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我把爱抛弃》第2/17页



  “什么意思?侮辱农村人?”他的稀里哗啦停顿下来,冷冷地瞪着我。

  看吧,这扭曲的一张脸,把我彻底吓懵了。这么凶神恶煞的一张脸,和爱情的距离简直有十万八千里!说他句“农村人”,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吗?本来就是农村人,为什么不敢面对?这个人,我和他谈了两年恋爱,又得到了什么?要钱没钱,要样子没样子。工作学习倒是很拼命,可能会有点儿前途,可我跟着他耗了两年,还是没看到一丝希望。

  如果说我有七分长相,我的好友周晓琳只能算有六分,可人家有心眼儿,认定只把青春献给高干公子,坐轿车穿洋装,零花钱没断过。两年来,面前的这个人除了请我去校门口的小饭馆里吃过几碗粉,一根布丝儿也没给我买过……这么想着,我的委屈陡地就铺天盖地了。我爸死我都没掉一滴泪,却在这个人面前泪流如注。

  “神气什么?你不是农村人吗?”我恨恨地说。

  “农村人怎么了?你个小市民!”他一拍筷子站了起来。

  瞧,他多把“农村人”这三个字当回事啊,好像人家要挖他家祖坟一样。这种人,有什么价值?而我竟在他身上浪费了两年青春,还有……还有我的身体也被他享用了两年。

  “农村人!敏感、自卑、多疑……这就是农村人!”我哭喊起来。

  “啪”地一声脆响,他的巴掌就落在了我脸上。吃饭桌子本来就摆在门口,他这连吃奶力气都用上的一巴掌,把我从凳子上打落下来,摔倒在门外。我的嘴唇破了,鲜血直流,左耳可怕地轰鸣着。

  紧接着,门被他推上了,险些夹住我的一只脚。我一时站不起来,像条狗一样匍匐在门边。走廊上的门几乎全开了,十数只好奇的脑袋伸了出来。

  “呀,这不是锁锁吗?看这血流的!可怜见的,快来,大哥给你擦点药……”隔壁一个秃顶凸肚的中年男人把我拉起来,故作生气状:“张合锐这小子太不像话了,看我怎么教训他!”

和男友吵架
  “秃顶”颤巍巍的声音叫我发怵,我使劲儿甩脱他,甩脱走廊上无数双猎奇的眼睛,咚咚咚地朝楼下奔去。

  瘸着一条腿,我踉踉跄跄地走到校门口,买了一包纸巾,对着小镜子,用纸巾蘸着唾沫擦净了嘴上的血,才敢朝公共汽车站走。

  来到站牌下,我瘫坐在不锈钢长椅上。公共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过来,在我面前停下,再开过去。成群结队的人下了车,又有成群结队的人挤上去。个个都是拖着沉重的脚步,个个都是苦着一张脸。扒扒拣拣,别说快乐,这些为生活疲于奔命的人群之中,又有几个是轻松的呢?

  渐渐的,蝼蚁般的人群在我眼前虚化了,张合锐的面孔在我脑子里清晰起来。

  两年前,大概也是这个时节,一次很普通的高校联谊会上,我认识了张合锐。当时我的身体很糟,一米六零的个子,瘦得只剩下八十五斤。他是个聪明人,第一次约会我,便煲了一只鸡,一个劲儿地劝我多喝汤。看我实在吃不下,他就用勺子一口一口喂……我的家庭不仅是个冰窖,同时也是个安全系数等于零的炸弹。我爸和我妈的关系,就是警察和犯人的关系。我爸除了上班,就是寻找我妈偷人的蛛丝马迹。他整天疑神疑鬼、神情恍惚,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毫不奇怪。他们动辄非吵即打,整个家就像个滚开的油锅。长到二十岁,我从不知道男女间还有如此温暖的情谊存在……

  揩干眼角渗出的泪,我忽然想起了那个算命先生,事情似乎正在朝着他预言的方向发展。

  回到宿舍,周晓琳一看见我,眼睛就睁得跟鸡蛋样的:“你的嘴怎么伤了?”

  “打伤的。”我把背包扔在床上。

  “谁打的?”

  “张合锐。”

  “猜就是他!现在打女人的,就剩下农村人了!”她义愤填膺。

  又是“农村人”!我的哀伤已渐趋平静,又被这三个字搅得风起云涌:“这回可能完了!”

  “到底怎么了?你们谈两年了,能说完就完的?”

  “不说了……”想起张合锐一巴掌把我打出门的那一幕,我屈辱地摇了摇头。

  周晓琳背过身去,边收拾行李边说:“唉,武汉我真是待腻了,在爸妈眼皮子底下实在不好过!北京上海竞争又太厉害。嗯……广州的气候蛮留人的,没有冬天。等拿到毕业证,我就去广州碰碰运气。你呢?到底怎么打算?”

  “准备从良?高干公子不罩着你了?”我揶揄道。

  “罩个鬼呀!当玩物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找不到做人的尊严!”她认真地说,“这次我决定离开武汉,就是想抹掉历史!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想自食其力,理直气壮地找个真爱我的男朋友……”

  “要是跟张合锐完了,我也逃离武汉!”我躺在床上,脑子乱成一团。

  “唉,你舍得离开张合锐吗?”她苦笑了一下。

自己没出息、贱
  六月末的一天,毕业文凭发下来了。而张合锐一直没来找我,连个电话也没打来。

  按说收麦一周时间足够了,可现在半个多月已经过去了。这半个多月来,相伴两年的点点滴滴,总是在毫无提防的时候,对我进行着无孔不入的袭击。我不爱笑,不爱说话,表面看来和我妈一样心肠硬,但实际上是个最念旧的人,却不善流露和表达。

  明天,就是毕业生离校的时间了,我没有理由再在学校里待下去了。

  周晓琳直接把行李托运到了广州,明天人就动身。她说一定要抢这个“时间差”。等大家都喘息完毕,找工作竞争就激烈得多了。她竟连这么细致的问题都考虑到了,没有退路的底层孩子才会这样。

  “最后的晚餐”上,很多人哭了,男男女女都喝得酩酊大醉。我和周晓琳也喝多了,提前离席,来到宿舍前的花坛旁发呆。如此凄凉的时候,月季花却开得热闹非凡。在花儿的世界里,此刻正在狂欢。清芬的花香随着湿热的夜风,扑打在我的脸上,撩拨着我的委屈和躁狂。已经到这种时候了,张合锐还是没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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