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全集.net》第378/480页


  正德元年,十二月丁巳,明军同鞑靼战于蓟州镇虏营。
  是役,明军斩首两百八十三级,降者四百六十一人。俘虏鞑靼万户,千夫长,百夫长共九人。得战马八十九匹,弓箭弯刀帐篷不计。得印章一枚,上刻亦卜剌字样。
  明军战死六百七十七人,伤者近千。
  战报送还京城,天子下旨,奖赏与战官兵。
  总兵官之下,论功得银。
  “伤者赐药,死者恤其家人。斩首两级,升一级。斩首五级以上者,赏赐加倍。”
  内阁拟旨,户部兵部加印。战报抵京到旨意发出,满打满算不足五日。
  如此快的办事效率,实在少有。
  天子却是咬着米糕,半句夸奖也没有。
  不是朕下狠手,杀鸡揍猴,能有今天?
  好商好量,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孤行一意。鞭子甩下去,看你还鼻孔朝天,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既是吃硬不吃软,还想听好话?
  做梦去吧!
  北疆传喜,朱厚照发出“暴君”之言,神京城的官员老实许多。可没等熊孩子舒心几天,金陵却出了大事。
  十二月戊午,应天府忽遇暴风雷霆。
  孝陵白土冈,连落三道闪电。山石崩落,一株百年古木被击中起火,殃及四周,建筑木料俱被火焚。
  大火照亮夜空,浓烟两日不去。
  古人笃信雷电之说,孝陵被雷劈,更是非同小可。
  南京都察院及十三道御史如打了鸡血,当即上疏谏言,直指天子。
  奏疏送到京城,新任通政使差点没晕过去。
  这是不想活了?
  想死也别带累旁人!
  消息瞒不住,也压不下。
  内阁三位都没批蓝,奏疏直接递到天子面前。
  如通政使所料,看过两行,朱厚照黑了脸,放下米糕,当场掀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君心难测
  
  乾清宫内,仿佛台风过境。
  立灯歪倒,瓷盏碎裂,奏疏散落一地。
  一只雕刻青龙出海的笔筒,砸落玉阶,沿着石砖,骨碌碌滚到墙角,磕出两道裂纹,方才停住。
  朱厚照犹不解气,抓起巴掌大的三足铜鼎,直朝盘龙柱砸去。
  砰的一声,铜鼎倒载,香灰洒落,瞬息腾起一片烟气。
  殿中宫人中官,都吓得脸色青白,噤若寒蝉。胆子小的,更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谷大用北上,刘瑾接位,与张永同在御前伺候。
  平日里,两人互看不顺眼,得空就互别苗头,以眼交锋,出言讥讽,还曾闹到朱厚照跟前。现下,都是低着头,诚惶诚恐,装起鹌鹑。
  天子怒成这样,别说斗气,大气都不敢出。
  听到殿内动静,禁卫同样头皮发麻。明知怒火喷不到自己身上,还是禁不住后颈发凉。
  圣上离京数日,自皇庄折返,威严更胜往昔。以雷霆手段,处置一批六部官员,更显龙威难测。
  御前伺候的中官宫人,越来越猜不透天子的脾气,更不用说内廷禁卫。
  唯一能摸准“龙脉”的,正在北边对敌,想求援,也是鞭长莫及。
  这个关头,南京又开始闹腾,借孝陵遇闪电生事。奏疏送进宫中,天子大发雷霆,怒火烧起来,一时半刻恐难熄灭。
  照愤怒程度,不烧死一两个,绝不会干休。
  不可能?
  诏狱都快住满了。
  对比光禄寺和户部官员下场,没有什么不可能。
  不是北疆战事正急,又有阁老进言,不宜此时发配,恐旁生枝节,甭管事发前是几品官,都要戴枷上镣,流放北疆,戍守边镇,吹风饮雪,和鞑子拼刀。
  砰!
  啪嚓!
  暖阁内连传巨响,殿前巡视的禁卫互相看看,这一回,八成是那对梅瓶?
  宣德年间的旧物,匠人技艺精湛,价值千银。单是瓶上两幅梅图,就出自大家之手,相当了不得。
  说砸就砸,可见天子怒到何等地步。
  啪!
  又是几声脆响,禁卫不约而同加快脚步。
  早点巡视完毕,早点换班。
  运气不好,喝凉水都能塞牙。早一班晚一班,都能避开风口,偏偏赶上寸劲,当真是倒霉。
  朱厚照砸得起劲,一边砸,一边想着奏疏内容,怒火更炽。
  孝陵落雷,同他何干?
  古木被劈,林木被烧,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一南一北,八竿子打不着,就能扯到他的身上?
  越想越气,愤气填胸,随手抓起一只砚台,用力掷在地上。
  残墨飞溅,染湿袍角。
  奏疏摊开散落,几点墨痕,恰好落于其上。
  “奸臣欲擅权,必先惑人主心志。人主不自觉,反信为贤,而祸乱随之。”
  “如秦赵高劝二世严刑肆志,唐仇士良常以奢靡娱君上,俱祸国之始!”
  “今朝中有奸,欺君之善,逢上之好,屡进谗言,勿使亲近儒生,以知尧舜之德,前代兴亡之故。而说以严刑之道,匠人之技,何其庸哉!”
  “天降雷霆,是以为警。”
  “夫天子不修仁德,亲佞远贤,疏远宗亲,不信朝臣,以赵括之流领兵,纵厂卫外戚掌权,其害深远,其祸久矣!”
  以上还是指桑骂槐,紧接着,话锋急转,完全是指着朱厚照的鼻子,大骂昏君。尤以南京都察院右都御使史雍,言辞最为激烈。
  “皇上嗣位以来,天下颙然,治未己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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