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箭全集》第43/219页


话未说完,船上的人已跪满了一片,大家心里又是惊惶,又是高兴,当真是人人祈祷,人人许愿,只听人人都在说:“龙王爷显灵,一定会保佑我们今夜平安,快买猪头三牲上龙王爷的供。”


要知水上神权本就最盛,何况眼看了这种异事,他们却不知道宫伶伶不过是被点了睡穴,沉船、落水,她一直都在沉睡,“莫忘我”点穴的手法是何等高妙,她睡时全身肌肉,全都放得松松的,又加上全身不动,自然不会沉下。又因人的比重较水为轻,溺水之人,若能保持丝毫不动,便不会沉下,这道理今人虽多明了,但那时的渔夫怎会知道。

展梦白、萧飞雨虽又喝了两口水,但瞬即醒来,见到宫伶伶无恙,更是惊喜交集,船上人乱过_阵,纷纷过来道贺,大家见了他们有龙王爷保佑,对他两人,更是透着十二分的亲切。
“大鲨鱼”一拍展梦白的肩头,笑道:“兄弟,我什么都不怪你,只怪你自己不会水性,还敢下水救人。”
展梦白也甚喜这般汉子的直率、热肠,赧然笑道:“我也不知为了什么,只是当时就情不自禁的……”
“大鲨鱼”一翘大拇指,大声道:“好一个情不自禁,兄弟们,人家这才叫做英雄汉子,救人时要的就是这份‘情不自禁’的劲儿,若是救人先算一算值不值得,再想一想能不能救,这还算救人么?那简直是混账!”
那船娘道:“这位姑娘还不是不会水性,就下水救人,你们只会夸男人,难道女子就没有英雄?”
有人就笑道:“他们简直是一对儿,男的是英雄汉子,女的也不差,直教人看得羡慕。”
又有人笑道:“若不是他们这样的一对,龙王爷会显灵么?只好托他们的福,龙王爷今夜再保佑我们。”


萧飞雨虽然狂放,此时此刻也不禁垂下了头,但心里只觉甜甜的,眼角又不禁偷偷去看,看到展梦白、宫伶伶都在她身边,心里更甜,嘴角又不禁偷偷泛出了笑容,他三人经过这一场大难,死里逃生,重又相聚,那心里的滋味,当真是什么话也形容不出,什么笔也描摹不出。
展梦白心中却又暗忖道:“怎地这些人口口声声求龙王爷保佑他们今夜平安,难道明夜就不要龙王爷保佑了么?”
只听“大鲨鱼”又笑道:“水牛,你今日救人功劳不小,只可惜未将害人的家伙捉来,另打他们一顿。”
有几个年青的小伙子,立刻磨拳擦掌,吼道:“去追,还怕他们逃上天去?追来了打杀了算了。”
萧飞雨幽幽长叹一声,道:“不用了,反正……反正他们又没有害到我们。”若是换了平日,她第一个就要去追了,只是此刻她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半点也没有打人、杀人的心意。
展梦白只当她“反正”两字之后,必定要说:“反正他们终也逃不了的。”哪知她说话竟这等温柔,心中也不禁大奇,转身望去,却见她目光中也充满了温柔幸福的神色,与以前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这其间的道理他不尽明了,却又有些明了,一时之间,他不禁呆住了。
萧飞雨见到展梦白呆呆地望着自己,面颊一红,轻轻道:“我们倒没有什么,只是那艘船沉了,一定要赔的。”她甚至反而有些感激方氏父子,若是没有今日沉船之事,她与展梦白又怎能消除彼此问的骄傲与偏见。
“大鲨鱼”大声道:“船么,赔什么船?两位若要赔船,便是看不起我们太湖上的兄弟了。”
“水牛”早已醒来,大声道:“正是,太湖上的……”忽然发觉他老婆正在狠狠望着他,一句话骇得只说了一半。
“大鲨鱼”哈哈笑道:“牛大嫂,莫着急,只要今夜躲得过去,明天弟兄们还能在太湖上混,众家兄弟便为你苦上个两天,买艘新船,否则你就是有了八十条船,只怕也没有用了。”
萧飞雨心里大是感动,忖道:“我只当江湖间的好人极少,哪知草莽间尽多豪杰。”
悄悄退下了手上的翠玉班指,送到那“牛大嫂”面前,牛大嫂虽不识货,但见了这种碧光闪闪的巨大班指,也知道定是价值连城之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姑娘,这……”
萧飞雨含笑道:“这不是赔船,只是个意思。”
强着塞到她手里,船舷有人笑道:“牛大嫂,你方才不是口口声声要人赔船的么,还直冲水牛瞪眼睛,此刻怎么又不好意思起来?”
又有人大笑道:“想不到牛大嫂居然也会脸红,居然也会不好意思,难怪龙王爷要显灵了。”群豪一齐狂笑。
那船娘牛大嫂顿足骂道:“死小猪,是想死快哉!”一句话没有骂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展梦白突地朗声道:“各位朋友今日对展梦白之情,展某也不便言谢,反正你我俱是男儿,彼此心照。”
“大鲨鱼”大笑道:“这样才对!展梦白,今日我大鲨鱼能认得你这样的汉子,死了也不冤枉。”
展梦白面色一整,朗声又道:“但各位却一定要告诉在下,今夜太湖之上,可是有什么变故?”
他话声方了,船上群豪的笑声,突然一齐顿住,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事,面色都变得十分沉重。

