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箭全集》第17/219页


杜渔翁定睛一望,大惊道:“展公子……你怎地这般模样?”
展梦白惨然一笑,他此刻满面泥土,鹑衣结发,看来比个乞丐也不差多少,杜渔翁双眉一皱,道:“令尊尸骨未寒,你不在坟旁守墓,也不在家中料理,却跑到这乱山林野来作践自己,这是为了什么?”
他此刻行藏已露,便又恢复了武林前辈的身份,词色庄严,语声沉凝。
展梦白放声一叹,道:“我在此守墓已有许久,绝非故意在此偷听两位的谈话,尚望……”
杜渔翁双眉一轩,怒道:“你不在亡父坟前守墓,却到这里为别人守墓,这又算是什么?”
要知他昔年纵横江湖时,性情最是耿直,这十余年来,他虽然韬光养晦,但此刻在这夜雨空山之中,却不禁又动了十余年前的侠气。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展梦白呆了一呆,竟答不出话来,他怎能将自己这一段家庭的悲剧,说给别人知道,他怎能告诉杜渔翁,在这里地下安息的,便是自己亲生的母亲。
杜渔翁目光炯炯,凝注着他,缓缓道:“我辈武林中人,行事虽可偶而脱略行迹,但‘孝’之一字,却是要万万终生奉行的。”
展梦白被他骂得哑口无言,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


杜渔翁接道:“你年纪轻轻,平日行事,也算不错,是以老丈今日才会教训于你,否则……”突听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奔了上来,一个娇弱的女子声音不住喘息,不住惊呼,杜渔翁面色一变,他隐迹多年,不愿被人见到真面目,反手抓住了展梦白的手腕,疾向洞口掠了进去。
他浸淫武功数十年,已人炉火纯青之间,举手投足间,俱都暗藏武家上乘诀要,此刻虽是随意抓住展梦白的手腕,但却在无意间扣住了他的穴道,展梦白只觉身子一麻,再也动弹不得。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发髻蓬乱,衣衫却甚是华丽鲜艳的女子,倒退着走了上来,神情极为惊慌,一个颀长健壮的黄面汉子,手持一柄匕首,满面凶光,满目杀气,一步一步逼在她面前,赫然竟是“金玉双侠”夫妇。
陈倩如退了几步,后面已是山石,银牙一咬,道:“我和你多年的夫妻,你为什么要把我骗到这里来杀我?”
“金面天王”李冠英手掌紧握匕首道:“多年夫妻,我且问你,我已有数月未曾与你同房,你此刻哪里来的身孕?”
陈倩如身子一颤,道:“你……你说什么?”
李冠英“嘿嘿”冷笑道:“你还以为我不知道,秦瘦翁把过脉后,便已对我说了,还不住向我恭喜……”仰天狂笑三声,道:“李冠英一世英雄,想不到会毁在你这贱人的手上!”
陈倩如背靠山石,面容失色,展梦白暗忖道:“这奸夫淫妇果然不敢再伤李冠英的生命,却想不到今日奸情终于败露了。”一瞬间他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只听李冠英道:“我与你七年夫妻,实也不忍亲手杀你,只要你说出那奸夫的姓名,我就饶你性命!”
陈倩如道:“你……你……”
李冠英刀锋一展,厉叱道:“你说不说,你不要忘了,你的武功乃是我一手所授,我要杀你,还不易如反掌!”
陈倩如眼波一转,道:“你真要……我说么?”突地以手掩面,哭了起来。
李冠英怒喝道:“谁?说!”
陈倩如道:“我肚子里孩子的爹爹,就是……就是展化雨的儿子展梦白……”一面说话,一面抽抽咽咽哭个不停。
杜渔翁、展梦白、李冠英三人齐都一惊,展梦白暗骂道:“贱人,竟然栽赃到我身上!”但穴道被点,却动弹不得。
杜渔翁勃然大怒,暗骂道:“想不到这姓展的看来忠厚,其实却是个衣冠禽兽!唉,展化雨一世侠名,竟断送在这不肖孽子手上!”他一世正直耿介,哪里会知道世上那些奸夫淫妇的勾当,竞对陈倩如的话深信不疑了。
李冠英身躯一震,道:“展梦白……竟会是他!”怒喝一声,嘶声道:“你……你为何不早说出来,此刻他在哪里?”
陈倩如掩面道:“一开始本来是他强迫我的,但那时你们都怕他爹爹,我也不敢说,到后来……到后来……”哭得更是悲切,双手一直掩在脸上,却是怕李冠英看到她的脸色。
李冠英恨声道:“难怪那日展化雨死时你对他那样关心,只可恨这奴才此刻不知走到哪里去了?”他却是不知道正因展梦白突然离开杭州,走得不知去向,陈倩如才会栽赃到他身上。
展梦白气得心胸欲裂,杜渔翁却越听越怒,突地大喝一声:“奸夫在这里!”振腕将展梦白抛了出去。




