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武士情人全集已完结》第76/139页


我心生厌弃,对一切有关战争的听闻都感到无比地倦怠。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那些人祈祷,为汤姆,为艾瑞克,为那个人。我期待着他们的微笑能够永沐圣光之下,可是所见所闻尽是无穷的杀戮,没有终结。

然后,他又告诉我,英、法、美、荷四国联合舰队正在加紧演练,准备远征长州的下关,作为他们长期炮击我们过往商船的报复行动。他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话,只有一件事让我感到欣喜。幕府派往欧洲的使节团已经回来了,使节向幕府建言横滨锁港的不可行,并提了五大建议,其中之一就是允许日本人去海外。

“是吗?真是太好了!”我当时惊喜地叫出声来。

看到蒙贝利先生诧异的眼神,我赶紧解释:“取消锁港的决定真是个好消息。”

我原本以为1864年9月1日的夜晚终将在名媛淑女们的轻言笑语、衣香鬓影的翩翩起舞中毫无悬念地度过。白马王子一般的基德敏斯特男爵在酒会上占尽了风头,我的目光穿过三两成群的华衣美服到处搜索着维维安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落空。她今天也来了,穿着一身男士的礼服,又在收身的地方做了修改,看起来有一种很特别的性感。当然,在场的女士里,大概只有我会这么觉得。她只和我打了个招呼,就忙着应付那些狂蜂浪蝶一样的追求者。我注意到了,她和基德敏斯特男爵两个人也只是礼节性地打了个照面,就像并不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可是我知道他们的身体早已经彼此熟悉了。

真是让人费解,当基德敏斯特男爵走过来邀请我共舞时,终于,维维安调侃另一位男士的笑声远远地传来,正好音乐停了一瞬。维维安对那人说:“如果您愿意做我今晚的女伴和我跳上一支,我会很乐意在舞会结束以后和你看看美丽的月色。”可是基德敏斯特男爵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文雅彬彬地托起我的右手,我也小心翼翼地搭上他的腰,慢慢地随着乐曲移动脚步。还好,他不是我的那杯茶。所以,我心里没有任何想法,我没兴趣去探究他和维维安之间的纠葛缠绵。

也许他们的感情世界永远都是我不可探寻的花团锦簇,一边彼此浓情蜜意,一边各自寻花问蝶。维维安的话语、蒙贝利先生的消息,一句一句在我脑海里撞击,除了感慨这是一个纷乱的时代以外,我真的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唯有那句“静寂呀,蝉声渗入岩石”能带给我一些心灵上的静谧。

乐曲和人声像海浪一样层层漫过,我就像海上一叶扁舟孤单地漂泊在人群中。夜夜笙歌,日日纵游,鲜明地反衬着居留地外的风声鹤唳,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空虚。

宗次郎啊,宗次郎啊,我在这个孤独的夜晚里,在这个喧哗的世界里,终于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轻声唤起他的名字。

我想念他那清爽香甜的味道,想念他那青涩笨拙的亲吻。他的爱是真挚热忱的,可是我却必须和一个可能除了地位和身份外,给不了我完整爱情的人结婚。那个人可能只会带着装扮华贵的我,流连于一个又一个像今晚一样的夜晚,戴着面具跟所有人微笑,不痛不痒地说上一句“月色真是不错,您觉得呢?”。我感到害怕,这种害怕在不久之后终于溶化成一杯绝望的鸩酒。

“对不起,基德敏斯特男爵先生……”一曲终罢,我开口。

“请叫我埃德加,好吗?”他说。

“埃德加,很抱歉,我想要自己出去走走。”

“你被原谅了。”他笑了起来。他身上紫罗兰和白兰地的香气馥郁芬芳,我也很喜欢。如果他能和维维安结婚,该是多么美好的事。不过,基德敏斯特家族不会允许继承人去娶一个声名狼藉的波兰和爱尔兰的混血儿吧。仁慈公义的主无时不刻地注视着人间,可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有多少人是幸福的呢?有那么一瞬,我短暂地迷茫了。

跟正和福特夫人、布朗宁夫人谈论着伦敦落日的母亲说了一声,我就自己走出了那个热闹非凡的大厅,一步步地走向后花园,希望能得到片刻喘息。

其实那天晚上我喝了些酒,朗姆特调对我来说还是有点浓烈。带着微醺的星星醉意,走过种满月季花的长廊,走上铺着鹅卵石的小径,突然脚步有些晃动,像被什么绊了一下。我想那三两杯酒还不至于有这样的效果,于是我低头看向脚下黑漆漆的一团东西。白白的月光下,我清楚地看到了那是一件男士礼服的外套,被随意地丢弃在路中间,一边的结缕草上静静地躺着一只漆皮鞋。

我屏住了呼吸。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柜中骷髅

也许是一点酒意的刺激,我的听觉变得格外敏锐。除了风声,虫鸣,还有不远处的音乐,我听见断断续续从风里飘过来的声音,不成曲调,章节缺失,是大提琴低沉的咿呀声,是格兰哲派偷撕插画时紧张又隐秘的心情。

我不是无知的少女。粗重的喘息和愉悦的呻吟意味着一个令人羞于启齿的成人世界,而我自己差一点点就闯进了那个神秘未知的原始森林里去,追逐着欲望,顺从于本能,变成林间追逐的小鹿。

茂密的半人高的木丛挡住了我的视线。月光皎洁,却不足以让我的视线能穿透木丛的重重阻隔。

木丛中的人过于忘我,以致于没有察觉就站在小径上的我。身体摩擦草坪的窸窣声十分刺耳,不禁令我面红耳赤。

虽然不是很真切,但我还是能隐约地听到男人的低语。

他喘着气说:“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收起翅膀?”

女人大笑着回他:“像你这种早就失去羽翼的人,是不会知道飞翔的美妙的。”

是维维安。

我一点也不意外,这确实是维维安会做的事。她永远肆无忌惮,永远为所欲为,永远豪放不羁。她从不介意名誉、责任和爱情。

可是,那个男人是谁?他的声音为什么那么熟悉,为什么又那么陌生?有一种利箭击穿心脏的刺痛。

我颤抖着想要去拨开木藤,突然间一切却都安静了下来。

良久,良久,维维安说:“你打算就这么一直望着夜空?”

男人说:“不觉得很美吗?就像十年前在普罗旺斯的那个夜晚一样。远山,古堡,酒馆,捧着薰衣草的你……”

这一次,我终于清楚地听出了他的声音。我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个人应该在他的妻子身边温柔地说着贴心的话。不,这是幻觉,我拒绝相信。

周身的血液齐齐往上涌,大脑一阵昏沉。我又心酸又愤怒,最后不顾木藤上的刺划伤我的手臂,猛力地拨开所有的阻隔,一步步跨向我想去又不敢去的地方。

“谁?”他厉声地问。

我终于踏上那块柔软的芳草地,兀自蔓延的藤条还是绊了我一跤,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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