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最后的荣耀全集.com》第16/161页


至此三路大军都已经齐至庆尚道,开始了向汉城的大进军。

日本人都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汉城的小朝廷里却还是安如泰山。不是他们沉稳,而是他们压根不知道敌人入侵的消息。一直到密阳失陷的四月十七日,汉城才第一次听到日军入侵的消息。讽刺的是,这个消息不是来自别人,正是来自和李珏并称逃难双璧的朴泓。

李朝君臣闻变大乱,喊了这么多年狼来了,今天狼终于来了。可狼到底来了多少,兵分几路,庆尚道还剩几座城市未失守,这些问题他们一无所知。

敌人情势不明,朝廷不敢托大,特意请出一位老将李镒,任命他为巡边使,前往庆尚道抵御倭寇。李镒久临沙场,在北边跟女真人纠缠了几十年,经验十足,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国王李?V还特意赐给李镒一柄尚方宝剑,自巡边使以下,想斩谁就斩谁。

除了李镒以外,朝廷还委派了其他几名将领,守住忠清、庆尚两道边境的竹岭、鸟岭,防止敌人从这两路偷袭过来。从正面来说,李朝朝廷还算有明白人,对于日军的进袭路线估计得一毫不差,日军的三个军团,正是从这两个方向攻过来;但从反面来说,庆尚道到汉城,数来数去一共就那么三条道儿,根本用不着猜……

李镒的官职是封了,可还得有兵才行。

可这一点朝廷就没办法了。文恬武嬉了这么长时间,军队虚弱得厉害。到处都是吃空额空饷的,平时吃喝玩乐可以,一听要打仗就都跑了。唯一还算有点战斗力的,只有拱卫京畿一道的禁卫军。可这支部队是皇室的保命符,绝对不能轻动。

李镒等来等去,只等来一句“自择军官以行”(《宣庙中兴志卷一》)他吐了口血又悄悄抹干净,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尚州是军事重镇,驻屯军力在三千人左右,周围闻庆、善州的驻兵划拉划拉,也能凑个三、四千,这样手里大概能集结个小一万人,固守应该问题不大。就算固守不成,尚州身后就是鸟岭天险,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草梁道与忠州平原相联。只要引军退至鸟岭,死守草梁道,不失为守成之策。

想法不错,可他失算了。

朝鲜的地方军制原本采取镇管制,这种制度类似于中国的节度使,把军权下放到地方诸道,归于各巡查使。但自从乙卯倭变之后,李朝对道府专权心存忌惮,便把地方军队的指挥权从道府抽离,另外搞了一条独立系统,兵权被打散,归属于本道兵水使,再往上一级到助防将,再到防御使、巡边使、都元帅,层层统辖,诸道均不得干涉,也不能指挥。

说的简单点,就是在朝鲜八个道里,行政和军队分成了两条管理线,彼此平行,谁都不必听谁的。如果有什么敌情,省长可以跟军区司令商量,两个人关系好的话,可以配合行动。若是军区司令不搭理省长,那他也一点辙都没有。

李珏、朴泓之类的将领所以敢一撤千里,无视宋象贤、朴晋等府使的约束,正是因为这种军政互不统属的体现。

朝鲜人觉得这套办法不错,可以有效地钳制地方坐大,美其名曰:“制胜方略。”说实话,这种军政分离的制度的确很先进,就是有点太先进了,不太符合十六世纪的朝鲜国情。一旦有外敌入侵,军政两道没有协调,很容易陷入混乱。朝鲜在初期几乎没怎么有组织的抵抗,与这种军政体系的混乱分不开。

李镒就吃了这种制度的大亏。

小西行长在四月二十三日进逼大邱,情报传到尚州,尚州府使急忙请求当地守军前去增援。守军将领倒很配合,很快拉了一支部队出来,奔赴大邱。可走到半路的时候,军方有通知下来了,说巡边使李镒大人要来尚州整顿军马,让他们就地待命。尚州军将领一听,不管尚州府使怎么劝说,拒绝往前走――我们归巡边使管,肯定以他的命令为最优先,你有意见去找李镒交涉。

于是这支部队便停留在尚州与大邱之间的野外,等待着李镒的到来。没想到的是,李镒没到,大雨先来了。一场大暴雨砸下来,雨里不知谁嘴欠喊了一句日本人来了,结果引发了营啸。这支军队居然一哄而散,跑了一个干干净净。

