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最后的荣耀全集.com》第17/161页


他正打算睡觉,忽然从闻庆城外哗啦啦闯进一大群士兵,个个蓬头垢面,肮脏不堪。小西行长吓了一跳,以为是朝鲜军乘夜突袭,再仔细一看,这支队伍的军旗上画着桔梗,而马印上写着“南无妙法华莲经”,还有“千成瓢箪”在高高飘扬。

小西行长眼前一黑,加藤清正那个混蛋居然赶上来了!

桔梗是加藤清正的家纹;加藤清正信仰的是日莲宗,所以马印上会写着日莲宗的典籍《南无妙法华莲经》,被人称为题目之旗;而那个飘扬着“千成瓢箪”的旗帜,则是丰臣家特有的马印,是秀吉出征前特意赏赐给加藤的。

加藤清正自从四月十七日登陆以后,沿着北路一路狂奔,足足跑了十天,终于在小西行长杀入汉城之前赶上了。你说加藤得有多痛恨小西,才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长途奔袭能力。

小西行长心里这个恨啊,自己走的路途虽然是直线,可一路上攻城拔寨,都是实实在在杀过来的。而加藤清正那条路虽然远,沿途的守军却早被第一军团的兵威吓溃,第一军团根本没打什么硬仗,捡了这个大便宜。

顺便说一句,就在小西选手和加藤选手没日没夜狂奔的同时,第三名运动员黑田长政,不急不急地打下金海、沿着昌原、昌宁、星州一路北进。在二十六号的时候,他刚刚跑到安东,还差着一大截路。

二十六日晚上,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谁也没睡好觉。现在两个人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以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到了二十七日清晨,两个人都早早起床,催促着各自部属赶紧起床吃饭,还要在鸟岭有一场大仗要打。小西行长又打起了小算盘。加藤清正是来了,可他这一路疾行,不少人掉队,勉强到达闻庆的部队也是强弩之末,远不及自己阵容完整。这么算下来,等一下打草梁道,还是自己更占优势。

闻庆的鸟岭通道始开凿于李朝太宗年间,它连通了忠清、庆尚两道,是极其重要的联系通道。鸟岭主峰主屹山海拔一千多米,草梁道关隘正位于主峰溪谷之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坡度超过三十度,最标准的易守难攻。过了草梁道,便是忠州盆地,全是任意驰骋的平原,再无险可守。

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争先恐后地朝着草梁道冲锋,生怕落到后面。等两军冲到关隘城墙下之后,却看到城门大开,墙头半个人影也无,连旌旗也看不到一面。

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面面相觑,他们熟知朝鲜军队的秉性。对于这种情形,他们知道这不是朝鲜人的空城计,而是真的没人守,这一路他们看得太多了……

三天之前,败退到此的李镒来到草梁道关隘,看到的也是同样一番场景,整个关隘空无一人。他大惊失色,以为汉城发生了什么变故,赶紧翻越鸟岭,前往山脉北部的忠州。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支大军。

原来自从李镒离开汉城以后,各地关于日军的报告纷纷送到朝廷手里,朝廷也逐渐对日军的真实实力有了概念,知道靠李镒那点实力,实在不够看。于是在李镒刚抵达尚州的时候,朝廷任命了另外一名大将申砬为三道巡边使,柳臣龙为体察使,出使大明立下功劳的金应南为副使,前往御敌。

国王李昖对这个阵容仍旧不放心,又请出了在朝鲜军界资历最老的耆宿名将金命元,任命他为都元帅,统筹全局。另外李昖还伏下了一着暗棋,他命令宫内偷偷多买些草鞋绳子,还让司仆寺准备好马匹,做好了随时开溜的准备……(《寄斋史草下,壬辰日录一》)

申砬率抵达忠州之后,收拢了八千多名从前线逃回来的散兵,加上忠州本地守军,一归拢,已有万余之数,而且这里面还包括了一支成建制的骑兵部队,军势可谓是开战以来最煊赫的一次。

