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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羽待他们去后,忽然热泪盈眶,低头假作整理发髻,举袖偷偷拭去泪水。
凌茜瞥见,蓦地从心底掠过一丝不祥之感,低声道:“羽哥哥,你为什么要伤心呢?”
陶羽强颜一笑道:“我何曾伤心,你别乱猜……”但说到这里,两行热泪,却不期然夺眶而出。
凌茜一把抱住他的肩肿,哀声道:“羽哥哥,我不要你难过,你心里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吧!千万不要闷在心里。
陶羽黯然拭去泪水,喃喃说道:“我心里乱得很,明日一战败固可悲,纵或胜了,茜妹,你叫我怎能下手杀死外公?自从在爹爹坟前见了娘一面,至今未得她老人家片语只字,假如明天我杀了外公,对她老人家来说,岂不是太过份了么?”
凌茜忍不住也位道:“可是,你外公当年杀了你的生父,难道她老人家不难过?何况,你不杀他,他也要杀你。”
陶羽痛苦地摇着头,道:“这几日,我真是无时无刻不为此事困恼难决,唉!老天也未免太残忍,意使我无论生死,都注定要作天下不孝的人。”
凌茜一面替他拭泪,一面柔声道:“不,你虽然叛逆了外公。却是为了武林正义和杀父大仇,于公于私,都是大忠大孝,她老人家一定不会因此责怪你的。”
陶羽长叹道:“我真恨不得在今夜见她老人家一面,究竟她老人家要我怎么做?能当面问问她老人家,生死也就有所遵循了……”
他喟然悲叹几声,轻轻推开凌茜,道:“时候不早了,你回房去休息吧!让我静坐一会儿。”
凌茜仰起泪脸,低问:“你答应我不许再伤心!”
陶羽惨笑一下,点了点头。
“答应我好好调息,明天武会之上,要全力以赴!”
陶羽莫可奈何地又点点头。
“我不要你胡思乱想,更不要你死,羽哥哥,你应该想想我和竺姐姐,要是你死了……”
陶羽猛觉深深一震,连忙强笑道:“别说傻话了,好好的,我怎会去死呢?去休息吧!明天难免一场血战,咱们都应该多多调息才对。”
凌茜缓缓站起来,叮嘱再三,方才移步出房……
她的房间就在陶羽隔壁,回房之后,仍有些不放心,但倾神听了一会,见陶羽房中己无声息,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盘膝运功调息。
过了顿饭之久,凌茜气转百骸,正将步入天人交会的境地,倏然间,忽听得隔壁陶羽房中,传出一阵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响。
凌茜骇然一惊,拧腰跃了起来,侧耳再听,那急促地声响竟然越来越沉浊,就像是一个临死的人,正作垂死前痛苦的挣扎。
这―惊,真是非同小可,她一旋身,如风般夺门而出,举掌轻击陶羽的房门,叫道:“羽哥哥,羽哥哥,你怎么啦……”
第三十三章 重蹈覆辙
凌茜叫了几声,房中无人回应,那沉浊急迫的喘息声,却越来越重,她骇然大惊,掌上真力避发,门闩应手而断。
当她抢奔进房,即见陶羽盘膝独坐在床榻之上,双目紧闭,满脸通红,额上汗落如雨,急促的喘息,夹着一声声低沉的呻吟,仿佛正陷入极端痛楚的境界中。
凌茜一晃香肩,跃落榻前,沉声叫道:“羽哥哥,你……”
陶羽好似己呈半昏迷状态,嘴唇牵动了几下,似听见,又似没有听见,两只眼睛,却仍旧紧紧闭着,呼吸呻吟。竟转而加剧。
凌茜玉掌疾挥,撩开帐筛,一屈左腿,挨在他身边坐下,伸手试试他的额角,但觉其热如火,惊然忖道:呀!这不是走火入魔吗?
她毫不犹豫,索性也坐上床去,左手紧紧捏扣着陶羽的“秉风”穴,右掌轻按“凤尾”,深纳一口真气,缓缓运起桃花门秘传的“冲穴御神”大法。
一股蠕动的热流,冉冉从她小腹下升起,一连三起三沉,绕着腰际三十六处阴络穴道激冲了九匝,“嘶”然一声,上越“百会”,循心络疾下,源源聚积在她的右掌掌心之上。
但那股热力,却一时并未注入陶羽的穴门内,尽只凝聚在掌心一点,渐凝渐小,掌心坟起直如枣核般一粒肉刺,凌茜咬紧牙关,沉掌疾落,一连拍在“凤尾”,“精促”三处要穴上。
这三掌仿佛费尽了她全身力气,瞬息之间,额上已汗珠盈盈,晶莹透澈的双眸,明显地泛起一抹疲惫之色。
而陶羽却浑身大大一震,霍地扭头回顾,眼中满蓄泪光。
凌茜娇情地低声叫道:“羽哥哥,你觉得好过一些了么?”
