓起了死者书桌上两个电话筒之一,激动地拨号,结结巴巴地跟那瞧不见的接电话的人对讲,然后把电话筒呼地一声放下,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对苏伊查说:“等着瞧吧,瞧你会不会受到搜查吧,我的朋友。根据桑逊检察长的命令,这所房子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许离开房子一步,听候检察公署派人到这儿来!”
  ① 《重复的故事》(The House That Jack Built)——是英国民间著名的连珠体童话,讲述时,每提起一个人物,就将此人详细讲述,周而复始,连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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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谜
  佩珀副检察长是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在伍卓夫电话报警之后半小时他就来到卡吉士家,从这时开始,事情进行得的确很顺利。他具有使人开口说话的天才,因为他懂得奉承的妙处——这种本领是伍卓夫这位可怜的出庭律师所从来也不具备的。使伍卓夫惊讶的是,连他自己在与佩珀简短交谈之后也感到舒服多了。谁也没有注意到跟随佩珀一起来的那个口衔雪茄烟的胖圆脸——此人名叫高栾,是检察公署中的探员;因为高栾根据佩珀的指示,站在通往书房的房门口,静静地吸着烟,完全不引人注目。
  伍卓夫把这位气宇轩昂的佩珀拉到角落里,把殡葬中发生的事诉说了一遍。“喏,情况就是如此,佩珀。在送葬队伍在这房子里排列起来的五分钟之前,我曾走进卡吉士的卧室”——他笼统地指了指与书房相通的另一扇门——“拿了卡吉士的铁盒上的钥匙,回到这里,打开保险箱,打开铁盒子,我清清楚楚看到它还在里面。可是现在——”
  “什么东西在里面?”
  “我没有告诉你吗?我一定是太激动了。”佩珀不必向伍卓夫点穿,他明摆着是太激动了,他在揩抹脸上的汗。“我说的就是卡吉士的新遗嘱呀!新的一份,请你注意!铁盒里是那份新遗嘱,这是毫无疑问的;我拿起来看过,上面有我自己的印鉴。我把它放回盒子里,锁好了盒子,再锁好保险箱,然后离开这房间。……”
  “等一等,伍卓夫先生。”佩珀办事有个章程,他对那些有希望挖出线索来的人们,总是称呼“先生”的。“另外还有谁也有着盒子上的钥匙吗?”
  “绝对没有,佩珀,绝对没有!那是盒子上的唯一的一把钥匙,卡吉士不久前亲口这样告诉我的;我是在卡吉士卧室里从他衣袋中找到的,而我在锁上盒子和保险箱之后,就把钥匙揣进了自己的口袋。事实上是串在我自己的钥匙圈上。至今还在呢。”伍卓夫从臀部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钥匙囊;手指哆哆嗦嗦地挑选出一枚小钥匙,解下来,递给了佩珀。
“我敢担保它这些时候一直在我的口袋里。哦,不可能有人从我身上偷去的!”佩珀严肃地点点头。“也没有偷的时间呀。就在我离开书房的时候,开始张罗着排列队伍了,接着我们就参加了葬礼。回来之后,也许是出于本能或者是出于什么原因,使我再次来到这里,打开保险箱——哎哟,上帝啊,遗嘱连同盒子全都没有啦!”
  佩珀啧啧连声,表示同情。“估计是谁拿走的呢?”
  “估计?”伍卓夫环顾一下屋子。“我有足够多的估计,可惜没有证据!你且听着,佩珀。情况明摆着。第一点:当我看到盒内有遗嘱的时候,凡是在这房子里的每一个人,现在都还在这里;没有人一去不回。第二点:凡是参加送葬的人,都是排成行列离开房子,排成行列穿过后院到墓地,他们在墓地的全部时间都是可以查证的,而且除了墓地上所遇到的几个人之外,他们并未与任何其它外人接触。第三点:当原班人马回到房子里来时,连这几个所遇到的外人也一起来了,这几个人现在还在这里。”
  佩珀目光炯炯。“这局面好不有趣。换句话说,假使原班人马当中有谁偷走了遗嘱,再把遗嘱传递给这向个外人,那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因为只要一搜这几个外人就会败露,除非在半路上或者在墓地里把遗嘱藏起来。非常有趣,伍卓夫先生。那末,你所说的外人,是哪几位呢?”
  伍卓夫指了指那个戴着过时黑色女帽的小老太婆。“她就是其中一个。这老疯子是苏珊·莫思太太,她住的房子是围绕着后院的六所房子中的一所。所以是邻居。”佩珀点了点头,于是伍卓夫又指着那个站在艾达牧师后面直打哆嗦的教堂司事,“还有这位缩成一团的小个子,名叫亨尼威尔——他是隔壁教堂的司事;他身边两个做工的,是掘墓工,是那边那个人所雇佣的——那边那个人就是殡殓承办人史图厄斯。现在再谈第四点:我们在墓地的时候,没人到这里来过,也没人出去过——我曾找逗留在门外的那些记者证实这一点。而且我在证实没有人进出之后,又亲手把门全都锁上,所以再没有人能够进去或出来了。”
  “这事情越谈越棘手啦,伍卓夫先生,”佩珀正说着,猛听得身后一声怒吼叫,他拧过身子,发现原来是小伙子阿仑·切奈,满脸通红,用食指戳点着伍卓夫。
  “这是谁?”佩珀问。
  阿仑喊道:“请注意,长官,别信他的。他并没有问那些记者!是琼·布莱特问的——是那边那位琼·布莱特小姐问的。可不是你问的吗,琼妮?”
  琼天生一副冷若冰霜的外表——细长的英国身材,傲慢的下巴,非常明亮的蓝眼睛,易于扭动的鼻子。她朝着佩珀的方向,把小阿仑打量一番,用铿锵的语调冷冷地说:“你又喝醉了,切奈先生。请别称呼我‘琼妮’。我讨厌这称呼。”
  阿仑两眼惺忪,直视着她的秀肩。伍卓夫对佩珀说:“他又喝醉了,你瞧——他叫阿仑·切奈,是卡吉士的外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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