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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鹤亭接口叹道:“你更不和人结怨,我自思也没有,那么难道是边老爷子结下的仇家么?可是,无论如何,这两个可怜的女子,总是无辜的呀!”
这两个喜娘与他虽然素不相识,但他生具悲天悯人之性,此刻心中当真比伤了自己亲人还要难受几分。
他转身撤下床上的鸳鸯翠衾,轻轻盖在这两具尸身之上,缝制这床锦被的巧手妇人,只怕再也不会想到它竟会被人盖在死尸身上。
陶纯纯柳眉轻轻一皱,欲语还休,柳鹤亭长叹道:“方才那两声惨呼,原该已将前厅的人惊动,但怎地直到此刻,前院中还没有人进来?”
他却不知道方才那两声惨呼的声音虽然凄厉,但传到前院时已并不十分刺耳,这种声音在酒酣耳热的人们耳中听来,正好是明日凌晨取笑新娘的资料,又有谁会猜到风光绮丽的洞房中,竟会生出这样的无头惨案!
于是柳鹤亭便只得将这两具尸身独自抬出去,这门然立刻引起前厅中仃5在畅饮的群豪们的惊慌和骚动!
这些终日在枪林剑雨中讨生活的武林朋友,立刻甩长衫,卷袖口,开始四下搜索,但他们连真凶是谁都不知道,搜寻的结果.自是一无所获,只不过徒自淋湿了他们的衣衫而已!
一夜飞雨,满院落花--
柳鹤亭的洞房花烛夜,便如此度过!




◆ 《彩环曲》 第九回 神经初现 ◆

清晨,雨歇。阳光满地的后院中,梅三思一把拉住正待回房歇息的柳鹤亭哈哈一笑,道:“柳兄弟,你洞房花烛夜已经度过,就算死了,也不冤枉了。”
柳鹤亭苦笑一下,真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才好!


只听梅三思含笑接口又道:“今天我已可将那‘天武神经’的故事告诉你,你可要听么?”柳鹤亭不禁又暗中为之苦笑一下,只觉此人的确天真得紧,此时此刻,除了他之外,世上只怕再无一人会拉着一个在如此情况下度过洞房之夜的新郎说话!
但这童心未泯的大汉,却使柳鹤亭体会出人性的纯真和善良,于是他微一颔首,含笑应允。


初升的阳光,洒满昨夜饱受风雨的枝叶,也洒满了地上的落花。他们在一株梧桐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只听梅三思道:“这本‘天武神经’,此刻虽然已是武林中最最不成秘密的秘密,但在数十年前--”语声突地一顿。
柳鹤亭一心等着他的下文,不禁转目望去,只见他竞呆呆地望着地上的落花出起神采,目光如痴如醉,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却显然想得极为出神。柳鹤亭不忍惊动一个平日不甚思索的人之思索,含笑而坐。
良久良久,只听梅三思长叹一声道:“你看阳光多么公平,照着你,照着我,照着高大的树木,也照着地上的落花,既不分贵贱贫富,也不计较利害得失,若是人们也能和阳光一样公正,我想世上一定会太平得多了!”


柳鹤亭目光凝注着向阳群木,仔细体味着他这两句平平常常、简简单单的话中含义,含蕴着“平等”、“博爱”等至高至上的思想,若非他这样简单的人,谁也不会对这种简单的问题深思,因为大多数人不知道,许多至高至深的道理,却都是含蕴在一些极其简单的思想中的。
风吹木叶,叶动影移,梅三思唏嘘半晌,展颜笑道:“方才我说到哪里了……噢,那‘天武神经’今日虽己不成秘密,但在数十年前,却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这本捞什子丧却性命。”


他语声停顿了半晌,似乎在整顿脑海中的思绪,然后方自接口道:“柳兄弟,你可知道,每隔若于年,便总会有一本‘真经’、‘神经’之类的武学秘笈出现,在这些秘笈出现之前,江湖中人一定将之说得活龙活现,以为谁要是得到了那本真经,便可以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


他仰天大笑数声,接口又道:“于是武林中人,便不惜拼却性命,舍生忘死地去抢夺这些‘武学秘笈’,甚至有许多朋友、兄弟、夫妇,都会因此而反脸成仇,但到最后得到那些‘武学秘笈’的人,是否能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却只有天知道了!只是过了一些年,这些‘武学秘笈’,又会不知去向,无影无踪。”
这鲁莽的大汉,此刻言语之中,虽带有极多讽世讥俗的意味,但其实他却绝非故意要对世人讥嘲,他只是在顺理成章,真真实实地叙说事情的真相,却往往会尖锐地刺人人类心中的弱点。
柳鹤亭微微一笑。
梅三思接着道:“那本‘天武神经’,出世之时,自然也引起子江湖中的一阵骚动,甚至连‘武当’、‘少林’、‘昆仑’一些比较保守的门派中的掌门人,也为之惊动,一起赶到祁连山去,搜寻它的下落!”
柳鹤亭忍不住截口问道:“这本‘神经’要在祁连山出世的消息,又是如何透露的呢?”


