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天录》第59/105页


那红色光芒射丈余,“啵”地迎风爆裂开来,洒了满天灿烂彩幕,冉冉坠落海中。
其余四艘大船上见了这枚信号彩弹,顿时人声鼎沸,灯光通明,十余盏孔明灯,齐向这边照射过来。
凌茜己无暇再制服那名彩衣少女,反手一掌,拍熄了灯火,并迅即拉开舱门――门开处,陶羽迎门而立。
四目相对,彼此先是一怔,眼中都满蓄着莹莹泪光,凌茜反手扣上舱门,望着陶羽,带泪嫣然一笑……
陶羽低声道:“我……我来了……”
凌茜前奔几步,张臂将他一把抱住,竟然放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说道:“我知道你会来,我知道你会来,啊!他们骗我,说你中了毒,我也知道那不是真的,你是我的,我不要你中毒,我要你永远跟我在一起……”
她显然激动万分,口里喃喃不绝,又哭又笑,紧紧依偎着陶羽,仿佛世上除了她和他,已经没有第三个人。
然而,呼喝声、落帆声、转舵声……这时正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乐章,孔明灯不住向这艘船上搜索,舱里那两名彩衣少女也已破门而出,船头上另一间舱中,又奔来七八名彩衣少女,个个执着兵刃,将他们围住。
但她们却不敢擅自出手,那被制穴道的少女含泪道:“公主,求求你,给婢子们一条生路――”
凌茜和陶羽对四周情形,恍如未觉,陶羽轻轻替她拭着泪水,低声道:“我来见你,有一件事,必须向你解释……”
凌茜却急忙掩住他的嘴,道:“我不要听解释,你来了就是最好的解释,我不会相信那些话……”
陶羽叹道:“唉!这事我如不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可是,叫我如何说起呢?”
四周彩衣少女见他们不闻不问,又不敢妄动,只好一连又放起几粒彩色号弹,海面上霞光四射,升出朵朵光花,左右两艘大船,已掉头驶了过来。
蓦地一条人影,从船尾飞跃而至,厉声吼道:“公子,还不快走,等人家来活捉吗?”
陶羽和凌茜―惊,才从迷惘中醒来,凌茜道:“你的船在那里?”
陶羽尚未答话,辛弟已大声应道:“船在后面,你们快些下船,这群婆娘,交给辛弟好了。”
四周彩衣少女哄然而上,长剑纷举,辛弟猛地一声大喝,一招“裂山碎石”,迎面推出。
但见狂飚起处,娇呼声声,那些少女怎挡得他如山似海般雄浑掌力,当场便有两三人震落海中。
凌茜拉着陶羽,飞步向船尾便跑,辛弟双掌抡动,独力断后,那些彩衣少女奋不顾身地扑上来,直被辛弟左一招“五鬼开山”,右一招“石破天惊”,扫得有彩影纷飞,娇喊一片。
他回头一看,陶羽和凌茜都已经上了小船,这才腾身跃落,挥掌切断长绳。
但这时候,另外两艘大船却已迎头拦住小船的退路,其中一艘船头上站着宫天宁,另一艘船头上,并肩立着陆完陆方兄弟。
辛弟跌足道:“叫你们快些,你们偏只顾说私心话,现在让他们断了退路,少不得又要费些手脚。”
他把陶羽和凌茜安顿在船中,自己提了竹篙,挺立船头,指着那两艘船,厉声喝道:“不怕死的,只管上来。”
“陆家双铃”默不作声,官天宁望见凌茜依偎陶羽怀中,妒念大起,喝令船家道:“撞他的船,撞翻了再捉活的!”
那艘三桅大船略一歪舵,船头便对准小船撞过来。
辛弟飞起竹篙,向大船飞点而至,宫天宁拔出长剑,迎砍竹篙,辛弟怒起,反手一篙扫去,虽没有扫中宫天宁,却把大船头上的一根帆桅,拦腰打断,“哗啦”一声,倒入海中。
船上的人一见这大汉勇不可当,纷纷向后闪避,两船一错而过,竟未撞中。
辛弟弃了竹篙,跳下船舱,准备扯帆,不想这时北风正强,风帆才扯起一半,船身已被海风吹得倒退了十余丈,辛弟气得抛了风帆,又去摇橹……
陆完陆方的船,恰好驶到,陆壁从怀中取出钢铃,高声道:“留下公主,放你们自去……”
辛弟接口骂道:“放屁,留命可以,留人却不行。”
陆方举起手来,略一振腕,那枚纯钢打就的“金铃”,发出一串“叮叮”脆响、但他钢铃尚未出手,陆完忽然低声说道:“老二,伤了他们……”
陆方道:“理会得,但这小辈公然持强劫人,未免太狂,应该教训教训他!”
