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天录》第67/105页


紫阳道长惋谢道:“贫道尚有急事,无暇登岛久作勾留,把经过奉告陶少侠后,便要立即回中原去,如今武林狼烟已起,一月之前,嵩山少林派掌门明空禅师,已经丧在飞云山庄陶天林手下。半月前,伍兄赶到武当,又恰值飞云山庄大批高手夜攻敝派三清观,武当门下奋力血战,死伤逾百,伍兄仗义拔刀,也被伤碎左臂……”
众人听得骇然变色,秦佑双眉紧皱,插口道:“是什么人打伤伍老前辈的?”
紫阳道长幽幽道:“夜攻武当,是由飞云山庄总坛护法八卦掌郝履仁为首,打伤伍兄的,是‘铜牌飞叉’傅三槐。”
凌茜望了陶羽一眼,低声骂道:“原来是他们三个混蛋。”
秦佑又问道:“飞云山庄突然发难,进袭少林武当二派!道长揣其用心何在呢?”
紫阳道长叹道:“他们表面上的理由,是因为少林明空禅师私与陶少侠交往,未依令向飞云山庄呈报隐秘。而敝派武当则因从前曾经有人,私藏了罗大侠的遗宝‘通大宝篆’,现在据说,这本秘复,也落到陶少侠手中去了。”
竺君仪脸上忽然一阵苍白。螓首低垂,含泪不语。
紫阳道长倒未想到竺君仪的父亲,便是武当叛派弟子竺宫瑶,还以为她因陶羽接连累了少林武当二派,代他感到内疚,于是忙接着说道:“……这些不过是他们所觅藉口而已。实在的原因,却是中原十大门派,久已不甘再屈服在飞云山庄统治之下,少林武当,不过首当其要,作了他们杀一儆百的牺牲者而已……”
他激动地重重哼了一声,又道:“但反抗是摧残不尽的,他们能杀了明空禅师,能杀死武当百余弟子,江湖中却不知道有多少明空禅师,还有千千万万比武当弟子更坚强的反抗者。”
说到武当弟子惨死,紫阳道长不禁热血填胸,含泪握着陶羽的手,用力摇撼着,说道:“陶少侠,武林存亡,全在你双肩上了。贫道漏网残生,已不足惜,我这就要立刻赶回中原去,传檄其他武林正派同道,一个月以后,咱们在黄山天都峰上恭候侠驾。武林蒙尘三十年,咱们已经忍无可忍,决定联名具帖邀约陶天林在泰山举行第三次武会,跟飞云山庄决一次生死之战。”
陶羽泪水盈盈,肃容道:“道长何不在岛上稍候半月,咱们一同回中原去?”
紫阳道长惨然笑道:“半月虽短,但咱们总不能让飞云山庄好整以暇,抢先将武林各派各个击破,陶少侠,愿你为天下武林善自珍重,贫道就此告辞。”
陶羽见他立志甚坚,知难多留,只得含泪作别,和凌茜等退回岸上,紫阳道长立命升帆启行,独自离岛而去。
紫阳道长的船才去了不久,桃花神君已乘软轿赶到海边,当他知道少林武当俱遭覆灭之后,不禁仰天追恨,向陶羽道:“这紫阳老道挟恨而去,只怕谋事不成,反为飞云山庄所乘,你的血气气功虽未大成,有茜儿相辅,已不畏陶天林加害。依老夫看,你不如先和秦公子等赶回中原去,待伍子英伤愈,我再命陆完陆方跟他同去黄山,助你一臂之力。”
秦佑奋然道:“这样最好不过了,反正一月之期,转眼即届,能早一大动身,也可以事先挫挫飞云山庄的气焰。”
辛弟也大声赞同道,“说得是,咱们抢先到飞云山庄去,督明空和尚和武当派道士们出气。”
陶羽默然望望竺君仪,心里却浮现出外公和母亲的影子,不禁暗自嗟叹道:“母亲啊母亲,这一天终于要来了,血债身偿,爹屈死了十五年,现在也该到报偿的时候了……”
当天夜里,秦佑和辛弟都在整理行装,准备第二天动身,凌茜也兴高采烈地奔前到后,督促安排船只马匹,陶羽独自来到竺君仪房外,屈指轻轻弹了弹房门。
竺君仪在房里应道:“是谁?”