展梦白静静地凝注着他们,留神着他们神情的变化,越发断定,就在今夜,太湖上必有变故。
“大鲨鱼”也在静静凝注他,这豪放、诙谐的大汉,在刹那间竟变得极为敏锐而精干。
风声吹拂,水声荡漾,大船上沉默良久,“大鲨鱼”方自缓缓道:“你既已看出,我若不要你留下,只怕难得很了。”
他一句话就说出了展梦白的心事,也说出了展梦白的性格,展梦白肃然道:“不错!”心中却在暗忖:“这样的人物,方不愧为太湖男儿的领袖。”
“大鲨鱼”道:“但今晚之事,事关生死,你只要一插手其中,脱身只怕就更难得很了。”
展梦白道:“无妨。”
“大鲨鱼”道:“好!”
这两人俱是性情明快,不多废话,两人相视一眼,“大鲨鱼”道:“你先去歇息,时候到了,我且唤你。”
展梦白回视萧飞雨,萧飞雨轻轻道:“我和你一样。”两人也不再多说一句,当下“大鲨鱼”便将他两人引进舱房。
“大鲨鱼”道:“能睡便睡,养精蓄锐。”


展梦白道:“好!”当下什么事也不再想,蒙头大睡,萧飞雨见他两人三言两语,便决定了有关生死的大事,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句客气,常人便是卖个鸡蛋,似乎也无这般容易,而她自己睡下之后,却翻来覆去,难以成寐,她这才了解,什么是武林男儿和豪气。


展梦白一觉醒来,见到宫伶伶已换了一套衣衫,在旁侧的小床上安睡,而自己床头几上,却有两个剥好的橘子,橘子下压着一张字柬,写着:“叔叔,一个橘子是阿姨剥的,一个橘子是伶伶剥的,你两个都吃掉好么?阿姨又要我睡了,伶伶。”
展梦白慰然一笑,两口吃下两个橘子,橘子很酸,他口里也很酸,但心里却是甜甜的。
他走出舱门,但见星光满天,船上也满是灯笼,数十只渔船,大大小小,一艘接着一艘,排在岸边,数百盏灯笼,明明亮亮,一盏接着一盏,挂在船上,也不知天上有多少明星,湖上有多少灯笼,灯笼下有多少人头。
“大鲨鱼”立在灯笼下,见他出来,笑问:“醒了?睡得可好?”
展梦白点头而笑,“大鲨鱼”道:“好!”
抄起一只圆筒,按在嘴上,大声道:“锣声一响,狂欢开始,锣声三响,狂欢结束。”
四下轰然应了一声,只听船桅上“当”地一响,每艘船上,都爆发起欢呼与笑声,数十只猪羊,整坛的美酒,流水般抬了出来,展梦白也不客气,放怀吃喝,却看不到萧飞雨何处去了。
四条大汉,扯了半张布帆,一条汉子跳了上去,布帆一松一紧,那汉子在布帆上便有如弹丸般抛上抛下。
一条大汉,头下脚上,倒立着喝了一坛酒,另一条汉子,在胸前束了条布,腰下围了条布,扭着腰,跳起舞来。
四下喝彩声不绝,狂呼不已,无数条汉子被抛下水去,立刻又爬了上来,突地船舱响起一个雄浑的歌声,四下和声立起:“太湖男儿志气雄,翻江倒海矫如龙,但求高歌并一醉,胸中能把万物空。”


词意粗迈,但歌声却是豪壮雄浑,此时此刻唱来,又添几分悲壮苍凉之气,展梦白只觉热血奔腾,不能自已,哪知歌声突地一顿,接着,便是“大鲨鱼”粗犷高亢的声音大喝道:“众家兄弟,为太湖男儿的朋友展梦白喝一杯!”四下轰然而应,有如万雷齐发。
展梦白满心激动,热泪盈眶,仰天干下一觥,四下欢呼更响,“大鲨鱼”啪地一拍他肩头,仰天狂笑道:“好男儿!”
突地,船桅上金锣三响,只听“当!当!当!”三声,最后一声锣声还未全落,满湖的欢呼齐地断绝,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数百盏灯笼在晚风中摇来摇去,灯笼的光,却照着数百张沉重的面孔。
展梦白的心情,突地也变得十分沉重,只见“大鲨鱼”倚在船舷,俯首望着湖水,湖水中又是灯光,又是星光。
“大鲨鱼”望着展梦白黯然一笑,道:“我一直在等着一人,但此刻还未来,只怕是不会来了。”
展梦白道:“谁?”
“大鲨鱼”叹道:“说来你也不认得。展兄,你看这湖水如今是何等悦目,但到了明日清晨,只怕就要全被鲜血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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