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教坊玉门遮》第3/81页


却听他复自长歌道:“……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厅中已有个弟子低声接道:“他依的是《云门》的调子,却已加入了楚歌与楚舞。那先两句似是《九歌》中的《云中君》。”

宗令白虽身在乐部,却也算家世清华,于辞章亦能通晓。他微一颔首,低声道:“那不只是《云中君》,他把《东君》也揉合在一起了。”

《云中君》与《东君》俱是楚歌,最早记录来自于屈子描述楚巫祭祀的《九歌》。其中“云中君”歌唱的是云神,“东君”则歌唱的是日神。那屋顶之人听口声分不清多大年纪,一时听来仿佛曾经历过沧桑,一时又仿佛不过是个少年。他的舞也跳在那时光的迢递难期中,说不清是新是陈。

他这一舞风起,却是借九歌之章来补足《云门》残缺的况味,于满天翳然中别建人间烟火。只见他于云母天窗顶上伸臂回颐,折腰踏步,轻飘飘的,自有种日初东方,望云而兴的舞意。

那云母天窗本来半透不透,他的舞姿泄落下来,在那瓦顶上也就更加飘忽难测。他长衫窄袖,就算在那虚飘飘的影子中,却也全不见软糯,自可见出一个男子的凛然风骨之所在。

只听他唱着唱着,忽一拊掌:“来了,真正的华彩就在下面……”

然后就听他引吭长叫道:

“览冀州兮有余,

横四海兮焉穷?”

他一语即出,立时襟袖纷飞,直似九天云卷,四野霓垂――

他一双著着软靴的脚这时在那云母石窗上急促地踏出鼓点来。那鼓点声仿佛天神的车轮经过,雷滚滚的急迫,雷之下是那云母石的窗;窗下是厅内子弟,是这浮世中的众生;而那雷之上,却是云卷云舒,www奇Qisuu书com网不急不迫……然后、只见他舞出来的境界至此始大!只见他于那数片云母透窗间或隐或现,或明或灭,一时出现在这里,一时又出现在那里。大厅顶上的九块丈许长、数尺阔的云母之窗,竟成了他足下的舞茵。他一现身有如云开,一隐身又如暮合,可连接他或明或灭的身影间的,自有那连绵不断的意韵。

只听他口中忽转入《东君》,朗声歌道:

……

青云衣兮白霓裳,

举长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沦降,

援北斗兮酌玉浆;

撰余辔兮高驰翔,

渺冥冥兮以东行!

……

――那日神架着他的金乌不可遮挡的,长驱而去地走了!可这云,这云还在他身后翻滚暮合着。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舞,因为没有人活成过这样的酣然恣肆。

然后只听他拊掌大笑道:“有趣有趣,今日得了,今日我算得了!”

一语未完,云母窗边,只见他飘然欲去。

厅中诸弟子只能人人仰首,如望邈姑射之仙人。

堂上宗令白为他如此一舞,已引发得兴致如狂,早已在胡床上站起身来,只见他一身麻衫委落腰际,裸着上身无限钦羡地探首长叫道:“止步!”

屋顶人应声笑道:“止步,止什么步?我兴已尽,再舞不能。想要兴致再来,更不知又是何时。即说是舞,就总有止步之时的。你还唠叨什么止步?”

宗令白却于胡床上长跪而谢,高声叩问道:“只不知仙乡何处,小子渴求再得指点。”

屋顶人却哈哈笑道:“今日不行了,不知你我是否已缘尽于此。让我算算,三天之后,就是天门街斗声的日子。听说近来关中小旱,他们要去祈雨,我却要去听歌。我极爱贺昆仑的琵琶。那日我必去。到那时,或可一见。”

说罢,他更不理堂上诸人。

等厅中弟子追出门外看时,屋顶早已人影俱渺。

二、东西市

秦川雄帝宅,函谷壮皇居。

绮殿千寻起,离宫百雉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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