陶羽道:“还没睡吗?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谈谈。”
房门开启,陶羽跨进门内,却见竺君仪两眼微红,颊上泪痕宛在,好像是方才哭过。
陶羽迳自寻了张椅子坐下,想了片刻,才轻声问道:“岛主的意思,肯让你一起到中原去吗?”
竺君仪举袖拭泪,摇摇头道:“他老人家说我身孕不便,去了反是你们的累赘。”
陶羽轻叹道:“我也这么想,能够不去,还是留在岛上的好,只是,这一趟重返中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而你临盆之期,就在明年春天,你要多多保重自己才好。”
他们虽有夫妻之名,但陶羽如此跟她单独相对,临别寄语,却是第一次,竺君仪听在耳里,酸在心头,眼眶一红,泪水簌簌而下,凄然道:“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毁了这孽种。”
陶羽正色道:“你怎可这样说?孩子有什么罪?何况,他究竟是你的骨肉,我们虽具名份,但我心中敬你犹如姐弟,只不过,我这一次去了,不知能否赶在孩子出世之前回来?因此,必须现在告诉你两件事,明天也许就没有时间再说了。”
竺君仪听到这里,顿又失声哭了起来,哽咽道:“公子,都是我连累了你,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孩子……”
陶羽叹道:“缘之一字,前生早订,令人丝毫勉强不来,我此次如能报得父仇,从此改归父姓。你我份属夫妻,如果孩子生下来,是女的就取名为罗璇,是男的就取名罗玑,暗合璇玑珠玉之义,你看可好么?”
竺君仪柔顺地道:“但凭公子作主。”
陶羽嗟叹片刻,又道:“还有一件事,我也想事先告诉你,―声……”
刚说到这里,忽听门外有人“咚咚”敲门,凌茜的声音叫:道:“姐姐,姐姐,羽哥哥在你房里吗?”
竺君仪从未与陶羽独处一室,猛觉凌茜竟寻到这里来,芳心不禁狂跳,张口结舌,不知该不该出声回答。
倒是陶羽泰然起身,拉开房门,问道:“茜妹,寻我有什么事?”
凌茜探头进来,向竺君仪望了一眼,笑道:“真是小两口儿,临别依依不胜情,躲在房里说知心话是吗?”
竺君仪双颊顿时绊红,粉颈低垂:羞不可仰,陶羽忙沉声道:“茜妹不要胡说,到底有什么事没有?”
凌茜扮了个鬼脸,道:“当然有事啦!要不然,也不敢惊吵你们了,爹爹替伍老前辈敷药疗伤以后,他现在已经清醒了,听说咱们明天就要动身,特地要我来叫你去,有话相商。”
陶羽点点头,向竺君仪道:“咱们都去看看伍老前辈吧?”
竺君仪笑道:“你们先去一步,我随后就来。”
陶羽与凌茜先行,才离房间不远,凌茜便向他霎霎眼,轻笑道:“既然那么舍不得,何不求求爹爹,带她一同去?”
陶羽正色道:“她与我份属夫妻,咱们此去,又不知何日才能回来,我只是告诉她将来孩子出世,应取什么名字,你不许胡猜乱说。”
凌茜笑道:“那么你取的什么名字呢?”
陶羽道:“我以璇玑两个字,分留作为孩子名字,女的取璇,男的取玑。”
凌茜轻声念着:“璇玑,璇玑,这名字很不错,将来,我……”忽然住口一笑,道:“想不到你第一次做爸爸,倒是很在行的!”
陶羽笑问道:“你说将来你怎样,为什么不往下说了呢?”
凌茜俏眼一白,娇嗔道:“不跟你扯啦,将来怎么样?将来再说吧!”
