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若小安实体1-4全套作者唯公子》第22/203页


  “他血压升高也是因为你!因为你总让我生气!”她大眼一瞪,但语调忽然又一软,“少棠,虽然我们经常吵架,很多时候我都想用刀子在你身上戳一百个洞,撒上盐,过油炸一遍。但是,当你我有同样的想法,我又会突然觉得很幸福。我是不是满足点太低了?”
  胡少棠被她气得笑了。
  此时,床头的电话突然响了。胡少棠接起来,听到话筒对面一个男人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赶紧离开!不然若小安会有大麻烦。”
  除了“哦”一声,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对方就挂了。一定很紧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照办。可惜,妻子比他更为敏锐,她像螃蟹一样,死死钳住洞口,不肯上钩。
  电梯已经上来了,逃不掉,只能躲。
  万般无奈下,被她拉着去了阳台。入冬了,外面冷得不像话,幸亏两个人穿戴得还算整齐。
  可落地窗帘偏偏没拉严实,还留着一条小缝――若小安美好的曲线,以及她在那个男人身体下的节奏感,都看得极为真切。王蓓掰着胡少棠的脑袋,死死对着缝隙,恶狠狠地在他耳边轻声说:“看啊,看仔细点!”
  头痛欲裂,口干舌燥。他莫名其妙地产生了酒醉的感觉,糟透了。
  胡少棠推开妻子,趴着栏杆左右瞧,甚至企图尝试爬到隔壁阳台去躲起来。
  她却从后面死死抱着他,意思是你敢乱来,我就跟你一起乱。
  僵持了一会儿,他不动、不挣扎了。她于是贴着他的后背,极轻极轻地说:“傻瓜。”
  最后,在北京乍暖还寒的黑夜,在五星级酒店的阳台上,两个人都冻得无话可说。
  若小安拉开窗帘的瞬间,他的错愕丝毫不亚于她,尽管鼻子已经塞住了,以致张着嘴大口呼吸而说不出话来,但心里“轰隆”一声,天崩地裂似的。以前还可以装着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装下去?
  妻子被冻感冒了,一直嚷着头疼。从酒店出来之后,胡少棠就把她送到了附近的医院。趁她打点滴的时候,一个人悄悄离开了。
  前一夜寒冷,似乎把胡少棠体内的一些东西也冻死了。他把往事的尸骨清理干净,填进去一个更新鲜、也更加坚定的信念:努力赚钱,把若小安挣回来!
  正好,老友狄安阳在北京的个人画展也要开幕了,他得去捧场。狄安阳是胡少棠在纽约时认识的,当初两人一起租住在一间地下室里,喝酒、画画、聊女人。现在,人家是中央美术学院的教授,最近又荣升系主任,正准备在北京开个春季画展,邀请胡少棠参加。
  在那之前,约出来叙个旧吧。胡少棠对北京不是很熟,见面的餐厅是狄安阳选的。一看装修,就知道菜单上的数字亦不俗。胡少棠正在研究着对面墙上的油画,突然就发现匆匆而过的女孩特别像若小安。不是像,就是她!
  “小安?小安!”他冲口而出。
  女孩却头也不回地小跑着离开了餐厅。她是不想见他。胡少棠突然一阵难过。
  “刚才的是熟人?”老友把视线从菜单上移开,女孩的背影一晃,消失在门后,他转头来看着胡少棠。
  “不、不。”他极力掩饰,“大概是我认错了。”
  他振作精神,随口讨教举办个人画展有何特别的经验。老友一听,哈哈大笑:“少棠啊,哪有什么经验,如果你非要我说,那就一个字:钱。有钱,任何事都好办。反之,就难说了。”
  又是钱。只有钱吗?
