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备胎心里苦》第47/156页


第36章 乱世君臣天下-番外篇
  李明章提着刚从酒窖里提出来的玉冰烧, 去了后院。
  他和纪常在这与世无争的南国小院已经住了五个年头, 这儿距城镇不远――他俩在城里有个不常开门的武馆, 平日里只是请人看着,只是偶尔有空的时候去坐坐镇,生意算不上太好, 但加上这庄子周围租出去的田产, 也足够他们两个生活。
  韩城派的那些亲卫却另外有一间镖局, 两边儿井水不犯河水,这五年下来, 李明章有时甚至恍惚会忘了他们的存在。
  就像――对于韩城。
  李明章鲜明地感觉到,韩城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自己和纪常心里――他们并不经常提起他,可这种深刻的伤疤并不是不提便能够忽略的, 他只会在沉默中不断扩散、溃烂, 直折磨得受伤之人无药可救、病入膏肓。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人,也从没想过那样的人。
  李明章叹了口气, 穿过曲折的回廊,伸手推开沉重的木门。
  门外春光如画。
  那是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存在――当然,这本就是个山清水秀的美丽地方――满院子梅林中繁花似锦, 丛丛簇簇的梅花压得枝头直不起腰, 树下葱茏的绿草像厚厚的地毯, 玉带一样的小溪从其中流过,溪底一颗颗鹅卵石珠圆玉润,溪水在阳光下哗啦啦地响。
  就像现在这大启的天下一样,四海升平, 百姓安居,正是五年前做梦也不敢想的盛世繁荣。
  李明章不得不承认,他做不成这样的圣明君主。
  花海中静静立着一个笔直的黑色身影,长发高高束起,周身洋溢着一层淡淡的忧伤。
  但他的气质却并不冰冷,柔和的暖意将黑衣冷肃都软化几分。
  李明章上前,拍开两坛酒,递给他一坛。
  “你来了,”纪常像是刚刚从梦中惊醒,转脸冲他笑笑,接过酒呷了一口,“今年味道倒是好些……可还是及不上当年的味道啊。”
  李明章苦笑:“反正我是按着你背的方子酿了,若不是你记忆出了错,那只说明他韩晏卿往里头倒了什么灵丹妙药,才能把这玉冰烧酿出天上琼浆一样的味道来。”
  纪常被他逗笑了,却还是有些怅然若失地望着面前的梅树,伸手触碰了一支绽开的梅花。
  “我有的时候就怀疑,晏卿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魔力,”青年依旧明朗的眉眼被岁月和经历染上了一层风霜――却并不显得苍老,而是显示出另外一种格外吸引人的魅力来,“了解他的人心里从来都放不下他,他总是我们之中最强大的一个,却也是……最容易受伤的那个。”
  李明章坦然笑笑:“太纯粹的人都容易受伤,因为这世上卑鄙的人从来很多。”
  “就像你我,”纪常低声接道,“明章,我很难过。”
  李明章温柔地替他把一丝被风吹乱的额发别到脑后,将他拉进怀里:“卑鄙的人常活得更幸福更长久,你我是如此,莫川是如此,这天下人都是如此。”
  “……”纪常乖乖靠着他胸口,“我这几天时常想到从前。”
  他没有理会爱人忽然僵硬了一下的手臂,只是自顾说下去:“有些事情不去想,根本不能实在意识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时常想,那时候我难道真的没有体察到晏卿的心情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从来都是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的照顾,我一直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而他――他把我当作是唯一的亲人。”
  “……别说了,”李明章咬着牙,有些慌乱地想去看他的眼睛,“别说了修明。”
  纪常却不理他:“我刻意忽略了这种感情付出的不对等,我拒绝去思考他一些莫名举动的可能――明章,你知道我从不是一个真正的蠢人,也许有时候我对问题的看法有些过于简单,但事情的细微之处却从不会逃过我的眼睛。”
  和风吹过他们俩,一阵阵清淡的芬芳混着酒香熏人欲醉。一朵梅花盘旋着飘落在二人脚边,在青翠绿草映衬下格外娇艳可爱。
  可惜,漂亮的红梅在南方早春三月的温和天气中开得肆意而艳烈,却再不同于北国凛凛寒冬中的傲雪凌霜。
  “小时候我很喜欢与晏卿同塌而眠……也许后来也是……也喜欢跟他开一些过于亲密的玩笑,那时候他总是表现得……有些僵硬又有些幸福,根本不像平日里的他。”
  纪常自嘲地笑道:“那样的他总是很吸引人,所以我总是不自觉地去逗他。”
  李明章心里一震,有些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他。