言笑之间,已到了伍子英养病之处,两人一同跨进房门,只见桃花神君和秦佑、辛弟等都已先在房里。伍子英一见陶羽,眼泪滚滚直落,伸出那只未伤的右手,紧紧握着陶羽的手臂,激动地叫了一声:“公子……”
陶羽叹道:“我已经知道少林武当的事了,咱们明早动身,去替他们报仇。”
伍子英摇头道:“飞云山庄势如日正中天,高手如云,遍布天下,你们一行四人,个个少年气盛,假如但凭意气相斗,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凌茜接口道:“你只管放心,我们一定谨慎行事,不会鲁莽。”
伍子英道:“我遣返中原一个多月,曾经面晤过武当、衡山、华山、少林……四五派掌门,他们对飞云山庄嫉恨同仇,自无异心。但如仅只你们和中原十大门派,仍难与飞云山庄匹敌,必须多多联系海内高人,方可共议大举。譬如有一个人,不但武功极高,为人也十分正派,你们倘与他相遇,万万不可轻易错过……”
陶羽忙问是谁?伍子英内伤甚重,喘息半晌,才继续说道:“此人跟秦公子竺姑娘照过面,他就是号称‘一剑镇河朔’的司徒真如。”
陶羽闻言一怔,不觉望望秦佑。
秦佑点头道:“司徒老前辈剑术武功,俱臻化境,我曾经跟他力战五十招,被他震落短剑,可惜自那次一面之后,就再没有听说过他的行踪了。”
伍子英道:“司徒真如退隐多年,此番重出江湖,也是志在对付飞云山庄,少林明空禅师遇害,若非他老人家一支剑及时救援,少林千余僧众,只怕尽皆不免了。”
陶羽道:“我们一定留意访寻司徒前辈,请他鼎力相助就是了。”
伍子英略作调息,又自振奋他说道:“论武功,陶公子和凌姑娘都可名列高手,但此事关系天下武林千万同道命运,并不是仅靠武功,就足以获胜的。在下有个知友,姓董名武,一向隐居在勾漏山罗阳岭,外号人称‘鬼师’,此人胸罗万机,为人十分机警,你们回到中原,务必先去寻他,有他跟你们一路,天下任什么地方也可以去得。”
陶羽连忙点头答应,紧紧记住了鬼师董武的住处。
伍子英想了想,又道:“我更听得江湖传言,一向深届漠北的全真五老,也已在中原现过身,这些全真教中绝顶高手,来意令人可疑。咱们又跟宫天宁结下仇恨,此去要多多留意全真教动静,万不能让他们跟飞云山庄通了声气,否则就越加棘手难为了。”
桃花神君见他琐琐碎碎地反复叮咛,忍不住笑道:“你这份热情固是可感,但也别把事情说得太过严重,让他们年轻人去闯闯,应该给他们一些鼓励。似你这般说来,中原简直成了遍地虎狼,百事难为,那倒不如把他们留在岛上好些。”
伍子英也自觉好笑起来,道:“我只恨技不如人,身负重伤,不能跟你们同去,所以盼你们凡事小心,却无意折你们锐气。凌姑娘家学渊博,武功通神,自不待说,陶公子兼通世间三大奇学,秦公子剑术己得达摩神髓,连辛弟的开山三掌,也足可抵得上内功修为多年的高手。要说动起手来,有你们四位,胜得百万雄师,只要胆大心细,想必无碍。”
桃花神君大笑道:“好也是你说的,坏也是你编的,你这张嘴,如去挂牌看相,倒是个不折不扣的‘铁嘴’了。”
这句话,把众人都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陶羽这一夜躺在床上,反复转侧,心潮纷乱,彻夜未眠,直到东方泛白,只得黯然收拾登舟就道,怀着沉重的心事,与凌茜等人离别了桃花岛。
海天渐远,他怅望着岛上逐渐模糊的桃林,万点嫣红中,有一线白色影子在缓缓展动――那是竺君仪仁立海边挥动的丝中。
眼看丝中,立又联想到数月前凌茜在舟中留给自己的血诗,他低头望望依偎在身边的凌茜,脑海中不期然记忆起诗中语句,默默念道:“恨无缘,恨无缘,西窗裳冷晓月残,秋声迟夜阑珊,几滴情泪,悄挂腮边……”
如今凌茜正笑容如花地依在身边,那么,这些忧伤凄凉的诗句,岂不反成了竺君仪今天的写照了?
世事变化竟如此的不可捉摸?他不禁为自己不可预期的未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六万大山,绵亘在粤桂之交,山中瘴雾氤氲,人迹罕至。
金丝般的阳光,透过丛林,照在遍布枯枝败叶的山峦上,蒸发出一阵腐败的气味,这是一片死地,连走兽飞鸟,也显得比他处山中稀少得多。
但在这荒凉乱山中,却有一栋粗陋茅屋依山而建,茅屋前是块空旷草地,草地上竖立着三根极细的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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