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最后的荣耀全集.com》第14/161页


元均凿沉了所有的船只以后,只留下四条船和两员副将。这两员副将名字起得好:一个叫李英男,蜀山女剑侠;还有一个人叫李云龙,八路军独立团团长――可惜同名不同人。

他们三个连夜遁逃到了露梁海,元均害怕日本人会追上来在海上堵住他,决定要在昆阳海口处登陆。这个决定遭到了李云龙的反对(《乱中杂录》)。李云龙认为如今陆上情况未明,比海上更加危险。他自告奋勇,带着一条小船前往全罗道的丽水港,去投奔全罗道左水使李舜臣,请求他前来接应。

就在差不多同一时间,在釜山城内的庆尚道左使朴泓,也弃城而走。这一左一右两个水使,真是堪称“逃命双璧”。

元均沉舰弃岛之后,惶恐就象瘟疫一样传遍了整个巨济岛,日军登陆巨济的传言满天乱飞。留守营寨的虞侯无法安守,便把岛上的年女老少全都赶出镇子,驱赶着朝大陆逃去。虞侯为了夺取道路,甚至放箭乱射,当场射死了两名孕妇。

这一路上的凄惨就不必提了。老百姓们一时间哭爹喊娘,无比混乱。这场大混乱甚至波及到了巨济岛以西的南海岛,县令奇孝谨听说日军袭来,手忙脚乱地把仓库付之一炬,转身撒腿就跑。

不光是朝鲜人陷入混乱,就连日本人也都迷惑不解。当时日本水军全力以赴,跨海运输军队与辎重到釜山附近,尚无余力对付巨济岛。怎么一枪没放,对面就跑光啦?

后来才知道,导致整个巨济水师自凿沉没、主帅远遁露梁的罪魁祸首,不是日本人,而是附近的朝鲜渔船(《春坡堂日月录卷之八》)。这些渔船尚不知战事已起,仍旧在巨济与釜山之间的海域打渔。可怜元均当时好似惊弓之鸟,兼之视力不好,错把冯京当成马凉,以致酿成了壬辰战争第二大笑话。

荒唐到了这个程度,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我们在分析秀吉的时候曾经说过,一个历史人物经常会做出一些无法理喻的荒唐举动,这些荒唐有时候无法从客观因素去寻求解释,只能从心理上去分析。

元均其实有他自己的逻辑。这个人怯懦,胆小,极端怕死,但是又深谙官场之道,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他知道,如果就这么带着一支舰队撤退到丽水与李舜臣合兵,从军事上毫无疑问是最优的选择,但从政治上却是最糟的结果。尤其是当郑拔力战殉国,人们会很自然地拿他与郑拔作比较,那些无聊的官员便会不停地弹劾自己,把自己当成他们汲取官声的肥料。

力战一场再跑也是行不通的。日本水军的规模太庞大了,元均不仅对胜利毫无信心,甚至对自己能够顺利逃脱也毫无信心。万一双方舰队绞杀在一处,自己被擒被杀的几率实在太高。

对元均来说,最高的目标不是保家卫国,而是生存,所以他选择了貌似愚蠢其实最安全的道路。

舰队自沉之后,元均对日军不再有了威胁,日军便对他失去了兴趣;而对于朝廷的质询,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辩解,说我这是为了不让日军虏获我们的舰只。

他投往李舜臣,更是一招妙棋。若是他惶然登陆回返京城,势必会被当做釜山大败的替罪羊,但去投奔李舜臣,给朝廷的印象则是这人屡败屡战,不屈不挠。

从元均后来的仕途可以看出,这一次的举动对他个人而言是英明的。他自沉以后,名正言顺地率领“残军”与李舜臣“合兵”一处,继续“抗战”,朝廷对他没有任何惩罚。

相比之下,另外一位左水使朴泓仓皇登陆,一路逃窜,到了临津江的时候,被督战的都元帅金命元砍掉了脑袋。两下对比,就知道元均有多英明神武了。

从那以后,他凭借着自己的狡黠,一直安全地躲在李舜臣身后,不断利用后者的功勋装点自己,官位一路青云,甚至盖过了李舜臣,一度取代了他在朝鲜水军中的地位――没错,这是凌驾于元均自沉舰船这个笑话之上的、整个壬辰战争中第一大笑话。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初战的胜利让小西行长兴奋异常,他在攻破釜山、西平与多大浦的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十五日,将兵锋指向了釜山东北不远的东莱。