这些骑兵部队是申砬的宝贝,他觉得只有在忠州盆地里的开阔平原才能发挥骑兵的战力,因此命令鸟岭关隘的部队都撤下到平原西侧的丹月驿,一心一意等着日军送死。

所以等李镒、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登上草梁道的时候,才会看到关上空无一人。

申砬自己踌躇满志,准备打一场大战。手底下的人却从他这一个撤退的命令里,早早品出了战败的味道。他手下有一位参谋金汝岉,偷偷给儿子写了封遗书,说申老大这么搞,纯是取死之道,看来我是要在此报国了。

李镒也觉得申砬的策略不靠谱,但他是败军之将,根本没发言权,只能默默跟在后头。

四月二十七日,小西行长与加藤清正联袂跨越鸟岭,两个人开始还有点紧张,生怕朝鲜人在左右设伏,结果一直走到山脚下,还是寂静无声。两位长跑健将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沿途烧杀掳掠,唯恐朝军不知道他们到来。

有一位军官发现日军的踪迹,连忙跑回忠州报信,大家纷纷厉兵秣马,等着主帅下令反击。在这当口,申砬却突然失踪了。这一下搞得军中大乱,谣言四起,都说申砬自己先跑了,士气因此变得十分低落。一直到晚上,申砬才神神秘秘地回到丹月驿。那名军官把日军情报一说,申砬根本不相信,说报信人是胡说八道,居然推出去砍了。

这下子军心更是一片浮动,难以抑制。一名主帅居然在临战前夜不辞而别,这实在是不象话。申砬到底去干什么了,没有人知道。但我们也许可以从他的心理状态里找到一点线索。

早在申砬从汉城出征之前,心中便已经埋下了不安的种子。他去辞别诸位同僚时,转身迈步刚要下台阶,乌纱帽吧嗒一声掉在地上,申砬嘴上没说。心里却觉得这是大不吉利,从此背负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

他的部队走到龙仁,按规矩是要给朝廷写一份信汇报情况,结果他递交的报告里,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忘写了。可见申砬此时的心理承受,已经有些不堪负重(《朝野会通·卷十六宣祖记》)。

自从他到了忠州以后,整个人更是心浮气躁,朝令夕改,让部属无所适从。尤其是他还表现得极其刚愎自用,任何人的话都不肯听,谁提反对意见就砍谁脑袋(《寄斋史草下·壬辰日录一》)。这是第三个危险的征兆,当一个人的心理濒临崩溃时,会对外界十分敏感,变得非常易怒。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申砬这个人的心理已经紧绷到了一种危险的状态。他在临战前的不辞而别,也许是想找什么渠道纾缓压力,也可能是故弄玄虚,给部下一个镇定自若的印象。

无论是哪一种,对于一名军中主帅,都不是什么好现象。

四月二十八日,日军进抵忠州平原。经过斥候侦察,日本人发现忠州附近出现了一支兵力雄厚的朝鲜军,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加藤清正一路奔波而来,后续兵力拖拖拉拉的还没到齐,而且都是疲惫之师,想打也没力气。他只好把机会拱手让给小西,暗地里诅咒希望他这次能损失大一些。

小西行长自然乐得接受,摩拳擦掌要在加藤清正面前露上一手。

在最初的斥候报告里,朝鲜军主力是驻屯在丹月驿。这里位于忠州盆地的西侧,平原从东部延伸至此,陡然收紧,宛如人的咽喉一般。即便敌人突破了鸟岭天险,在这里设下一军,也要让来犯之敌大吃苦头。

小西行长心想这是朝鲜人在向我示威啊,他毫不客气,挥动军扇,要与朝鲜人在丹月驿决一死战。不料很快斥候又回报,说朝鲜军后撤了几十里。

小西一听,原来朝鲜人是打算背靠忠州城结阵呀。背城而战,可以得到城头制高点的支援,而且在战况不利时还能退入城内,不失是个好安排。

斥候摇摇头,说也不对,朝鲜军的主力跑去了弹琴台。

小西一看地图,有点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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