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呼吸》第3/82页


蓦地想起妈妈不止一次说过,半夜正是阴阳两交界的时分,前半夜当然是人间的阳世了,后半夜可是鬼神的阴间,这个时候你稍不注意就可能去了阴间。

妈妈说她二大爷是个老酒鬼,每天早晨起炕就喝酒,夜里醒来上茅房还要喝上几口酒。那天半夜叫尿憋醒了去茅房,本来茅房就在自家院子里,走到茅房也没有五十步,他老人家走了好长好长时间,咋也走不到茅房,后来他说憋得要尿裤子了,看看脚下的路黑漆漆的还挺远的,地上的蚂蚁大得像蛐蛐,蛐蛐大得像鸡蛋,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吓唬他;路两边的大树不知为啥树根都长在上面,树枝朝下伸着,花儿也都朝下开着;夜猫子躲在树枝里,一声声叫着像是小孩子哭,怪吓人的;河水从地上倒流到天上,翻着黑色的浪花一点动静也没有,河上漂着白花花的一片,细一看全是圆咕隆的东西,再一看不得了啦,好像是死人的骷髅头。到这时候二大爷吓得醒了酒,忙在地上磕头,念叨着阎王爷阎王爷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吧我给你供一个大猪头我再也不敢喝酒了!说着就看见自己倒趿拉着鞋,心里咯噔一下子明白过来,赶快把鞋换个个儿好好穿上,这才找到了回家的路,到家里又想起来肚子里还憋着一大泡尿呢!打那以后二大爷再也不敢喝酒了。

听说二大爷戒酒以后活了好长时间。这时电视里那位肥头大耳的演员深更半夜跑出来变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那天楼下的邻居说现在这事儿也真不正经,怎么能男人也成了送子观音?你咋送?送子观音咋能不是女的呢?有个老头说这就是你不懂了,最早时候的观音是男女同体的,是女的也是男的,人家电视上出来的送子观音才是最正宗的男女同体的老观音呢!

她忍不住笑了,啥叫男女同体?那不就是不男不女吗?不男不女的走在走廊里,咯噔,咯噔,轻而又轻,来到她家门前停下不动。然后又有脚步声从一楼响起,咯噔,咯噔,渐行渐近,一直走到她家门前。他们好像嘁嘁喳喳小声商量什么,准是说自己单身一个女人在家里,老公外出了。她听到一楼又响起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很快来到房门外。来了这么多不男不女?他们手里都拿着刨锛吧?

今天自己不是死定了吗?她吓得不敢起身去看猫眼,怕被他们发现自己站在门前,现在她觉得那道防盗门也靠不住了。

她不敢站起来,也不敢动一动,怕自己一有响动会被他们听见。

自己在沙发里偎动的声音听起来都怪刺耳的。

人在这种时候的记忆会变得很奇怪,越是不愿想起来的可怕事情越是给你涌上心头,连你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鬼怪呀凶杀呀现在也会展现在眼前。她知道只有睡过去心里才不会再有恐惧,越是清醒想法就越多,恐惧也越多。可是一旦睡过去,他们进来了怎么办?

妈妈说她小时候放学回家,在村口看见住在村东头的二大娘,二大娘问她你今天为啥放学这么早?她告诉二大娘,她们老师家里死人了。二大娘问她老师家里谁死了你知道吗?她说不知道。二大娘说你快回家吧,一会儿要下大雨了。

她在大雨里跑回家,浑身淋个透湿。妈妈叫她赶快放下书包,去村东头给二大娘磕头。她说给她磕啥头?我刚才在村子外头碰见她了,还跟我说话来。

妈妈气白了脸说你净瞪着眼说胡话!她今天晌午死的,她是你们老师的二姨,你不得过去给她磕个头吗?

妈妈说到这里噗哧笑了,说自己听完妈妈的话,立马尿了裤子。

突然梦见有人把她搂进怀里,两手在她身上胡乱摩挲,拱起嘴巴要去吻她,嘴里还梦幻一般说着我爱你我爱你,抒情的音乐这时也响起来,可是,她怎么听见了什么怪声呢?这怪声好像不是来自电视里――她一歪头,看见阳台两扇窗帘之间伸出一颗黑糊糊地东西,圆咕隆冬的,什么玩意儿?
正在纳闷时,窗帘里又伸出一只手来,雪白的,到这时她麻木的脑袋才恍然大悟,原来那黑糊糊的东西是一个脑袋,可是,它怎么没有耳朵鼻子嘴?没有身子?只有一只手?她以为自己一定是在噩梦里。

她听见了咝咝拉拉的喘气声,这声音让她清醒过来,哪里是在梦中!

