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纪》第9/75页


  鸳鸯无话,只有默默地点头,看着这个比自己的小的小姐,她又倔又可怜,却不喜欢人安慰。鸳鸯不好再说什么,两个人在车里静默地想着心事。

  一时,俞禄他们安排妥当,从观里跑出来回话。林之孝家的站在车下回道:“四小姐,已经准备好了。”

  鸳鸯站起来,弯腰准备扶惜春下车。她听到惜春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

  鸳鸯一怔。

  而惜春,她又恢复了那种淡漠如梨花的表情。

  惜春下了车,由鸳鸯陪着进去,林之孝家的在车里等着。

  观里好象被洗涤过,从里到外都空了。那些念经打坐的男人们全像信仰一样消失了。寂静得只听到雨滴在叶子上,从叶间滴到地上的的声音。

  雨意空疏。

  惜春想起出宁国府,祖母派人来接她,她坐在小轿里,从纱窗向外瞧,雨卷着黄叶飞下来,满街的人也打不起精神来。惜春,深锁闺中不谙世事的惜春,她看见一张张萧瑟的面容。她看见萧瑟的生活像一副画意惨淡的长卷,在她面前铺展开来。

  人们像水里的萍。无根,带着茫然和无奈继续着自己的漂泊。这个秋雨清寒的早晨,十四岁的惜春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许多。

  秦可卿死了。惜春感觉自己的根在阵痛中,彻底地,彻底地断了。她可以像白色的曼佗罗花一样在佛说法时从天而降,可是与这尘世,再没有半点关系。

  她突然想去看看贾敬,看看这赋予自己生命的人,他活得是否安然自在;她突然想知道,在秦可卿死的时候,他有没有难过和内疚。

  这个念头像一根柴,在她心里越烧越旺。

  回到荣国府给贾母覆命时,她已经无法抑制得说了出来。

  贾母没有震怒,多数情况下,她都是平静安详的。到了她这个年龄如果还是凤辣子一样的脾气的话,只能说明她的一生一直是颠沛的,生活无法让她获得宁静。

  她只是轻轻地摇头,将惜春搂在怀里,吩咐人给她泡脚,揉腿,心肝肉儿地叫。

  “四丫头,你是姑娘家,到道观里如何使得?万一小道士唬着你,可不得了。”

  惜春不回嘴,只轻轻地说:“老祖宗,我想见父亲。”说完眼泪啪啪地往下落。

  贾母叹了口气:“去见见你父亲,原也在理。我也没有拦着不让你去的道理。只是必定今天么?祖母另安排时间,叫玄真观里安排妥当,我陪着你去成吗?”

  惜春重重地跪下了,她的膝盖有麻木的痛感,想必已经肿了,但是她顾不上了!

  “我是什么人,哪里敢劳动老祖宗。求您让我去吧。”她流泪呜咽着,单薄的身躯颤抖着。

  贾母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有老人才有的看透世情,就像在秋天才出现的荒凉和萧瑟。她的洞察一切却又像秋天的高天一样清澈如洗。

  她在惜春柔软的眼泪面前投了降,只是还有些为难,思忖着:“叫谁陪你走这一趟呢?”

  鸳鸯,不慌不忙,不急不缓地站出来,像取下琥珀手里的麂尘一样轻巧地说:“老祖宗,我陪四姑娘去,可成吗?”

  贾母笑了。她同意了这次微服出行。不信别人,她却不能不信鸳鸯。鸳鸯是她身边第一个妥当人,比儿子媳妇更可以信任。

  惜春走到静苑了。

  不劳她吩咐,鸳鸯识趣地候在门口。

  惜春迈进了院子,院子里一样寂静无人。

  惜春站在门口。她想敲门。她听见房间里有人。

  那个人的声音是――贾珍。

  他!也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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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7:51 PM《惜春纪》第七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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