  老友拍拍他:“你的画作拍出了2000万高价,我听说了,很好嘛!你一直都太低调,何苦呢?明天你去我那儿逛逛,什么经验门道,一看便知。”
  开幕那天,刚下车,老远就看到展厅外面高挂的条幅,祝贺单位什么都有,都是红底白字,明晃晃一大片,弄得像大商场开业。至少,胡少棠这个准备参加画展的人,对这种阵势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等走近了,他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有买花篮,因为这玩意儿从门口一路摆到展厅里,绵延不绝,展览厅变成花篮店了。
  虽然门口明明写着“狄安阳春季个人画展”,胡少棠拿着邀请函,却进不去。而有相同遭遇的还不止他一个,一大票人都被拦在门外――两彪形战士矗立入口处,令人森然,感觉像进了新华门。
  “都动用武警啦?弄得跟真的似的。”
  “是啊,听说来了一位首长……”
  政要出场,警方照章办事,启动安保机制,在入口处设立临时安检口,带包者不得入内,现场又没有存包处。狄安阳请来的一帮同道好友,就这样被挡在了门外。胡少棠站在人群里听了一会儿,苦笑。他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钱夹和手机,看了看,随手把包往墙角一丢,便拿着邀请函过了安检。
  进去一瞧,里面参观者果然寥寥,倒有一个人被一群人拥着,里面也有老友狄安阳,正在给众星捧月的大人物介绍自己的画。既然老友正忙,胡少棠就不去打扰了,在展厅里自己转悠。
  他翻开画展的宣传小册子,里面有画家的个人介绍:
  狄安阳,中央美术学院造型学院油画系主任、著名旅美油画家。狄安阳先生是一位学者型艺术家,他的艺术探索,更像是一位独行者的喃喃自语,或者是一个乌托邦式的寓言,他知道自己所肩负的使命,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内心对艺术的诉求……
  胡少棠合上宣传册,看着墙上一幅名为《日出》的油画,想着老友的啤酒肚,以及他说的那句“有钱任何事都好办”――这个世界,真是简单到让人无所适从。
  首长走了,狄安阳终于恢复自由,也才得知请来的一群同道好友多数连门都没进,就愤愤离去了。他很歉疚地找到“幸存”的胡少棠:“对不住啊!今天这事儿搞成这样。”
  胡少棠笑着摆摆手:“你也有苦衷,我懂的。”
  狄安阳笑了,一指满大厅的花篮:“这些,还有门外的条幅,哪里是在捧我的场啊,一大半都不是。”
  “和那位首长有关?”
  狄安阳嘿嘿一笑,说:“都是在捧权势的场。”
  胡少棠似乎也深有感触,点点头说:“对男人最有伤害的两样东西,就是钱和权。”但他还是语重心长地提醒胡少棠,若希望自己的画展在报纸有影、电视有声,还是得托托朋友,请个把高层领导光临。大多媒体不懂艺术,有些往往不是看作品和画家本身的影响,而是以哪一级领导出席开幕式作为衡量报道规模的标准。只有某个级别以上的领导出席,才可以上报纸的头版,电视可以在要闻出现,否则就可报可不报了。
  “这一套在北京尤其奏效。”狄安阳说。
  可是,拿人的手短。用了人家的关系,就得以自己的作品还账。领导求画,主办单位求画,帮忙的求画,记者求画,这些都不能不画。狄安阳甚至毫不避讳地说,自己近些年都找枪手作画,实在是分身乏术。
  胡少棠认真地听着,末了问道:“费用呢?”
  “在北京,没有数十万,莫有此念。”其中不仅有场地费,酒会、画册等常规开支,还有心照不宣的红包费。胡少棠点头。
  两个画画的男人又闲聊了几句,过会儿有个饭局,狄安阳请胡少棠参加,后者婉拒了。看着席间一堆人捧老友的臭脚,胡少棠估计自己也不会有什么胃口。
  街上,气温很低,空气里还有一股怪味。胡少棠皱着眉,他真的很不喜欢北京。
  给黄侯打电话,才知大忙人又飞去广州了,也从他口中得知,若小安已回到东州。她一直没跟他联系,胡少棠也不知如何修复两人之间不深不浅的裂缝。
  习惯了北山路小楼里七万多的席梦思、六万多的淋浴花洒,再回自己那个刻意求简、求静的工作室,就连站着都是一种负担。
  心里堵了一块巨石。回到东州好几天了,胡少棠还是没有勇气去找若小安,而她也像是把他忘了似的,悄无声息。这天正赶上周末,学校里亦无事。胡少棠一个人,在桂湖边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游荡。
  回忆里,那天开始得异常平静,他从那张舒服的大床上下来,光脚踩在绵软的地毯上。浴室里,若小安照旧为他挤好牙膏。餐厅里,她静静坐着看他喝牛奶、吃她煎得外焦里嫩的荷包蛋,一脸甜蜜。
  突然,“对不起!”她说。
  他打趣她:“穿我的衬衫不够,还要学我说话?”
  然而,事情比这个复杂得多。若小安答应黄侯吹吹枕边风,但她没有选择春风沉醉的夜晚,那样显然更容易开口,而是在这个光线明亮的餐厅里,隔着一张餐桌、一堆碗碟,面对面地向胡少棠坦白:“我想帮你!”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明白,“你必须消除偏见。没有一件艺术品,是真的无价。这个世界,不能买卖的东西,还剩下几件?炒作,真的那么难以忍受吗?”
