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格朗日坟场》第10/10页


没有回音,他一遍一遍地重复喊话,终于话筒上有了沙沙声,鲁克回话了,他的声音有一种超越生死的平静:“拉里大叔,那个该死的美国总统说得对,核弹存放在拉格朗日坟场太危险,它会成为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我把它投到太阳熔炉中去吧。”

“什么?”拉里气急败坏地喊,“你要驾驶飞船投向太阳?孩子,千万不要胡来!”

班克斯也急急地挤近话筒,喊道:“船长快回来,你不值得为那个臭女人去死!”

布莱克也带着哭声喊:“回来吧,船长!回来吧!”

鲁克爽朗地笑道:“不要拉我的后腿,老猢狲大叔,还有你们几个。我没有发疯,我从来没有这样清醒,我想多少为人类干一点事,也算这一生没有白活。再说,世界上有谁能像我死得这样壮烈呢。我马上就要启动飞船了,你们把星球动物园号开回去。大叔,班克斯,布莱克,还有盖茨,代我照顾好鲁冰,向平托大叔和姚云其问好。”

船员们面面相觑,束手无策,盖茨忽然扭头冲进生活舱,打了镇静针的鲁冰还在床上睡着,身上系着固定带。她的眼角附近,有一颗圆圆的泪珠在轻轻飘动,她的脸庞红润,似一只带露的海棠。但这会儿盖茨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情,他用力扇着她的面颊:“醒醒,醒醒!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这条毒蛇,你这只澳大利亚毒水母!你哥哥要投入太阳自焚啦!”

鲁冰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头来回摇晃着,面颊被扇得又红又肿。

“醒醒,醒醒,你这只南美箭蛙,非洲毒蜘蛛,你伤透了哥哥的心,他已经驾着飞船向太阳飞去啦!”

等到清醒过来的鲁冰冲进指挥舱,飞蛾号已经开走了,屏幕上只能看到它的尾喷管和机侧喷管的绚丽火花,几个人在沉痛地呆呆地看着屏幕,鲁冰扑到送话器前嘶声喊,“哥哥,我是冰儿,请你原谅我,你快回来!”

送话器中传来鲁克爽朗的笑声,十分清晰,就像在眼前:“冰儿,我没有责怪你,我只是去作一件该作的事。你好好活下去吧,永别了。”

鲁冰双泪长流,只有这时,她才知道鲁克在她心目中是多么宝贵,她悲声道:“鲁克,回来吧,你知道我在心里实际是多么爱你吗?我要像一个听话的妹妹那样去爱哥哥,我也想像一个忠诚的女人那样去爱丈夫。鲁克,饶恕我,回来吧。”

小飞船上再没有回答,只能听到轻微的无线电背景噪音。很长时间的静默之后,传来鲁克激情的声音:“多么壮丽的太阳啊。”

BBC抢先播发了一则短讯:

噩梦已经过去。夸父式的英雄曳着1250颗氢弹向太阳奔去。人类的理想主义将在一场最为壮烈的天火之葬中升华。50亿地球人都目不转睛地为英雄送行。

星球动物园号飞船返回地球。在十个小时的回程中,飞船内气氛十分沉重,大家面色阴沉地干着自己的事情,只有一点,那就是每个人都绝不把目光投向鲁冰。鲁冰终于忍受不住这种目光的真空,她惨然一笑,走向减压舱门,她想跳进寒冷的太空去陪伴鲁克哥哥。众人都冷漠地看着她徒劳地企图打开减压舱门,最后拉里烦倦地说:“班克斯,盖茨,把她拉过去,再打一针。”两人表情憎恶地过去,制服了鲁冰的反抗,给她打了大剂量的镇静剂,又踢又咬的鲁冰终于安静下来。

休斯敦美国航天中心不间断地向总统报告飞娥号的方位,它后面拖着那些硕大的核弹舱,像一只蚂蚁拖着一只多足蜈蚣。飞蛾号就这样从容不迫地向太阳飞去。鲁克也偶尔回答地面上的问话,随着距离一天天拉长,通话时的迟滞越来越明显,信号也越来越微弱。两个月之后,也就是飞船进入水星轨道的前后,信号完全消失了。专家们推断,很可能乘员已经在高温下死亡。此后,飞船在太阳重力的作用下,仍然向着太阳飞去。

飞船从此消失在太阳炫目的金黄色背景下。飞蛾号投入太阳熔炉的时间只是估算出来的。118天后,天文学家观察到一次日珥爆发。那天夜里他们在仪器中看到朱红色的日珥喷发到百万公里之外,形状变化多端,十分壮观。公众中很多人相信这是一千颗氢弹投入太阳后引发的,没有一个天文学家发表否定意见,虽然他们知道一千颗氢弹的能量对于太阳来说是太微不足道了。

全世界的电台、电视台、电脑网络同时播放了哀乐。当这条仅为猜测的消息送到惠特姆总统的办公桌上时,他默默地起立致哀。他的智囊柯文告诉他,据盖洛普民意测验,他的声望猛增了11个百分点。

“现在,我们可以对那几个老家伙说‘不’了。”惠特姆冷冷地说。

注:①拉格朗日:Joseph・Louis・Lagrange(1736.1.25―1813.4.10)法国―意大利数学家,在分析和数论的各个领域以及分析力学和天体力学中都有杰出贡献。

②凝灰质岩:一种火山碎屑物质含量小于50%的沉积岩,其层理清晰,不合生物化石。

王霞 何舒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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