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环曲》第19/71页


柳鹤亭心中却既惊且佩,他无法想像在如此深山之中,这四个无臂无手的老人怎么弄出这些酒菜宋的。只见这戚四奇眉开眼笑地向尉迟高、胜奎英道:“两位大约是这位公子的贵管家,就麻烦两位将这些东西搬下来,用这架板做桌子,将就食用些。”


那“神刀将军”胜奎英与“铁锏将军”尉迟高,本是武林中成名人物,此刻被人称做贵管家,暗哼一声,咬紧牙关,动也不动,若非有柳鹤亭、项煌在旁,只怕这两人早巳抽出刀来,一刀将这糟老儿杀死,然后自管享用车上的酒食了,哪里还管别的。
他两人咬牙切齿地忍了半晌,突地回头喝道:“来人呀,将东西搬下来。”
原来他两人站在车前,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他两人心中虽有气,却也忍不住。


心念一转,便回头指使那些银衫女子。这些银衫女子与项煌同来,此刻,亦是半日一夜粒米未沾,腹中何尝不饿?巴不得这声吩咐,一个个都像燕子般掠了过来,霎眼之间便将酒食搬在道边林荫下排好,尉迟高、胜奎英面带微笑,似乎因自己的权威甚为得意。
那戚四奇眉开眼笑,道:“柳老弟,你怎地不招呼客人用些?”
柳鹤亭微微一笑,本想将那项煌羞辱一番,但见了他面上的饥饿之色,又觉不忍,便笑道:“阁下及尊属如不嫌弃的话,也来共用一些如何?”
项煌心里巴不得立刻答应,口中却说不出来,陶纯纯一笑道:“你就吃一点吧,客气什么?”
项煌干咳一声,朗声道:“既是姑娘说的,我再多说便作假了。”
柳鹤亭心中暗笑,口中道:“请!请!”
项煌走到酒菜边,方待不顾地上污泥,盘膝坐下。
哪知戚四奇突地大笑道:“柳老弟,你请这位大公子吃这些酒食,那就大大地不对了。”
项煌面色一变,倏然转回身来,柳鹤亭心中亦是一怔,知道这老人又要开始捉弄人了,但如此捉弄,岂非太过?只怕项煌恼羞之下,翻脸成仇,动起手来,自己虽不怕,却又何苦?
却听戚四奇大笑又道:“这些粗俗酒食,若是让这位公子吃了,岂非大大不敬!”


项煌面色转缓,戚四奇又道:“柳老弟,这位公子既是你的朋友,我若如此不敬,那岂非也有如看不起你一样么?幸好寒舍之中,还备有一些较为精致些的酒食,你我三人,再加上这位姑娘,不妨同往小饮,这里的酒食,就留给公子的尊属饮用好了。”


项煌方才心中虽然恼怒,但此刻听了这番话,心道:“原来人家是对我另眼相看。”一时心中不觉大畅,他生性本来就喜别人奉承,此刻早已将方才的不快忘得干干净净,微微笑道:“既承老丈如此抬爱,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伸手一拂袍袖,仰天大笑数声,笑声中满含得意之情。
柳鹤亭目光转处,只见那戚四奇眉开眼笑,笑得竟比项煌还要得意,心中又觉好笑,却又有些担心,只听戚四奇哈哈笑道:“寒舍离此很近,各位就此动身吧。”
陶纯纯轻笑道:“要是不近,我就情愿在这里--”掩口一笑,秋波流转。
项煌含笑道:“不错,不错,就此动身吧。”回头向尉迟高、胜奎英冷冷一瞥道:“你等饭后,就在这里等我。”
戚四奇呼哨一声,那黑驴轻轻一转身,掉首而行,戚四奇一跃而上,说道:“那么小老儿就带路先走了。”
柳鹤亭虽想问他的“寒舍”到底在哪里,但见那项煌已兴高采烈地随后跟去,只得住口不说,陶纯纯纤腰微扭,袅袅婷婷地一齐掠去,轻轻道:“还不走,等什么?”
柳鹤亭随后而行,只见她脚下如行云流水,双肩却纹丝不动,如云的柔发,长长披在肩上,纤腰一扭,罗衫轻盈,一时之间,柳鹤亭几乎连所走的道路通向何处都未曾留意。
蹄声得得之中,不觉已到一处山湾,此处还在沂山山麓,是以,山势并不险峻高陡,戚四奇策驴而行,口中不时哼着山村小调,仿佛意甚悠闲。
项煌想到不久即有美食,却越走越觉饥饿难忍,忍不住问道:“贵处可曾到了?”
戚四奇哈哈笑道:“到了,到了。”
柳鹤亭突被笑声所惊,定了定神,抬目望去,突见一片秋叶,飘飘自树梢落下,竟将要落到陶纯纯如云的柔发上。陶纯纯却浑如未觉,垂首而行,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柳鹤亭忍不住脚步加紧,掠到她身侧,侧目望去,只见她秀目微垂,长长的睫毛,轻轻覆在眼帘上,仿佛有着什么忧虑之事似的,柳鹤亭忍不住轻唤一声:“陶姑娘--”
却见陶纯纯目光一抬,似乎吃了一惊,秋波流转,见到柳鹤亭,展颜一笑,轻轻地道:“什么事?”
柳鹤亭鼓足勇气,讷讷道:“我见到姑娘心里像是在担着什么心事,不知能否相告?只要……只要我能尽力……”
陶纯纯目光一闪,像是又吃了一惊,道:“没有什么,我……我只是太饿了。”
柳鹤亭口中“哦”了一声,心中却在暗忖:“她心里明明有着心事,却不肯说出来,这是为了什么呢?”转念又忖道:“唉,你和人家本无深交,人家自然不愿将心事告诉你的。”


