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戈之城》第13/35页


秦伯神色不动,冷笑道:“星宿海哪位高人在此?何不现身一见!”他默察星力,竟有周天水准,应是星宿海人物,却不甚担心。

火光倏闪,风姿绰约的妇人排众而来,径到营帐边缘,躬身一礼:“前辈是昆仑山高人,何必与我等一般见识,不如就此带走思小姐,我迂难营决不为难。”却是雪姨,雍容淡定,与寻常截然两般。

秦伯惊讶看她,道:“阁下既是星宿海出身,当知太一初始之战禁例,宜速速退去,妄自插足,神人共诛!”雪姨脸色剧变,似遭雷击:“太一初始之战?不是还有六年么?”太一之战是方仙者的禁忌,涉及天下至秘至大之争夺,二十年一届,其禁制森严,延续千载,只是一直在中原进行,与草原、南疆无涉,如何与这飞鹰之战牵上关系?这秦伯功力之深,足以横绝一时,显是幽门重要人物,如何会隐在飞鹰城中?电光石火的念头在雪姨脑中闪过,令她有片刻的失神。

秦伯神色疑惑:“此事已传檄各门各道,你竟不知?”他一挥长袖,一团幽光环绕千匝,凝聚成弹,袭向雪姨。劲风呜鸣,光弹速度极慢,好似重有千钧。雪姨深知厉害,若光弹爆炸开来,方圆十丈都受波及,兵士难以幸免,一咬牙,遂双手推出一片星光,浩瀚三丈,水银粘稠。

光弹如陷沼泽,速度愈发减慢,大小却如初,星河丝毫不能磨损。雪姨心中大急,若不能将其吞噬,爆炸开来,自己定将尸骨无存。秦伯却看出端倪,摇头蔑笑:“原来是个半吊子,并非纯正血胤。”

他枯瘦手掌翻出袖子,遥遥一按,光弹骤然加速,好似陨石流光。雪姨知道不可力敌,鹤雪身法一展,尽力逃逸。光弹炸裂开来,气浪四下涌去,好似一圈涟漪,所过之处尽为焦土。兵士惨号不住,雪姨虽滑出七丈,仍受波及,一口鲜血狂喷,跌将出去,半天没有爬起。

秦伯笼手袖中,慢条斯理道:“这就是震惊草原的迂难营么?也不过如此。”叶浩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哪来的老妖怪,竟这么厉害!思小姐却忧虑地望着他,一时不知所措。

“杀了他!我们就走。”秦伯催促。思小姐嘻嘻一笑,缠上他手臂:“一个小毛贼而已,有什么好杀的,秦伯,我们这就回去。”

秦伯不为所动:“幽门尊严所在,不容触犯,非杀不可。”思小姐嘟起小嘴:“人家再也不乱跑,都乖乖听话,还不行么?”秦伯神色慈祥道:“不行。”他不再理女孩儿,扬声朝外道,“都布置好了么?叶匠师,听说你是稷下学院高足,不要让老朽失望。”两人交谈之际,迂难营众来回布置,借着营帐掩物,已布置好阵形。秦伯听得分明,却不点破。

四下里一寂,忽听一声沉喝:“放!”蝗虫般羽箭四面八方射出,同在瞬间袭向灯火明处的秦伯,最少有三百根,更夹杂五十石弩矢。一时劲旋如潮,直似怒浪击石,好不瘆人。秦伯佝偻背脊一挺,如玉山巍然,雷霆摧折也不动摇。他将思小姐掩在身旁,周遭幽华一涌,迫至丈许处,形成一面环形光墙,团团护定。百千根劲矢一触,尽皆化为齑粉。

惊惧惶恐之声起伏,迂难营众都给镇住,一时忘了发箭。这岂是人力可及,又岂是人力可伤,分明天神一般人物。正当此时,空中响起巨大呜鸣声,黑黝圆石画道长弧,落向营帐中央。火光月光照亮夜空,那圆石硕大无匹,飞快打滚,挟有万斤巨力,坠袭处正是秦伯头顶。沉喝声再度响起,兵士不假思索,张开的弓弦一松,数百根羽箭破空袭出。

电光石火之间,毁神灭魔之力奔来,饶以秦伯神通圆满,也不禁悚然动容。吐声呼气,光墙仅剩两尺,与此同时,他单掌擎天,力劈向陨石。一道霹雳闪出,巨石微微一顿,碎裂成无数碎块,漫天闪去。

防守之力却薄,羽箭绝多湮没,仍有几根射入,秦伯一声闷哼,嘴角溢出血迹。思小姐焦急扶他:“秦伯,你没事吧!”她难以想象,以炼神境界,竟会伤于凡人之手。

秦伯随手拔掉羽箭,长声笑道:“不愧云兴迎之后最伟大的匠师。投石更是神来之笔,只是不怕伤了令郎么?”他却是指一旁的叶浩,相隔不过一丈,稍有差池,只怕砸成肉饼飞灰。思小姐也一吐舌头:“叶浩,你老爹可真狠!”秦伯心中一动,来到叶浩身旁:“叶护,我本不想杀你,现在却有了兴趣,我们不妨公平一战,无论输赢,都放了你儿子!”