说着,一抖手臂,那枚钢铃“嗡”地划破夜空,迳向辛弟射来。
辛弟正全力摇着橹,忽听一阵悦耳响声,有个黑忽忽的东西飞快射近面门,心里暗吃―惊,骂道:“他妈的,这是什么怪物?”左掌疾翻,迎击而上。
陶羽忙叫道:“不可硬撞它――”
他话声方出,辛弟的掌力已与那钢铃接触,钢铃被他掌力一拨,“叮吟”一声,笔直射向半空。
辛弟笑道:“老家伙原来是卖草药的郎中,身上带着铃铛……”
谁知话未说完,蓦觉脑后风声飒然,那枚钢铃竟突然绕空半匝,闪电般射到脑后。
辛弟吓了一大跳,慌忙伏身闪避,只觉头皮一阵凉,那钢铃贴着他的光头掠射而过,仅差分毫,就将在他头上开个肉洞。
他惊惊然出了一身冷汗,刚直起腰来,耳中铃声大作,钢铃又已折射回来,由右向左,挟风而到。
如此三数次旋绕,钢铃都不离辛弟近身一尺以外,登时把他扰了个手忙脚乱,小船失却控制,尽在海面上打转。
宫天宁见了大喜,急急指挥船家掉头,又来撞那小舟辛弟全神在应付那诡异难测的钢铃,未防宫天宁催舟又到,一时指手不及,“轰”地一声,三个一齐跌进大海,那小船也当场被撞成了碎片。
陶羽跌落海中,手里还紧紧捏着凌茜的柔荑,他拼命用另一只手飞舞挣扎,叫道:“辛弟!辛弟!你在那儿――”
辛弟没有回应,耳傍却听凌茜的声音道:“快闭嘴,吸一口气。”
陶羽深深吸进一大口气,但觉凌茜反腕握着他的手,拉着他一直向下沉,向下沉,他心里不禁泛起第一次船破坠海时的可怖经验。暗想,这一次一定完了,可恨父仇未报,又害了辛弟和她,我真是个不祥的人啊!
他很想松开凌茜,以免因为自己不识水性,反而连累了她,但是,他忽然感觉到,却是自己被凌茜紧紧拉住――忽然脚下一软,竟触到坚硬的岩石!
他不能开口说话,急忙睁开两眼,但觉置身之处,仿佛已是海底,光线阴沉,寂然无声,乃是一片死寂而幽深的凸崖。
而凌茜正用左手挽住他,右手和双腿划水。见他睁开眼来,向他嫣然一笑,做个手势,好像教他学她的动作,划水行动。
陶羽已身负绝世内功,一口气足可支持顿饭之久不散,这时他才恍然记起,凌茜自小在桃花岛长大,终日与海为邻,难怪竟如此沉着,一些不慌。
于是,他也开始依照凌茜的动作,手足展动,划水而行,果然微一挥臂挟腿,身子便浮升了许多,同时,也能缓缓移动前进了。
他不禁忘了恐惧,全力舞臂伸腿地划着,只觉整个身体,正疾速地向上浮升。
不到片刻,“哗”地一声,头部己冒出水面,凌茜的声音又在耳傍叫道:“换气,再向下沉……”
陶羽如言吐气吸气,藉机扫目向海面上―瞥,敢情已游到距那四艘大船十丈以外,大船上灯火人声隐约,正在海面上搜寻他们的踪迹呢!
凌茜拉着他重又闭气潜入水中,一刹地,便又沉到海底陶羽有一次经验,心情已平静下来,一面学着凌茜,划水潜水,―面打量海底情景,似觉这儿的水并不太深,而且那海底略显倾斜,地势好像在渐渐向上。
―口气将尽,两人重新浮出海面换气,却已经望不见那五艘大船的影子了。
反复地使用着同―方法,下沉、划行、上浮、换气……
每―换气下沉,从水面沉到海底的时间,越来越短,下意道:“想不到这鬼地方什么也没有,咱们明天开始编一只木筏,搬到附近大一些的岛上去住!”
陶羽未置可否,其实他心里也正自算着应该怎样离开这荒岛,他身负血仇,更肩承着武林机运,父仇未报,难道当真与凌茜在海岛上度过一生?
辛弟生死不明,秦佑和竺君仪正在企首引颈等候,泰山峰顶,埋葬着他含冤惨死的父亲,飞云山庄还有他的慈肾……他岂能逃避匿居在海岛之上?
只是这些心事,对正陶醉在一片欢愉中的凌茜,一时却无法启齿。
这一天,他们携手倘徉海边,并肩眺望远处变幻的云霞,欢乐的时光过得真快,日尽夜临,他们依偎坐在沙滩上,凝视夜空繁星如织,凌茜悠然沉醉在爱的网罗中,几已忘了置身何地。
她一只手玩弄着沙粒,一只手支撑着慵懒娇躯,十余年来少女绮丽的美梦,仿佛在这一天,才算真正实现了。
陶羽默默坐在她身边,海浪轻柔地在他脚下拂过,他痴痴看着沙粒被凌茜捧起,又在她指间漏尽,就像如烟年华,消失得那么无声无息。
良久,他忽然忍不住低低叹息―声――凌茜轻问道:“为什么要叹气呢?……想谁呢?”
陶羽黯然道:“我孤零―生,世上值得想念的人,寥寥可数,但是有件事,一直耿耿在心里,总想说出来,又怕你会生气。”
凌茜天真地笑道:“我一定不生气就是,你只管说吧!”
陶羽迟疑半晌,然后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正色问道:“茜妹,你真的愿意我们就这样永远住在荒岛上,与世隔绝终老―生吗?”
凌茜微有些诧异地道:“这有什么不好呢?”
陶羽叹道:“假如我们都是出世离尘的高士,这样固然没什么可惜的,咱们毕竟只是两个平凡的凡人,有许多事,许多人,我们没有办法摆脱开,终有一天,仍免不了重坠尘世…
凌茜道:“我却不这样想,只要有你在一起,不管它红尘也好,仙境也好,对我来说,全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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