梅三思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先是有山东武林大豪,以腿法称雄于天下的‘李青云’的三个儿子,在无意之中,得到一张‘藏经图’,图上写着无论是谁,得到此图,再按图索骥,寻得那本‘天武神经’,练成经上的武功,便可无敌于天下。兄弟三人得到这‘藏经图’之后,自然是高兴已极,他们却不知道,这‘藏经图’竟变成了他们的催命符!”语声微顿,又自长长叹息一声,道:“世上有许多太过精明的人,其实都是糊涂虫!”
柳鹤亭不禁暗叹一声,忖道:“他这句话实在又击中了人类的弱点。”口中却道:“常言道‘糊涂是福,’也正是兄台此刻说话的意思。”
梅三思拊掌大笑说道:“糊涂是福,哈哈,这句话当真说得妙极,想那兄弟三人,若不是太过精明,又怎会身遭那样的惨祸?”


说到“惨祸”两字,他笑声不禁为之一顿,目光一阵黯然,微喟说道:“那兄弟三人本不是一母所生,老大李会军与老二李异军,对继母所生的老三李胜军,平日就非常妒忌怀恨,得了那‘藏经图’后,就将老三用大石头堵死在冰雪严寒的祁连山巅一个山窟里,他兄弟两人,竟想将他们的同父弟兄活活冻死!”
柳鹤亭剑眉微剔。


只听梅三思又道:“那老三李胜军在山窟里饿了几天,已经饿得有气无力,连石隙里结成的冰雪,都被他吃得千千净净,那时他心里对害他的哥哥,门然是痛恨到了万分,这一股愤恨之心,就变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求生力量,使得他在那饥寒交迫的情况下,还能不死。”
柳鹤亭忍不住插口说道:“后来他可曾从那里逃生?”


梅三思缓缓点了点头,道:“那一年最是寒冷,满山冰雪的祁连山巅,竟发生了极为少见的雪崩,李胜军被困的那处山窟,被他用身边所带的匕首掏大冰雪泥土,已变得十分松软,再加以恰巧遇着雪崩,山石间竟裂开一裂隙!”


柳鹤亭暗中透了口气,梅三思接道:“于是李胜军就从裂隙爬了出来,因饥饿日久,体力自更不支,好在他年轻力壮,再怀着一股复仇的怒火,挣扎着滚下半山,半山间已有了山居的猎户,他饱餐了一顿,又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第二日起来,那猎户又整治了一些酒菜,来给他吃喝,那时他若赶紧下山,也就无事,哪知这小子饱暖思淫欲,见得那猎户的妻子年轻貌美,竟以点穴功夫将她制住,乘乱将她奸污了!”
柳鹤亭本来一直对这老三李胜军甚是同情,听到这里,胸中不禁义愤填腾,口中怒骂了一声:“早知他是如此忘恩负义的卑鄙淫徒,还不如早些死了好些些。”
梅三思频频以拳击掌,双目蹬得滚圆,显见心中亦是满怀怒火,咬牙切片地接口又自说道:“他奸了人家的妻子之后,竟还想将人家夫妻两人一齐杀死灭口,于是他便守在那猎户的家里,等那猎户打猎归来。”
柳鹤亭心中微微一动,回首望去,只见林木深处,一个红衫丽人,踏着昨夜风雨劫后的满地落花,轻盈而婀娜地走了过来,朝阳映着她嫣红的娇靥,褪木衬着她窈窕的体态,她,正是此后将永远陪伴他的陶纯纯。
她,初卸素服,乍着罗衫。
她,本似清丽绝俗的百合,此时却有如艳冠群芳的牡丹,又似一朵含苞砍放的玫瑰蓓蕾,此时终于盛开!
柳鹤;事心中,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
因为此刻她对他说来,本该十分熟悉,偏又那么陌生,直到此刻为止,柳鹤亭才深深体会到,衣衫的不同,对于女孩子会有多么重大的改变。
只听她轻轻一声娇笑,徐徐道:“只怕不用等到日后,他就会遭到恶报了!”
柳鹤亭问道:“你怎么知道?”
梅三思诧声道:“你怎么知道!”
这两句话不但字句一样,而且在同一刹那间发出,但语气的含意,却是:大不相同,柳鹤亭是怀疑的询问,梅三思却是惊诧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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