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教坊玉门遮》第72/81页


案上只放了一碟桃干,一碟鹿脯,再就是酒。

李靖与红拂已走上前来。李靖案前坐下,与肩胛相对。红拂却笑着站在一边。

只听李靖笑道:“指望你红姐给咱们倒酒,那是万万不能的。咱们只好自己来了。”

说着,他取出两个大碗,给肩胛与自己一人斟上了一大碗酒。

小却望望天上那可疑的孤高的月亮,又望了正端碗喝酒的李靖一眼。只见他这酒喝得还颇有草莽豪气。因为灌得急,两道酒痕顺着唇两边流了下来,濡湿了他的胡须。

却听肩胛笑道:“你奉的命就是杀我?”

李靖大笑点头。

肩胛笑道:“武德年间,你南平萧铣;贞观四年,北破突厥;贞观八年,再西平吐谷浑。你立的功劳不可谓不多了,真还差上这么一件吗?”

李靖也笑着应道:“正是因为功劳太多,所以更不能抗命!我现在主要的早已不再是立功,而是顺命。”

肩胛笑着,深以为然。

“所以后来你在朝参议,老装得恂恂似不能言,还弄得个以沉厚知名!且早早的就愿乞骸骨,赢得皇上特遣岑文本下诏慰问,说什么‘自古富贵而知止步都少,[奇Qisuu.Com书]虽疾甚疲惫,犹力于上进。公今引大体,腾深嘉之。欲成公美,为一代法。’——你这邸夷子皮倒真还装得像。”

李靖脸上还在笑,眼中神色却已变得深深的不可测知。

只听他微笑道:“当年共襄大业,为的可不是仅只权势。总不要最后闹得成一场小孩儿争泥巴的闹剧为好。我老了,总要给一生画个好一点的收笔。当年自负英豪,总不成老了老了,让一生事业尽如玩闹。”

说着,他忽又长饮了一大碗酒。“当年他为天策府上将,人人都说玄武门之变只为他挟不赏之功,怀震国之威,不得己而为之……”

“我只是不想弄得自己也不得已而已。”

肩胛似颇嘉许他这一段话,望向李靖的目光也肃然有敬意。

却见李靖一推酒,“你我这一战有得打,且打打再喝如何?”

一语说完,他洒然立起,退身拂袖道:“平生所经军马战阵多矣,可好久没这么一对一的、刀锋对剑芒的随随便便的来一场。小骨头,来来来,咱们公平地道的,老夫手痒久矣!”

肩胛也一笑站起,指袖道:“你来了差不多两个时辰,预先看好地形,细细地布好了你这风角、鸟占、云祲、孤虚之类的麻烦,天时地利都已被你占尽,现在跟我说随随便便打一场?”

“……先比什么?”

“当然是看你的剑。你那把‘吟者’,草莽传说多矣!我耳朵怕不听出了茧子。咱们一上手,不如就先看看你的剑。”

说着,他二人已走到距案头三数丈远处。只听肩胛微笑道:“这剑是这么好看的?我多少要一些彩头。”

李靖一笑:“要什么?”

肩胛笑道:“一所大宅。”

李靖愣了愣。

肩胛已笑道:“别跟我说你没有。朝阳坊里面的‘连云第’,覆压数十亩,堪比王宅。若这把剑看完,你还必须还要再跟我打,那么这个宅弟,连同里面的侍姬美童,健仆豪儿,就都算输给我了。”

李靖略生疑惑,想不出肩胛为何忽贪起这处豪宅。他略不当意,哈哈一笑:“你怎么说,就怎么算。”

说着,铿然一声,肩胛已经出剑。

小却也算见过师傅数次出手,却还是头一次看到师傅是抢先出剑的。

他方才一愕,注目向那相距不过数丈的一丛栎树边,只见那边的草地上,忽阴阴地浸起了一片如云似雾的东西。

那水汽袅袅而生,连绵成阵。被那渐弥渐漫的云封雾锁,虽然相距不过数丈,那两人的身影他却越来越看不清了。

只见那一片地上,阴云冷雾,有如殇者之境。两个浮在雾中的人影,俱如幢幢鬼影。

——怪不得师傅要出剑!

——原来李靖谈笑间其实已抢先出手!

难道这就是师傅所说的“云祲”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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