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Zei8.com》第104/235页


苏微沉默了一下,低声:“既然如此辛苦,干吗还要入王府呢?”

“呵,这种问题也要问吗?”灵均似是在面具后笑了一笑,“富贵贫贱,判如云泥――侧妃也是出身于富庶人家,自幼锦衣玉食,何曾会去过苦日子?选了如今的路才是正道,一点也不稀奇。”他望了她一眼,将玉笛在手心里敲了一敲:“我觉得稀奇的倒是姑娘这种人。”

他翩然而去,消失在转角,只留下苏微在原地发呆。

她回头看了一眼玄武殿,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响,似有什么东西落下。苏微愕然循声看去,只见寝殿的窗子迅速地关闭,尹春雨的脸消失在窗后,脸上似有泪痕。她低下头循声看去,看到了墙根下躺着一个香囊,捡起来一看,里面却滑落出几样东西,赫然是那一对绮罗玉,还有另一块翡翠玉佩。

绮罗玉犹自玲珑滴翠,而那块玉佩却已经生生被摔出一道痕迹。

玉佩上用阴线雕刻着精致玲珑的花纹,栩栩如生。正面刻着玉楼微雨,杏花盛开,半卷的珠帘下有美人梳头晨妆,妩媚慵懒――看那面容,赫然是方才见到的女子。而背面则用飘逸清奇的行书刻着一句诗:小楼一夜听春雨。

玉佩已经被摔裂,一道深深的裂痕横贯玉石,将“春雨”两个字拦腰斩断。

苏微将那个香囊拿在手里看了半日,怔怔出神。

等回到药室,看到她回来,药童连忙上前一步拦住她,低声道:“姑娘,原先生刚刚用过药,已经睡了,姑娘还是小声一些。”

“嗯。”苏微将香囊在手里攥紧,默然走进去,望着正在沉睡的人――经过近日的这一番磨难,他越发清瘦了,支离的锁骨突兀地露在长袍外面,脸颊深深陷了下去,显得形销骨立。唯独双眉还是清秀挺拔,在梦里蹙起,锁住万重心事。

“春雨……”昏迷中的人忽然喃喃低语。

她将香囊无声地放在他枕畔,有泪盈睫。

第二日一清早,镇南王侧妃便匆匆离开了月宫。

软轿从药室旁经过的时候原重楼还在睡梦中,只有苏微惊醒,从榻边站起来,隔着窗凝看到了那一顶轿子在黎明青白色的天光下离开,匆促得似不愿多留一刻。然而,当轿子经过的时候,她看到轿帘的一角微微动了一下,有一双眼睛看了过来。

那一刻,她想推醒原重楼,让他看到这最后的一眼,却终究还是垂下了手。是的,看上一眼又能如何?即将诞下继承人的王妃,总归和一个残废的玉雕师是再也没有什么未来可言的。不如就这样吧……就让十年前的一切终止于这一刻。

尘归尘,土归土。

当第一缕阳光照入窗棂的时候,榻上沉睡的人醒来,恍然不知前尘往事已逝,只听到了一阵悦耳如天籁的声音从廊下拂过。在风铃声里,苏微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刚刚在晨曦里折下来的白牡丹,花瓣上沾满了晶莹的露水,宛非世间物。

原重楼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极其复杂,一言不发。

“你醒啦?”她微笑着,将白牡丹插入他床头的瓶子里,“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昨天睡得好吗?”

“不好,”他语气闷闷地回答,情绪低落,“整整一夜都在做噩梦……梦见有个人不告而别,我怎么叫都不回头。”

“……”她的手颤了一下,一滴露水摇落下来,打湿了案几。然而他下面的话却让她心情顿时峰回路转――

“迦陵频伽,你思念洛阳牡丹了吗?”

苏微一震,回过头看着他,病榻上的人眼眸漆黑深沉,如同星沉潭底。她的手又颤了一下,无法回答,对着一瓶白牡丹出了一会儿神。

――如今已经是四月底,洛阳的牡丹也快该凋谢了吧?

以前每年的四月,萧停云都会带她一起去观赏牡丹盛会,可惜,今年只怕是看不到了……不过,无论她去与不去,洛水旁的繁花总还是会一年一度开放,不为任何人停留。而他,也会带着其他人去赏花吧?比如……赵总管?

她轻轻笑了一笑,心中却没有以前的那种酸楚。

天涯何处无芳草,又岂是洛阳才有牡丹?此刻灵鹫山上的月宫里依旧有此花盛开,并不输给洛阳半分。

“不,我不思念洛阳。”她回过头,对着他盈盈一笑。

“是吗?”他松了一口气,忍不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掌心里竟然都是密密的冷汗,语气有些迟疑,似乎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才问出来,“那你……会回到中原去吗?”

“……”她再度沉默下来,难以回答,许久才轻声道,“我对姑姑发过誓,这一生只为听雪楼拔刀。只要那个人有命,刀山火海,无所不从。”

原重楼的手颤抖了一下:“那么说来,你还是要回去?”

她沉默着,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凝视着瓶中的牡丹。

“哦……”他吐出了空洞而茫然的叹息,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如同一盏灯的熄灭――是啊,他怎么没想过呢?她不是滇南的迦陵频伽,她来自于云和山的彼端,那片广袤的大地,身负绝学,是翱翔于九天的凤凰,绝不是腾冲那种小地方能容纳的。

当她治好了伤,恢复了羽翼,自然要振翅飞回故乡。

“你要回到你的世界里去了,迦陵频伽……”他喃喃低声,“我知道迟早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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