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全集.net》第392/480页


  又拽出两支,杨瓒单手握住,递给赵横。
  “这些可用?”
  赵横看向杨瓒,“佥宪,此恐不妥。”
  “如何不妥?”
  杨瓒挑眉,赵横没有接话。
  城墙之上,陷入短暂死寂。
  十五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杨瓒身上。
  死者为大,是华夏的传统。
  哪怕是敌人,也当予以尊重。
  尊重吗?
  杨瓒又扯了扯嘴角,手臂举在半空,始终没有收回。
  城下,鞑靼号角声再起,更多骑兵下马,搬运木梯,攻到城下。
  “赵校尉,事急从权。”杨瓒道,“任何后果,本官一力承当。”
  “佥宪……”
  “此乃军令。”
  赵横狠狠咬牙,终于应诺。
  接过箭矢,继而快速在城墙上翻找。凡是完好可用,无论是明军的铁箭,还是鞑靼的骨箭,全部搜集到一处,交给弓兵。
  “射击!”
  濒临绝境,身在死地,一个读书人,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死尸堆里爬出的汉子,又有何惧!
  破风声接二连三,不时有鞑靼惨叫,跌落城下。
  奈何兵力对比过于悬殊,三架攻城梯立起,鞑靼骑兵咬着弯刀,顶着箭雨,悍不畏死,蜂拥而上。
  一个被砍杀,更多登上墙垣。
  城头兵力难以支撑,很快陷入包围。竭尽全力,仍接连倒地。站着的人,也是各个带伤。受伤最重的,几成血人。
  杨瓒被赵横挡在身后,背部手臂也是接连中刀。
  手持宝剑,立在城墙边,杨瓒十分明白,如援军再不至,鞑靼加大攻势,镇虏营必如风中残烛,旦夕危亡。
  北门处,同样弹尽粮绝,陷入危境。
  顾晣臣身负重伤,半身染血,守军之数,已不足二十。
  西门下,木料和役夫的尸体层层堆叠,鲜血流淌,凝结冰雪,筑成一面血墙。
  别部额勒骑在马背,听着号角和喊杀声,看着部落勇士搏命前冲,不断攀上城墙,不禁面露得意。又见穿着红色袢袄的明军接连殒命,跌落城下,立刻发出一阵狞笑。
  先时劝说的万户,躲开铁球碎石,却不幸身中毒雾,侥幸未死,也是说话艰难,四肢抽搐,再上不得马,拉不开弓,几同废人。
  “可看到了?”
  别部额勒很是得意,命人将他抬来,指着城头,大声道:“如何,还要劝说我退兵?”
  听闻此言,万户猛然咳嗽,因喘不过气,脸色涨得赤红。
  以为他是羞愧,无话可说,别部额勒纵声大笑,大感畅快。殊不知,万户看着城头,目光满是悲悯。
  一座镇虏营,既非富饶城池,也非重要关口,没有藏银,更无州库。这样的地方,竟然折损几百勇士!
  即便打下来,将城内守军杀光,除了泄愤,又有何用!
  额勒可曾想过,抢不到粮食牲畜,得不到补给,这几千人吃什么喝什么,如何打下密云?更重要的是,整个部落才有多少人,可能承担这样的损失?
  额勒以为,打下这座营堡,显示出勇猛无畏,就能万事大吉?
  此役之后,无论胜负,部落都将元气大伤。即使不被明朝大军追击,回到草原,也将被仇家截杀,再无宁日。
  想到可能的后果,万户咳嗽得愈发剧烈,心中更觉悲凉。
  活了几十年,他从未这般后悔。
  不该念及血缘亲情,更不该心存幻想。额勒被伯颜说动,大举兴兵之前,就该拉走追随的牧民,远远躲开这场是非。
  现如今,后悔也晚了。
  无论进退,都是死路一条。哪怕痛下决心,情愿背上懦弱胆小的名声,领麾下奔回草原,也躲不开被吞并的命运。
  战损传出,第一个动手的,十有八九就是伯颜!
  承袭百年的荣光,将被抹黑,黄金家族的子孙,会成为整个草原的笑话!
  咳出一口鲜血,万户闭上双眼。
  不想再看,不愿再看,也不忍再看。
  一座边塞营堡,填进几百条人命。额勒视而不见,仍一心做着美梦。
  难道说,别部当真气数已尽?
  无心理会万户所想,炫耀过“胜利”,别部额勒高举弯刀,下令所有骑兵出战。
  “必要拿下此城!”
  城头被鲜血浸染,冰墙渐成血色。
  悍性完全被激起,鞑靼骑兵挥舞弯刀,发出苍狼一般的吼叫。
  越来越多的骑兵下马,如蚂蚁般攀上城头。
  最危急时,李大夫丢开药箱,抓起长刀,带着徒弟加入守城队伍。
  本该躲在内城的老人,妇人,以及半大孩童,均手持刀枪棍棒,踩着鲜血,冲上城头。
  没有武器,捡起几块石砖,同样迎敌。
  鲜血和死亡令人恐惧,也会激发人的勇气。
  杨瓒左臂重伤,完全抬不起来。靠在墙上,已无退路。
  见他身着官服,料定是个大官。一个鞑靼百夫长露出狞笑,高举弯刀,就要砍下。不想,忽被两个半大孩子抱住腰间,动弹不得。
  “大人快走!”
  “我和你拼了!”
  两个孩子,自然不是鞑靼对手。
  百夫长冷笑,弯刀接连斩落。
  两个孩子没有放手。
  即使被弯刀砍中,口中涌出鲜血,四条手臂仍牢牢箍住,似钢钳一般。拼出最后力气,将鞑靼拖出墙外,坠落城下。
  “不要!”
  杨瓒猛的扑向前,探出手,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眼眶酸涩,却流不出半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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