  40多年了,遇见那么多女人,从没有人对他说,我想帮你,帮你赚钱。他讨厌谈钱,觉得俗气,她们知道,所以总是谨小慎微地和他只谈风月。他真的讨厌钱吗?


第22章 大人们都更爱数字
  当初,是他点头同意的,在黄侯的策划,胡少棠成为“当代中国油画大师”,大致分了三步走。
  第一步,花钱雇一帮人去全国各大知名画廊“买画”。因为人们都热衷于收藏名家的画,对于像胡少棠这样初出茅庐没有名气的画家,人们根本不买账。所以,就要让他尽快出名。黄侯花钱雇了一些高等学府的在校研究生,让他们分成几个小组,每天都到各地的大画廊去转悠,进去就询问有没有胡少棠的画。
  没过多久,胡少棠的名字在画廊里就传开了,各个老板之间也互相打听,可谁也不知道胡少棠是何方神圣。后来,不但画廊工作人员,就连那些收藏画的买家也纷纷打听这个叫胡少棠的人,到处找他的画,想要一睹为快。画廊老板因此急得不得了,可这个胡少棠一点影子都没有。这样过了一年多,胡少棠在国内画坛已然颇有名气。而这一招,一百多年前,毕加索他老人家就干过了。
  看到时机成熟,一直隐身幕后的黄侯开始实施第二步战略,就是在拍卖会上炒高画价,打响名头。他在北京、上海等地的大拍卖会上,隆重推出胡少棠的最新力作,同时暗箱操作,真真假假,使画作的成交价屡屡创出新高。
  新闻媒体迅速跟进,对胡少棠进行采访报道。但记者们遇到了一个大难题:胡少棠很难被归类。
  市场上,他最早出现的一副名为《春风沉醉的夜晚》,似乎有“伤痕艺术”的影子,而事实上这件作品诗化的抒情主义与“伤痕”的批判现实主义恰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伤痕”之后“乡土”来袭,画家罗中立的《父亲》是其典型代表,而胡少棠的“大地”系列也被划为“乡土艺术”,仅仅因为画面主角是乡下女孩、老牛和狗,而这又是一次误读,他的这些作品没有情节主题、没有感情色彩、没有政治倾向,与“乡土”根红苗正的主流意识扯不到一块儿。在最近一次拍卖会上,高价成交的“青春”系列画作,又被指学习美国的超级写实主义绘画,有安德鲁・怀斯的影子……更有媒体评价胡少棠“像《伊索寓言》里那只蝙蝠,似鸟非鸟,似兽非兽”。
  一时间,关于胡少棠的天价油画、风格定位,在全国各大媒体上铺天盖地,神秘莫测。
  与此同时,黄侯也在媒体宣传上适时推进,在他的安排下,2003年胡少棠举办了首次个人画展。没有武警,招摇的条幅,也没有满大厅的花篮,倒是有一个捣乱分子。画展的最后一天,一个愤青冲进展厅,把一桶粪水泼在其中一幅油画上,称其看久了有令人自毁的冲动,跟“匈牙利自杀歌”《黑色的星期天》似的。这是成名的第三步。至此,胡少棠终于完成了从美院的小小讲师到著名画家的华丽转身。
  狄安阳说,国内大部分媒体其实不懂艺术,所以胡少棠给了他们一个不需要费脑子的新闻点。当然,也足够吸引眼球。
  那一次,新闻热线当晚就报道了这则“天价画作被毁”事件。镜头里,被破坏的油画已撤下,只余一面黄迹斑斑的空墙。主办方报警了,因为被弄脏的画作已在拍卖会上以1050万成交,此番展出属于买主慷慨“出借”――又是个托儿而已。但有模有样。
  什么技法、风格都不如1050万这个数字,直指人心。
  大人们都爱数字。
  “如果你对大人们说:‘我看到一幢用玫瑰色的砖盖成的漂亮的房子,它的窗户上有天竺葵,屋顶上还有鸽子……’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出这种房子有多么好。必须对他们说:‘我看见了一幢价值十万法郎的房子。’那么他们就惊叫道:‘多么漂亮的房子啊!’”
  胡少棠还记得,若小安曾窝在沙发里,给他念《小王子》里的这段话,念着念着,她就笑得东倒西歪了。她似乎总是能随时随地快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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