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箭全集》第140/219页


“哪知我们逃到川边时,又现了警报,又有追骑来了,贺三哥这时人已憔悴得很,但却仍然教我独自逃走。
“他自己却反身迎了上去,我那时心已乱了,只听后面叱咤声、兵刃相击声,乱了一阵,终于不再听到。”
他目光中充满悲愤,缓缓接道:“于是我连夜不停,终于侥幸赶来这里,终于幸不辱命,将马也带来了。”
他说完了话,展梦白也已仿佛突然呆了,呆呆地坐在那里,全身都未动弹,只有两目圆睁,眼角肌肉,不住抽动。
始终默然在一旁倾听的神机大师,虽然早已变色,但直到此刻方自大声
道:“这才叫江湖义气,这才是有江湖义气的男儿。”
铁骨大师亦自叹道:“一诺千金,至死不悔,但愿老衲日后能有缘见得‘崂山三雁’,也好教老衲瞻仰瞻仰他们的豪风侠心。”
黄虎黯然垂泪道:“只怕……只怕……”长叹一声,住口不语,只是“见不到了”四字,他终是不忍说出口来。
只见展梦白突然一掌击在那石几上,石几应手而碎。
展梦白仰天哽咽道:“我好恨呀好恨,贺氏三兄弟为展梦白而死,展梦白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黄虎牙齿咬得吱吱作响,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神机大师缓缓长身而起,在室中踱了几转,突然驻足道:“两位若想寻出仇人下落,老衲却有个主意。”

展梦白、黄虎齐地动容,脱口道:“快请大师指教。”
神机大师缓缓道:“那些蒙面人既是为了马而来,马未得到,他们想必还不会放手,是以……”
他缓缓顿住语声,展梦白忍不住问道:“是以该如何?”
神机大师叹道:“只要展相公骑此马,再入川境,展相公不用去寻他们,他们自己必定也会寻来的。”
展梦白大喜道:“该死,我怎的先前想不起这主意。”
神机大师面色凝重,接口道:“但那些蒙面人武功既高,行事更是诡异,展相公此去,务必要多邀助手。”
展梦白仰天狂笑道:“大师好意,在下感激,谅就凭展梦白双掌和这柄铁剑,也要他们以鲜血来偿还这笔血债。”
黄虎早已跃下地来,握拳道:“展兄,咱们什……什么时候走?”他胸膛起伏,语声更是激动。
展梦白大喝道:“此刻就……”突地顿住语声,瞧了黄虎一眼,长叹道:“黄兄如此情况,总该歇息半日。”
黄虎也仰天笑道:“江湖人都已知道,展梦白是铁打的胆量,俺黄虎却是铁打的身子,万万累不垮的。”
展梦白默然半晌,伸手一拍他肩头,道:“好兄弟!”短短三个字说完,目中已是热泪盈眶。
神机大师眼睛也仿佛有些酸酸的,转过目光,不再去瞧他们,只是口中道:“既是如此,贫僧去为两位备马。”
铁骨大师道:“马厩中那匹‘千里雪’近来足力颇佳,烦劳师弟你吩咐人去为展相公他们备上鞍吧!”
神机大师口中应声,人已冲了出去,他虽然身在方外,但见了这热血男儿的义气,心头不禁为之激动不已。
黄昏过后,展梦白、黄虎两人两马,已摆渡到对岸。
他口中虽未言谢,但心中却对铁骨、神机充满了感激之情,只望日后能为他们夺回镇寺之宝铜鼓玉带。
只听黄虎道:“闻道展兄家在杭州,你我可要取道杭州而行,路途其实也远不了许多的。”
展梦白只觉心头一痛,不忍再想,大声道:“不必了。”
他挥鞭远指西方,道:“你我由此直奔洛阳,再由襄阴取道入川,这才是最短的路途。”
黄虎呆呆地瞧着他端坐在马上的英姿,漫天红霞,映着他刚直英挺的身影,坚毅英俊的面容……此刻在黄虎心中,惟有三个字可说:“好男儿!”