◆ 《情人箭》 第五回 不白之冤 ◆

李冠英一惊之下,只见一条人影,凭空跌了下来,另有一条人影,宛如轻烟般掠下山去,定睛望去,地上一人,鹑衣结发,却看不清是谁。
展梦白全身麻木,暗中调息一遍,翻身掠起,李冠英目光闪处,怒喝一声,道:“展梦白!”
陈倩如呆了一呆,目光从指缝间望出去,站在她面前,不是展梦白是谁?她心头大震,闪电般转了几个念头,惊呼一声:“冤家,你……你……”跺一跺脚,如飞向山下奔去。
要知世间淫荡女子,大多心黑奸狡,她此刻一走了之,正是要此事变得死无对证。
展梦白怎肯放她下山,怒喝道:“贱人哪里走!”
身形一展,便待追去,李冠英厉叱道:“谁是贱人!你才是贱人!”刀光一闪,直划展梦白的胸膛,展梦白闪身一避,陈倩如却已逃得不知去向了。
李冠英连声厉叱,身子扑了上来,刀光闪闪,无一刀不刺向展梦白的要害,展梦白身形闪动,连喝三声:“住手!”
李冠英却有如不闻,要知世上男子被人将头巾染绿,当真是最最不可忍受之事,展梦白纵有千言万语要说,他却不要听上半句。
展梦白心头既怒又恼,却又无法还手,他此刻要是还手与李冠英拼命相搏,岂非无异承认了陈倩如的诬告,但是他若不回手,饥渴疲倦之下,又怎是在江湖中素有硬手之称的“金面天王”之敌?
若被他一刀杀了,更是从此含冤莫白。


他一连遭受两次无法辩白的冤枉,当真已目光尽赤,心胸爆裂.一时热血上涌,再也顾不得别的,大喝一声,呼地攻出三拳,他全身怒气与真力俱在这三拳中发泄出来,威力是何等惊人,只见拳风激荡,震得四下木叶簌簌飘落。
李冠英一招“如封似闭”架了过去,但觉双臂一震,连退三步,但本以臂力雄壮称誉武林,是以才有“天王”之名,此刻心头不禁大骇,道:“你……你敢回手……”招式间已大是迟缓。


话声未了,暗林中突有一人如飞而出,喝道:“李兄休惊,小弟来了!”纵身一个起落,掠到展梦白的身后,两缕尖风,直打展梦白的身后“灵台”大穴,黑夜之中,认穴之准,不差毫厘,掌中一对“判官双笔”,乌光闪闪,正是武林中的点穴名家“笔上生花”西门狐。
李冠英精神一震,口中兀自说道:“西门兄怎不将那贱人拦回来?”原来他与西门狐本是一路而来,只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而已。
西门狐冷笑道:“还怕她跑得掉么?先将奸夫打杀了再说?”说话之间,一连使出七招,连点展梦白的“中应”“巨阙”“丹田”“肩井”“志堂”“笑腰”“灵台”七处大穴。


展梦白的拳势有如疾风暴雨,世人对他不公,他已不愿解释,但胸中一股悲愤不平之气,俱在拳势中发泄出来,到后来招式似已大乱,只是威力却更惊人,这一股由悲愤化出的力量,竟激发了他生命之中的潜力,使得他触类旁通,自创出许多招式,招招俱激烈悲壮,豪迈绝伦,有如岳武穆王一阙“满江红”词,教人见了,胸中郁结一畅,不得不为之拍案叫绝。
西门狐、李冠英齐地暗中吃惊:“这是什么拳法?”两人三件兵刃,竟被他赤手空拳逼得施展不得。
李冠英冷笑道:“这厮恼羞成怒,情急拼命,西门兄,你我先将他困住,好活活地累煞他!”
山道上突地遥遥传来一阵呼声:“爹爹……爹爹……”
第一声呼声仍在远处,第二声呼声方了已有一个青衣明眸的少女轻烟般掠来,亦是满面悲凄惶乱之色,秋波一转,看到展梦白,仔细望了两眼,失声道:“展……展公子……”语声如莺,正是杜鹃。
李冠英喝道:“什么展公子,不过是个无耻的淫徒而已!”


话犹未了,只听“吧”地一声,面上已被人击了一拳,只将他打得连退数步,“噗”地一声跌在地上,他颜面被击,竟不知对方是如何出手的,骇然望去,只见一个青衣女子叉腰而立,站在自己面前,扬眉怒道:“你说什么?”杏眼圆睁,似已怒极。

李冠英怒喝声中,一跃而起,手腕一震,掌中匕首有如雨点般刺将出去,方才他大意之中,被人击了一掌,此刻刀光闪闪,有如一片银雾般洒在自己身前,伤敌自保,攻守兼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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