陶羽幽幽地点点头,突然张臂紧紧抱住凌茜,硬咽失声道:“茜妹,我……我好害怕……”
“怕什么?羽哥哥,你应该信任你自己,以你目下修为,是足以胜得过飞云庄主的。”
“不!我不怕胜不了外公,我是怕……啊!我会对不起娘,更对不起惨死的爹爹……”
凌茜喟叹一声,道:“事到如今,孝忠已难两全,你要替天下武林同道想一想,假如顾全母亲一己之私,那将使千千万万的同道,永远沉沦在黑暗无边的惨境中。羽哥哥,你是聪明人,想想少林明空禅师的惨死。黄山一派的覆亡,再想想当年罗大侠悲壮遗志,你也该作个明智的抉择了。”
陶羽泪如雨落,悲不自胜,喃喃说道:“一个人求生不易,想不到求死也这般困难。
唉!……“
凌茜反臂绕着他的颈项,柔声道:“羽哥哥,你还这么年轻,正当英年有为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想到死呢?就算你自己想死,老天也不容你死,竺姐姐和我,更不甘心由你去死……”
说到这里,语声倏忽中止,原来她发觉陶羽两片火热的人的双唇,已经堵塞住她的樱口。
她又惊又惧,又有几分妍羞和喜悦,一面回避,一面依晤着问:“羽哥哥,你……你要做什么……”
陶羽没有回答,但动作却显示了他此时情绪的激动,如雨点般的密吻,一阵阵汹涌而至,淹没了凌茜的呓语,也淹没了他自己的理智。
婉转,缠绵,如火般的热情,在他们之间渐渐燃起……
不知是谁做了个逾份的动作,另一个蓦然―惊,头脑顿时冷静大半,用力拧开被缠扭着的身子,匆匆掩盖衣衫,喘息着道:“羽哥哥,不要……不要这样……”
陶羽突然痛苦地啜泣起来,喃喃道:“原谅我,茜妹,是我错了,可是,错开今天,也许我们就将永远没有相见的一天了……”
凌茜浑身机伶伶打个寒战,急声道:“你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念头?”
陶羽轻叹一声,没有回答,那神情似有无限隐衷,只恨无法尽情倾吐出来。
凌茜目睹此状,不期然从心底泛出一股凉意,猛然一把抱住他,用力摇撼着,叫道:“羽哥哥啊!你为什么要想得这样可怕?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陶羽无词以对,只是沉痛地摇着头,晶莹热泪,满布面颊。
凌茜心里一阵酸,但咬紧牙关,不肯让眼泪滚落下来,只是暗地一叹,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和抗拒……
这时候,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由他吧!在他濒临生死决战的前夕,如果这样可以给他安静和勇气,我又怎忍心拒绝?
她含着泪,闭着眼,怀着无比恐惧,等候着那人生奇妙的时刻来临。
十足,澎湃的浪潮急剧地升起,激流掩没了山壑和峰峦,引发出一圈圈令人昏眩、沉醉的漩涡,一个险些无法弥补的大错,终于造成……
久之,久之――浪头退去,激流也消失了,遗下的是一片平和,一片安祥。
蓦然间,窗久,忽然飘进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声……
凌茜霍地拧身而起,匆匆掩好衣衫,低喝一声:“是谁?”
连问两声,无人回应,凌茜一阵羞急,纵身掠下余温尚存的枕榻,娇躯微闪,早已穿窗追出……
但窗外微曦隐约,未见人影,凌窗回目之际,却见窗边一株芙蓉树枝上,有一张白色素笺。
她惶然一惊,取过素笺略一展视,粉脸刹时通红,骇忖道:竟会是她?笺上写了这许多字,足见她隐身窗外时间已经不短,那么,刚才的情景,岂不全被她看在眼里了么?
想到这里,不禁面红耳赤,芳心卜卜匆匆看了笺上字句一遍,顿觉既惊又怕,忙又掠身回到房里――床榻上,陶羽衣衫不整,正瞪着一幅白色纱布坐着发呆,那纱布是凌茜的,巾上腥红点点,也是凌茜为他奉献的珍痕。但他此时心中,却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因为那满沾血斑的罗巾,使他想起从前在观日峰顶,那一块和“通天宝篆”包在一起的丝绢来。
他恍然明白了一件极其重大的事,见凌茜回来,不觉叹道:“你看见果然有人么?”
凌茜缓步走到床边,脸上红云依旧,羞怯怯地轻声道:“羽哥哥,你赶快提气试试,看真气还能凝聚不能……”
陶羽听她语气十分焦急,讶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好好的吗?真气为什么不能凝聚?”
凌茜喘息着道:“你先别问,快些照我的话试一试……”
陶羽虽然不解她用意何在?却不忍违拗,于是盘膝端坐,深深纳入一口真气,虚念澄心,默运神功――可是,他陡然间脸色变得一片苍白,勉强坐了不到半盏热茶工夫,浑身已冷汗如雨,骇然睁开眼来,惊惶失措地道:“不……不好……怎的真气无法凝聚玄关紫府,勉强运气,浑身竟都疼通难忍,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凌茜“哇”地哭出声来,含泪跪倒,喃喃道:“羽哥哥,是我不好,我害了你……”
陶羽惊道:“这是怎么说?”
凌茜用发抖的手,将那张素笺放在床缘上,痛哭道:“我对不起你,是我一念不坚,害你竟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武功。”
陶羽听了,浑身机伶伶打个寒噤,连忙取笺细读,一面读,一面忍不住热泪滂沱,等到将笺上字句读完,竟然晃了几晃,一头栽倒床上,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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