  “而我知道他对我没有那种感情――也许他以为自己有,但其实没有。”
  “而我以为自己没有爱上过谁,其实也并非如此。”
  “修明……”李明章颤抖着吐出一口气,觉得指尖都发凉起来。
  “也不是爱,”纪常皱皱眉,没提醒李明章拽着自己的胳膊太用力了,“而是一种倾慕,一种喜欢,但如果那时候能有人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捅破――如果他可以像你那时候一样故意用一些举动传递感情,那后来的事就无法预料了。”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纪常一笑,摇头道,“我从不是一个真正的蠢人,你知道,我刚说过的。”
  他轻轻挣脱了李明章的怀抱,扬手灌了自己一口酒:“我对不住他……我纪修明这一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他韩晏卿。”
  李明章心下有些放松,又有些黯然。他唾弃自己这种小家子气的心思,却又不得不同时感到庆幸和窃喜。
  纪常的话让他不期然想到早已埋藏在记忆中的前世,想起被他关在宫里的纪常好像总是透过他在寻找什么的眼神,想到那些支持纪常没有崩溃的坚定的信念和期盼。
  而最后纪常为了救自己而死,那时他的眼睛里更多的是谅解和解脱,而非什么使人不顾一切的浓烈爱意。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斗不过那个好像什么都不争的韩城,不论在哪方面。
  但这个世界终究不容与世无争,世人用卑鄙获取荣耀,而高尚者献祭于天下,将这些荣耀供给他们。
  而他们……还在用自己的无知嘲笑那些人的“愚蠢”。
  但……至少现在,纪常是属于他的,他们确确实实彼此相爱。
  纪常伸手接到另一朵飘落的梅花,回头冲他笑:“他从来最喜欢梅花了,我知道以后,央求娘亲给他做过一个梅花香囊。”
  “后来,他身上就永远都萦绕着梅花淡淡的冷香。”
  纪常叹了口气,向后一仰靠在梅树上。
  李明章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去饮手中的酒。
  院墙外远远响起一阵哀泣,隐隐却有雄壮的军歌响彻其间――一点都不像寻常人家送葬的声响。
  纪常入神地听着,嘴唇不自觉随之微动。
  五年前的今天,秦王韩城为护圣驾遇刺身亡,皇帝大恸,罢朝三日,令百官着麻衣茹素一月,谥忠武,著传立祠。
  秦王下葬那天,京城沉寂,送葬的队伍排成长龙,浩浩荡荡一路从城外军营延伸到城中王府门前,哀声阵阵,咽泣声声,沿路百姓哭得眼圈红肿,跪坐在大街上便泣不成声。
  天下安定,没人不记得韩将军的功劳。
  那日之后,韩家军精锐三百亲卫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是有家镖局悄然立起来,未九便声名鹊起,保护南来北往商家旅客路上平安。
  民间将这一日称为“祭阳”,无论百姓官员皆不动利器,只吃完整的果蔬以念秦王。
  关于秦王亡故真相的怀疑从没少过,可如今陛下圣明,对大将军身后哀荣也可说做到了极致,因此怨愤倒不太大,只总有诗人骚客唏嘘感叹,做下些慷慨激昂的传世诗篇。
  莫川不管这些――他从不费心去辖制民间舆论风向,但皇帝这种不作为的态度,反而让一些半信半疑之人改变了态度。
  毕竟将军与皇上交情甚笃这件事,作为一段佳话在民间传闻同样不少。
  一些地方在祭阳节会奏响韩家军的军歌,穿上军队常服,以方便将士们混入其中,身着自己最骄傲的衣裳代将军看一眼今朝盛世河山。
  皇上同样对这样的举动格外宽容,他甚至为此下旨改了全国军服制式,以与其区分,同时防止宵小趁机作乱。
  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也由此为自己赢得了许多和过去不同的拥戴。
  当然,这个隐居山野的纪常和李明章,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时间总会冲淡一些事,会遗忘一些人,谁也不知千百年后,世人将对这一段历史有何话说,会否还记着这祭阳节最原本的意义,还怀着今天的百姓这种骄傲而哀痛的心思,去祭奠他们逝去经久的先人。
  大抵是不会的。
  但至少在有些人的一生当中,这些事情永远会留有鲜明的色彩。
  纪常站起身,接过李明章手中那坛几乎没动过的酒,与自己手中的酒坛狠狠撞击。
  清亮的酒液飞散而出,有些溅到他们两个身上,更多的却把脚下的土地染成更深沉的颜色。
  淡淡的酒香倏然间迸发出来,连树上的梅花都沾染了味道,仿佛佳人酒后双颊上诱人的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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