几条渔船能够摧毁一支舰队;一场大雨可以击溃一个军团,壬辰战争的初期,这种奇迹般的战例真是屡见不鲜。可想而知这些朝鲜军队从上到下已经糜烂到了何等地步。

尚州府使一看军队跑光了,得了,自己也甭干了,收收拾拾也跑了。等到李镒抵达尚州的时候,偌大一个尚州城,只剩下一个判官迎接他。

李镒仰天长叹,连吐血的兴趣都没了,只能挽起袖子,跟唯一剩下的官员挨家挨户搜罗,连哄带吓唬,从附近村子和山里攒出八、九百个壮丁。

尚州西边是连绵的山脉,李镒认为这些山脉至少能挡住日本人几天。他打算趁这几天好好练兵,至少能让这些壮丁会用武器。

结果他低估了日本人的行军速度。这些壮丁连武器都还没发完,小西行长便急匆匆地赶到了。

小西行长此时正是心急火燎,生怕被加藤清正追上,自然不肯在尚州这个鬼地方浪费时间。为了争取时间,他制定了一个拼命的进攻计划。

按照计划,他自己和松浦镇信带一队,共一万人,穿越甲账山,进攻尚州南部;山宗义智、五岛纯玄、大村喜前带一队,共六千七百人,从屏风山绕到尚州东北面。这两支军团象是一把大钳子,南北夹击,意图毕其功于一役。

可惜的是,这个战法十分华丽,却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因为尚州城里根本没有敌人……

在四月二十五日,李镒把所有的部队都拉到了尚州城北边不远的溪山里,在北川高地操练军队,城里根本没留人。溪山这个地点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这里是整个尚州城的制高点,可以俯瞰整个城市,而且距离鸟岭天险很近,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李镒不急不忙地练着兵,盘算着训练计划。与此同时,小西军团的两个分队已经突破了尚州南部山脉,气势汹汹地一西一北朝尚州城挺进。

小西行长的本队没想到尚州城没有设防,直接把军队开进了城里,开始四处纵火劫掠。李镒看到城内烟起,这才发现日本人已经杀到了,急忙派人去查看。没想到在这时候,宗义智的五千人已经从北边迂回过来,看到溪山有人,毫不客气地展开进攻。

这是一次教科书式的突袭。日军先用铁炮远距离射击,打乱朝鲜军的阵列。那些临时抓来的壮丁听到铁炮声,立刻陷入混乱,更别提反击了。李镒的亲兵急忙用弓箭还击,却因为射程不够纷纷坠地。等到朝鲜军的混乱达到一定程度时,日军足轻(步兵)分成两翼,开始向朝鲜人的左右包抄,意图围歼。

这场战斗,可以视为日军的标准式打法:即先以铁炮远程打击,待对方建制混乱后,再以足轻、武士等两翼夹击,埋身近战。这种战法不仅威力大,效率高,而且十分经济。(《惩毖录》)

日军在朝鲜战争初期的损失微乎其微,全赖有这种战法之故。

李镒开始时还试图组织抵抗,当他看到日军双翼齐飞,朝自己抄掠而来的时候,知道事已不可为。他披散头发,卸下盔甲,象是被马超追击的曹孟德一样,逃入山里,朝着鸟岭撤去。可怜那八百多壮丁,就在懵懂间做了日军刀下鬼。(《朝野纪闻录》卷四・壬辰倭乱)

尚州的失陷,意味着整个庆尚道彻底沦入敌手。日军与汉城之间,只隔一道鸟岭天险和一座忠州城。

成功夺取了尚州之后,第一军团的士气更盛。小西行长乐得合不拢嘴,只在尚州城呆了一夜。四月二十六日凌晨三点,他不顾疲劳,率领主力军团继续向北疾行,经过十六个小时的长途跋涉,终于在晚上七时许抵达了鸟领山脚下的闻庆县城。闻庆守军不战自溃,县监申元吉阵亡。

站在闻庆县城里,鸟岭的巍峨山峰已经可以用肉眼望见了。小西行长松了一口气,下令让疲惫不堪的部队休息,准备次日抢占唯一的关隘通道――草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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