眼前已经是两只手,两只白手,两只巨大的白手,手心相对伸向自己的脖子,吓得她一个激灵瞪大眼睛往死里大喊一声妈呀!救命呀!眼前那个没有五官的脑袋,黑糊糊地向后一仰,收回他的白手,一时停在那里。

她感觉一个高大的男人已经出现在面前,脑袋黑糊糊的,没有鼻子嘴。但她没有听见门响,也没有听见别的什么动静,他怎么进来的?一定是刚才我去对门时进来的!她后悔自己没有找一找所有的房间。

她脑袋嗡一声大起来,心好像跳到嗓子眼,憋得上不来气,身上的汗毛倒竖针一样扎人。她已经不会思考,只剩下本能,浑身哆嗦着看看那个男人,只见他的眼睛里流着血色的光芒,烫得她身不由己蹿起来跑向门口,还没等她打开房门,没有五官的脑袋已经扑到她身边,扯住她的衣服。

她声嘶力竭地呼喊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喊叫些什么,反正是她一边喊着一边拧开了门。她感觉那个男人的白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她想他一定是把什么麻药抹到嘴上了,想着的时候就有说不清的怪味熏得脑袋发晕,浑身乏力,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然后觉得自己被抱起来,被抱到床上,然后摩挲自己的头发,摩挲自己的脸,摩挲自己的身子,她想动一动,可是除了心里能动哪里也动不了,连眼睛都睁不开。

唐保明和几个哥们儿打麻将,手机响起来,一个陌生男人大声说,赵雅娟家里出大事了,她问你能不能过来看看她?

唐保明想也没想就说当然能!我这就过去!马上过去!

春雨缠绵,缠绵无尽,让夜晚显得有些凄凉。唐保明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女人,想着他要等的女人。

每次吃完饭她总要说,太浪费了!这么多东西剩下叫我心疼。一包餐巾纸她也不肯要,她说我们不要好不好?那还要花一块钱。她的挎包里随时都有自带的餐巾纸。那天吃过一顿快餐,两人才花六元钱,她说,多好吃!以后咱们就吃这种快餐好不好?

春雨一阵大一阵小,唐保明的裤脚已经打湿。

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冲凉,看见那里长起一些小毛毛,哇!难看死了!我偷了老爸的刮脸刀,刮毛毛,老爸不知道,知道还不得打死我?我一次一次刮啊,不知什么时候我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你说我可笑不可笑?我的那些女同学都有了乳房,我还没有,我也不懂。后来,我有了,我姨说我的胸脯子太大,吓得我不敢直腰,总是驼背走路,怕人家看见我的胸脯子。

一个年轻女人,高高的个子,很苗条地从胡同里走出去,他跟上几步喊道雅娟雅娟!女人仍然只顾走路。

去哪里吃饭?每次雅娟都要问唐保明。她说我从来不逛街,下班就回家,我们班上的都知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很想每月多看几次我儿子,不行,我没钱。他那个死老爸不给他零花钱,我要给他买零食,给他买衣服,给他零花钱,每月只看他一次,再看我就没钱了。人家的男孩子都比他多零花钱。

唐保明几次想问问她为什么离婚,始终没有勇气,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同类肯定不是个负责任的人。

我有一个好朋友,她也三十多岁,离婚,一个人带着孩子。我认识好几个三十多岁离婚的单身女人,人都是很好的,很难再找到老公啦。有时候我们在一起,说起来都很伤心。

你为什么不再找老公呢?

有人给我介绍过一个男人,长得挺漂亮,处了些日子,才知道这个男人比我小两岁,我说你还比我小?他说我不嫌你大呀!他要求跟我同居。我说那怎么可以?我们还没有定下来。他说我不跟你试几把怎么能知道我们俩合不合适?你得跟我试试我才知道我们能不能结婚。可吓死我了!躲着他再也不敢见他。
朋友介绍一个大我好几岁的男人,他总说自己身上穿的是名牌,脚上穿的也是名牌,手上的手机不是四五千的绝对不用,吃的更是山珍海味。他只请我吃过两顿饭,都是三个人,每次都是那个他叫大哥的人给掏饭钱,完后他那个大哥就会先走,还说你们俩好好玩儿吧。这个大我好几岁的男人,比我还矮一头,说自己有好几处工地,他是从哪个镇子里来的房地产开发商。他每天都跟我说我们同居吧我们同居吧,只要你能给我生个儿子,我就给你一套房子!我说,要同居也可以,你先离婚,然后我们登记。他说不用,只要你能为我生个儿子,我肯定给你一套豪宅,让你受用一辈子!我说,那好,你先交定金吧!这个包工头子又不说话了。

一辆奥迪飞快驶过来,溅起的水花落到他身上。紧跟着又有一辆宝马急驶过来。解放广场不是步行街吗?怎么会有轿车开进来?这一定是些有钱的男人,有钱男人就可以做一些没钱男人不敢做的事情。让他们车祸去死吧!

给点儿钱吧给点儿钱吧!年轻女人怀里抱着孩子,身后跟着一个小男孩,她为什么年轻轻的就出来乞讨?给点儿钱吧给点儿钱吧!那北方口音里带着让人难受的哭腔。他慌慌张张掏出一块钱给她,看着她再也没有讨到一分钱,直到消失在解放广场。那个让她生了两个孩子的男人呢?他到哪里去了?他为什么让她出来乞讨?

有人去莫斯科进修俄语两年,回来说,莫斯科四十多岁的单身女人太多,她们原来都结过婚,男人一近四十岁,不少人就开始酗酒,没有了责任心,不干工作。女人们都在工作,受不了男人这样胡闹,只好离婚,所以那里四十岁的优秀单身女人多的是。唐保明曾经为那些外国女人伤过一阵子心,只是他没有想到,现在却听说身边还有一批三十多岁的离婚的单身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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