四下兵士骚动,叶匠师虽一身巧器,但身手低微之至,如何是这神魔般敌人对手。一时间,众人心间两难,既不想叶浩身死,更不愿匠师出战。四野突然寂静,前方暗影中立起一人,袍袖萧然走来,映照着熊熊火光,似有绝世丰神。他来到空旷处,淡然笑道:“昆仑高人既约,敢不从命!”赫然正是一身长袍的叶护。

雪姨正在左近,抚着胸口踉跄跑出,拉住他手臂:“他已至炼神境界,你万难敌对!我们另想办法,别逞匹夫之勇。”

叶护摇头一笑:“你不必多劝!”甩脱她手,大步向营帐走去。

飞鹰城校马场中。熊熊火把照亮,骏马嘶嘶低鸣,一干将士披挂整齐,静待高坛上城主发命。从迂难营攻城,迄今已有二十日,飞鹰勇士一直龟缩墙堞之中,今日听得军令聚集,心头大为振奋。

红石大公抓过一支令箭,喝道:“夜鹰!”阵列中一骑驰出,马上躬身道:“末将在!”

“全城军士都已聚齐?”红石大公高声问道。夜鹰肃声答道:“全城现有勇士两千七百八十八人,除重伤不能离榻者一百九十二人,都已执戈策马在此。”红石颔首问道:“城头也没留一人?”夜鹰答道:“一应巡哨、更夫、侍卫、羽威,都已到齐,城头再无一人留守。”夜色静谧,全军皆寂,只有两人对话声音,在数千匹骏骑中穿梭,穿透了马鸣风啸。“好!”红石高声道,“今日我军倾巢而出,飞鹰就是空城。你们若胜,飞鹰则胜;你们若败,我会一把火烧了城池,让飞鹰成为焦土。”他语声决绝,直如金石掷地,其中孤注一掷,让草原骑兵毛发上扬。

“再看一眼这座城,也许你们此生最后一次见它!”红石神色平静,一双眸子映射火光,竟似熊熊燃烧。两千五百人的目光没有稍移,那根令箭翻转抛出,所有骑士高声一喏,士气昂扬热血沸腾。

他们已别无出路,或者高奏凯歌,或者与城偕亡,战至最后一人一马。夜鹰伸手一抄,握住令箭,躬身一喏,随即勒转马头,朝校场辕门驰去。在他身后,两千余铁骑涌出,好似铁甲洪流,蹄声战歌一齐响起。

红石大公静立当地,克勤随侍身后,广阔空荒的城堡,此刻只有他们两人。铁蹄渐渐远去,城门轰然打开,吊桥垂落在地,一应声响听在耳中,红石大公只是负手而立,仰望皓月行过中天。

“城主,我们到城楼上看去?”克勤有伤在身,并未出战,胸中热血却已沸腾。红石一摆手,懒懒答道:“我军必胜无疑,没什么可看的。”

“城主方才为何那般说?”克勤惑然问道。“蠢材!”红石大公睨他一眼,“士无孤勇则堕,军无昂扬则毁,还要我教你多少次!”

克勤讪讪一笑:“夜袭没经那老头允准,回头会不会找我们麻烦?”红石不经意道:“飞鹰城谁是城主?夜鹰决不会提这么蠢的问题。”

克勤迟疑道:“可是……”红石截断道:“兵者诡道,用计不必限于敌我。克勤,你给我记住,世上最强的不是武力,而是——”用手一指头,“而是脑子。方仙者又如何,终究是棋盘中的一颗卒子罢了。”

最后一句低不可闻,倒似喃喃自语。克勤暗自咀嚼,醒过神时,校场中已无城主踪影。

叶护长袍猎猎,行到营帐中央。秦伯目光凝视,竟露出一丝赞许:“匠师只是粗通武技,但有此气度,已当得高手二字。”

叶护淡然一笑,道:“云大师先辈圣贤,在下瞠乎其后。为了犬子不得一战,倒叫老先生笑话。”秦伯干脆利落的一脚,将叶浩踢向外头,用的却是柔劲,雪姨从旁接住,发现捆缚幽光消失,叶浩已能活动手脚。

叶护一揖谢道:“谢过老先生。”秦伯眼射厉光,道:“老朽受人委托,不得不取你性命,你好生小心了。”

叶护目光凝定,道:“在下有僭了!”他一挥衣袖,数十道乌光射出,竟是一蓬针雨,不知何等巧器发射,竟分袭要害,霎时间空中哧哧大响。秦伯一声冷笑:“不过如此!”广袖连拂,针雨不见踪影。

迂难营众外头观看,又是担忧,又是兴奋。方仙者少现尘世,迹乎神仙,而叶匠师竟凭一身巧器与其争雄,委实难以思议。叶浩一边攥紧拳头,恨不得代老爹上场,只是被一脸忧色的雪姨拉住。

叶护身形一展,向后疾退三丈。器弩争斗,距离最是重要,若非遥峙,没有反击余地。秦伯再明白不过,却没阻拦,由得对手趋后,一脸淡然处之。叶护一身巧器,狂风骤雨般袭去,无有间隔,层层叠叠。

秦伯冷声一笑:“匠师若技仅止此,当辱没云氏英名。”一身幽光环绕,箭器湮没其中,无论金木,尽数碾碎,空中粉末飞扬。他毫不在意,缓步逼上,直似闲庭信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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