日军挟胜战之威,杀到东莱城前,宗义智写了一块木牌送进城里,上面大剌剌地写着九个字:“战则战矣,不战则假道。”气焰嚣张,大概是想学习成吉思汗“你要战,便来战”的风范。

当时东莱城内,除了府使宋象贤以外,还有左水使朴泓、左兵使李珏两位逃入城内的高级官员。可这两个人惶惶不可终日,根本不敢做主。府使宋象贤是个硬气人,拿过笔来,照样写了一块木牌送回去,上面写着:“战死易,假道难。”气势更胜。

朴泓、李珏知道他是打算死守了,心想老子好不容易从釜山逃出来,不能白白死在这里。俩人便对宋象贤说守城不能孤守,他们愿意领兵在外互为犄角。宋象贤想劝他们留下,可惜这两位已经铁了心,率领部众离城而去,头都不回一下。

两位出城以后,连一副犄角的姿态都懒得摆,二话不说就往西逃。李珏还有点羞耻心,躲进了附近的苏山之中,朴泓干脆跑到了后方的庆州。

四月十五日早七时,日军主力从釜山正式开拔,九点多便抵达东莱,从城后山开始攻城。在攻城之前,不知谁出的主意,还做了一个人偶,身披红衣,头戴青巾,背后插一面红旗,腰着绑了把佩剑。日本人把人偶架在竹竿上挑着,围城转了一圈,就把城里老百姓吓得不行,哭声震天。(《春坡堂日月录卷》之八)

这是一次惨烈而迅速的攻城。东莱太小了,不及釜山城高垣厚,挤满了逃难的百姓;宋象贤空有一腔热血,却缺少军事才能;加上朴泓、李珏带走了大批士兵,留守的部队人心涣散。这种种原因加在一起,让东莱城的结局没有任何悬念,很快便被攻陷了。前后坚持的时间,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天荆西征日记》)

日军杀入城内的时候,发现宋象贤身着朝服,穿戴整齐,端坐在胡床之上,从容就义。他临死前留下了十六个字的遗言:“孤城月晕,列郡瓦解,君臣义重,父子恩轻”他的镇定,让宗义智也为之动容,亲自找出杀害宋象贤的日军士兵,杀而祭之(《老峰集卷十杂著壬辰遣闻》)――这个历史真实性有待存疑,因为日军惯于惺惺作态,而朝鲜人又喜欢无限美化殉城而死的官员,类似这样的传说以后还有许多。

郑拔和宋象贤,元均和朴泓、李珏,这两组官员恰好代表了朝鲜军政官员们在壬辰战争初期的两种典型结局:要么壮烈战死,要么一溃千里。

但无论这些官员的个人品行是忠勇还是怯懦,都已无法改变朝鲜在这一时期的悲惨命运。釜山之役的胜利血腥,激起了日本这头战争猛犬的狂暴兽性,很快闪电霹雳就要落在三千里江山了。

第六章 闪击

这里有必要简单地复习一下朝鲜的地理状况。朝鲜是一个多山的国家,自北向南延伸1,100公里。整个半岛百分之八十都被崇山峻岭所覆盖,平原很少。在群山局限之下,能够通行的道路只有固定的几条,且是依山势而修,很少是通衢大道,不适宜大兵团大范围作战,给进攻方的战略选择很少。

朝鲜行政区分为八道,自北向南为平安、咸镜、黄海、江原、京畿、忠清、庆尚、全罗。其中庆尚道位于朝鲜最南边,是距离日本对马岛最近的一道。

从庆尚道到位于京畿道的首都汉城一共有三条道路。最东边的一条是从釜山、东莱走北部海岸,沿蔚山、庆州,最后抵达尚州。路途较远,但优点是道路宽阔,且能从海上得到补给。庆尚道的官方驿道,就是设在这条路线上。

中间的一条路,是从东莱向西北方向直插密阳,再到大邱,再到尚州。这条路线是直线记录最短的,只是道路狭窄,沿途山高水深,不仅关隘较多,而且部分地方还要走栈道。庆尚道的烽火台路线,便是设置在这一条路的沿线。

这两条路起于东莱,汇于尚州。尚州是整个庆尚道的治所,也是重要的锁钥关卡,因为它的北方是忠清道的鸟岭天险。只要逾越了这个天堑,汉城便近在眼前。事实上,一直到现在,韩国这一地区的铁道线路,仍旧是按照这两条古道的走势来修建的――可见整个庆尚道的地理环境对通道限制之大。

除了这两条路以外,还有一条靠西的山路,走金海,昌宁和星州,与中路路线几乎平行向西。不过这条线路比中间更难走,基本上全是翻山越岭,不适宜大兵团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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