目光抬处,只见那项煌不住回过头来,面带冷笑,望着自己,而那戚四奇已大笑着道:“到了,到了,真的到了。”口中呼哨一声,那黑驴扬起四蹄,跑得更欢,山势虽不险峻,但普通健马到了此处,举步已甚艰难,但这小小黑驴,此刻奔行起来,却仍如履平地,若非柳鹤亭这等高手,只怕还真难以跟随得上。


山坡迤逦而上,麓秀林清,花鸟投闲,到了这里,忽地一片山崖,傲岸而立,平可罗床,削可结屋,丹泉碧壁,左右映发。柳鹤亭脚步微顿,方疑无路,忽地一阵铃声,一声犬吠,崖后竟奔出一条全身长满白色卷毛的小狗来,长不过盈尺,但蹲踞地上,汪汪犬吠几声,竟有几分虎威。
柳鹤亭不禁展颜一笑,只听戚四奇笑道:“小宝,小宝,来来。”飘身掠下山崖,这白毛小犬已汪的一声,扑到他身上,他身躯微微一扭,这白毛小犬双足一搭,搭上他肩头,后足再一扬,竟安安稳稳地立在他肩头上。
柳鹤亭笑道:“此犬善解人意,当真有趣得很。”侧目一望,只见陶纯纯门光却望在远处,他这话本是对陶纯纯说的,此刻不禁有些失望。
戚四奇大笑道:“崖后就是山居,小老儿又要带路先行了。”再次登上坐骑。


柳鹤亭随后而行,方白转过山崖,忽地水声振耳,竟有一道小河,自崖后转出,细流涓涓,但山壑却有竦荡之势,将这一山坡,有如楚汉鸿沟,划然中断,又如瞿塘之濒,吞吐百川,秋水寒烟中一道长桥,自涧边飞跨而过。
戚四奇呼哨一声,骑过桥去,
柳鹤亭不禁暗中赞叹:“想不到此间竟有如此胜境,想来天下独得之径,莫过于此了。”
过桥之后,竟是一片平坡,右边高挂一道小小的飞泉,泉瀑虽不大,但水势却有如银汉倾翻,秃丸峻坂,飞珠溅玉,点点滴滴,洒向山涧,不知是否就是这山涧的尽头。


瀑布边却是一片岩山,巨石如鹰,振翼欲起,向人欲落。此刻正值深秋,岩上丛生桂树,倒垂藤花,担丝缕缕,豁人渺思,在这有如柳絮飞雪般的山藤下,却有一个洞窟,远处虽望不甚清,但已可想见其窈窕峪岈之致,洞前竟赫然系着一个巨大的帐幕,望去仿佛像是塞外牧人所居的帐篷,但却又不似,帐篷前又停着一辆板车,车后似有人影晃动,也隐隐有笑语声传来,只是为水声所掩,是以听不甚清。
柳鹤亭目光一转,不禁脱口轻唤一声:“好个所在。”
项煌亦不禁为之目定口呆,他久居南荒,恶雨穷瘴,几曾见过如此胜境?他虽然狂傲,但到了此刻,亦不禁暗叹造物之奇与自身之渺,只有那陶纯纯秋波流转,面上却一无表情,半晌方自轻轻一笑,道:“真好!”


只听戚四奇哈哈大笑道:“怎么样,不错吧?”一掠下车,口中又自呼哨一声,黑驴便缓缓走向那个帐幕,帐幕后突地并肩走出三个白发老人来,项煌、陶纯纯目光动处,不禁又为之一惊,几乎要疑心自己眼花,将一个人看成了三个影子。
柳鹤亭见了他们的神态,心中不禁暗笑,只听这戚氏兄弟三人齐地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亦乐乎。”
这三人此刻身上竟也各各披上一件风氅,一个浅黄、一个嫩黄、一个嫩绿,再加上他们的皓首白发,当真是相映成趣。
只听戚大器道:“柳老弟,你还不替我们肃客?”
戚四奇笑道:“此刻酒菜想必都已摆就,只等我们动手吃了。”他大步走了过去。
柳鹤亭心中却突地一动。
“动于吃了……他们无手无臂,却不知吃饭时该怎么办?”
众人走了过去,转过帐幕,项煌精神一振,帐幕后的草地上平铺着一方白布,白布上竟满布各式菜肴,香气四溢,果然又比方才不知丰富若干倍。
戚氏兄弟眉开眼笑地招呼他们都盘膝坐在白布边,突又喝道:“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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