又是黄昏。
春色阑珊的信阳道上,草已深深。
茶亭里,树阴下,行人歇脚,三五成群,遥望信阳城边,炊烟四起,华灯初上,衬着漫天残雾,望之宛如图画。
远处道上,突地传来一连串清悦的响铃声。
人们忍不住侧目望去,只见两匹神骏的健马,驰骋而来,配着鲜明的鞍辔,还有匹马上,系着双金铃。
马已令人为之夺目,马上人更是神采飞扬。
当先一匹马上,枪也似笔直地端坐一条锦衣华服,浓眉大眼,神气轩昂,腰悬长刀的威猛大汉。
他目光顾盼自雄,腰刀频击马鞍,但高大威猛的身躯端坐在马鞍上,却是丝纹不动,显见得骑术必定惊人。
第二匹马,系带响铃。
马上人飞扬的神采,却使得人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只因自己对人家相形之下,实觉汗颜。
只见他满身黑衣,紧贴在修长英挺的身躯上,足登乌靴,腰下长剑,漆黑的剑鞘,只嵌着一粒晶莹的明珠。
这装饰骤眼望去,虽不见鲜明华丽,但全身上下,都看不出丝毫瑕疵,更能衬托着他的高华之气。
人们多未敢端详他的面貌,只见他目光太过锐利惊人,但即使匆匆一眼,却已足够令少女为他倾心。
铃声摇曳,健马驰去。
但人影却仍呆在地上,目送他夕阳下的身影。
信阳城外,有两个青衣短衫,头戴马连坡大草帽的精壮汉子,正极目眺望着来路。
见到这两匹马驰来,青衣汉子齐地面露喜色,悄悄道:“果然来了。”两人换了个眼色,齐跃上马,奔入城去。
但马上人却丝毫未觉,自管扬鞭入城。
那锦衣大汉道:“今夜可是在这里歇下么?”
黑衣少年微微一笑,道:“不错,我们一路奔驰到这里,从今后开始,遇着城镇就停,走得越慢越好。”
锦衣大汉哈哈笑道:“好主意。”
笑声突顿,眉宇间随之泛起悲愤之意,沉声道:“但愿不等咱们入川,他们就闻讯先寻了出来。”
黑衣少年长叹道:“早一日报得血仇,也好早一日心安,我在辔头上系金铃,故意招摇,也是要他们早闻信息,早些赶来。”
锦衣大汉展颜笑道:“既是故意招摇,只恨咱们带的银子不多,这条路上又少熟人,否则俺招摇起来,谁也比不上的。”
黑衣少年笑道:“黄金虎家财巨万,挥手千金,花钱的本事,江湖中只怕早已人人知道了。”
锦衣大汉哈哈一笑,道:“惭愧惭愧,俺虽会花钱,但见了展兄,却还是有些小巫见大巫呢!”
他故意顿住笑声,正色道:“花最多的银子,买最不起眼的东西,这才真是花钱的本事,别人见我衣衫华丽,又有谁猜得到展兄你这套并不华丽的衣衫,却比这华丽衣衫贵了三倍。”
两人相与大笑间,踏马上了长街。
长街上自然更是人人侧目,他两人却挥鞭谈笑,旁若无人,不问可知,这两人自是展梦白与黄虎了。
除了他俩以外,又有谁有这般飞扬的意气?
当夜两人寻了家最大的客栈,高歌纵饮,其实两人都不敢放量,只因他两人俱都知道,这一路上不知潜伏着多少危机,不知要经历多少血战,在如此情况下,他两人岂敢大醉?
夜深时,他两人所居跨院外突地现出三条人影。
这三人俱都背带长刀,俱都有矫健的身手,但却始终没有踏入院子,展梦白与黄虎自也未曾发觉。
奇怪的是,这一夜间,这三人竟始终以轻灵的身法,在院外往来窥探,既不入院,也不离开。
直到东方黎明,满城鸡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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