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全集.net》第403/480页


  朔风卷过,六角扑面,边塞之地又开始飘雪。
  路面为新雪覆盖,似铺一层薄毯。人行过,留下浅浅印痕,很快为莹白填满,再不可见。
  顾总戎归来,顾卿赵榆接手善后事宜,不只杨瓒,谢丕和顾晣臣也变得清闲。
  拟就名单,写好战报,无所事事。两人翻开兵书,摆开棋局,倒也自得其乐。
  棋局过半,杨瓒掀起帐帘。
  顾晣臣倚在榻上,手落黑子。谢丕盯着盘面,眉头紧锁,似被难住。
  听到声响,两人同时抬头,见是杨瓒,都笑了起来。
  “杨贤弟来得正好。”
  谢丕忙招手,道:“帮为兄看看,这一步该怎么走?”
  室内点着火盆,官帽上的碎雪瞬息融化。
  解开领口,除下斗篷,杨瓒走到榻边,俯视错落的棋子,绞杀成一片的战局,不禁摇头。
  “于棋艺一道,小弟实不精通。”
  “贤弟莫要谦虚。”谢丕道,“家父少有送人石棋,李阁老指点更是难得。这些时日,贤弟的棋艺,总该有几分精进。”
  “这个嘛——”
  杨瓒拉长声音,眼珠子转转,单手托着下巴,嘴角微翘,道:“兄长这么说,小弟也不好推辞。就此局而言,胜实难,和局则易。”
  “哦?”
  谢丕兴致大起,顾晣臣也坐直了些。
  “贤弟不妨落子,让为兄一观。”
  “两位兄长不怪?”
  “自然不会。”
  “好。”
  杨瓒走近半步,眸光微闪,忽然挥袖,将盘上棋子尽数扫落。
  “如此,不输不赢,是为和局。”
  谢丕:“……”
  顾晣臣:“……”
  是他们伤得太重,产生了幻觉?
  “兄长?”
  杨瓒侧头,看看谢丕,又看看顾晣臣,请他落子,已经照办,为何这般表情?
  “贤弟果真大才。”
  “多谢兄长夸奖。”
  “……”他是在夸吗?
  棋子散落,棋局无法继续。
  谢丕无奈,只得请杨瓒坐下,亲自倒一盏热茶。顾晣臣伤得最重,脸色苍白,已有些精神不济。
  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杨瓒没有支吾,直接开门见山,道出来意。
  听罢,谢丕顾晣臣互相看看,都现出苦笑。
  “两位兄长可是为难?”
  “贤弟所言,为兄也曾想过。”谢丕道,“然名单已经拟定,依贤弟之意,顺序的确可改,人却不能划去一个。”
  放下茶盏,杨瓒知道,谢丕语意未尽。
  “小弟愚钝,兄长何妨尽言?”
  “罢。”谢丕长出一口气,铺开名单,点出中间几个名字,开始为杨瓒解释。
  “延庆知州是兵部左侍郎同族,永宁知县与大理寺少卿连宗,平谷知县同工部郎中是姻亲,昌平同知乃鸿胪寺卿之婿……”
  随谢丕讲解,杨瓒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同窗,同宗,同乡,同榜,同科。翁婿,连襟,表亲。”
  “朝中地方,千丝万缕,牵连不断。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说到这里,谢丕顿住,捏了捏额角,无奈之情更甚。
  “狭西总制,巡抚都御使杨一清,贤弟可曾听过?”
  “确有耳闻。”
  “弘治十五年,鞑靼叩边,杨都宪与大同总兵官联手退敌,斩首三百。战报和请功奏疏送到朝廷,天子下旨封赏,直拖到弘治十六年七月,赏银才送到边塞,且少去五成。其后,更是连续半年拖延军饷,险闹出哗变。”
  “弘治十七年,鞑靼再次叩边,战果不及前次,同是杨都宪上疏,封赏的银两布匹两月后即送到,且一两不少。之前拖延的饷银,也补发三成。”
  话至此,只剩一层窗户纸,轻轻一触,就能捅破。
  “两份奏疏,区别只在几个名字。”
  轻飘飘一句话,犹如山重。
  压在心头,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天子封赏,需下六部施行。杨贤弟也看到,如不是晋地送来粮食伤药,镇虏营和墙子岭都将断炊,营中的伤兵也将十去七八。”
  “圣意不可违,却能拖。”
  “内库封赏,只能偶尔为之。边塞平稳,军饷发放,仍需户部光禄寺。”
  杨瓒沉默,顾晣臣亦然。
  谢丕嘴里发苦,终坚持道出全部。
  “如先时所讲,你我终将归京,边塞之事仍需交由他人。我知贤弟不满,我又何尝愿意。”
  “然好心未必能做好事。”
  “情况如此,你我位卑职轻,能做的,仅是回朝之后,尽量为将官奏请封赏。余下之事,实是无能为力。”
  杨瓒正四品,谢丕正五品,顾晣臣正六品。
  在庞大的文官系统中,均处于“起步”阶段。
  别看杨瓒品级最高,一个佥都御使,并无多大实权。如不是机缘巧合,得两代天子看重,御赐金尺宝剑,又同厂卫交好,其在朝中的地位,甚至比不上谢丕,遑论同尚书侍郎掰腕子。
  如今是进也难,退亦难。
  就此妥协,实不甘心。不妥协,造成的后果,恐非他乐见。
  “真没有办法?”
  谢丕摇头。
  “依贤弟所言,名单次序可以更改,杀敌之数也可列上,但……”
  话没说完,谢丕便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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