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全集》第25/250页


☆、天险生机

到底还是闯了祸。

莫怀臣的寒症才愈,被那晚的烈酒重勾了病头起来,春日里来势汹汹尤其厉害。高热了两日,直烧得满面赤红,又咳喘不止。

李娉都着了忙,一时恨不得吩咐船队停下寻医就诊,被莫怀臣拦住了。理由是行程已定,事关国体,耽误不得。他言语虽谦和,态度却不容置疑,大家只能乖乖听从丞相大人的安排。

倾瞳则快被众侍卫宫女的眼箭杀死。自知这次害人不浅,只好每天忙忙碌碌勤快地送药送汤,比当书童倒来得经心多了。莫怀臣倒也不计较,由得她成日在眼前转悠,偶尔见她躲着柴青还眯起桃花眼笑,殊无当病人的自觉。倾瞳忍不住问起他的病因,他就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小时候受了寒。”

倾瞳暗自咋舌,受了寒?她偷偷为他拿过脉,这人怕是在冰窟窿里泡了三日,才会落得寒气渗入了血脉,五脏六腑通通受损。估计这世上除了自己师父,无人可根治他的病。不过师父的脾气那么坏,替外人治病……哎,估计毒死人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虽如此说,倾瞳倒从不插手他的用药,不过每次端茶上来的时候都附一块蜜汁甜膏。莫怀臣唯有头一次问过那块黑糊糊的是什么,倾瞳只笑劝他当点心吃,他就一面品尝一面不大认真地偏头问:“不会是毒药吧?”

倾瞳嗤之以鼻――毒药?堰丘的火焰花粉配以千年灵芝做的引――不是她自夸,他莫怀臣要能配出一副这样的毒药来,她愿意以身试药,吃到补死为止。

到了第三日,船行到了历越绍渊的交界。遥遥望去,巨石嶙峋横插进九曲十八弯的河道,水面一带涡流,真正江险滩急难以行船。莫怀臣勉强能够起身了,在甲板上望住阴霾的层云极淡地皱了皱眉。背后轻松的步子一路靠近,一件轻暖的皮裘就搭在他的肩上。莫怀臣也不回头,“好像要落雨了。”

倾瞳本来预备走的,也望了望天,轻哼了一声,“外头湿气这么重,大人晓得要落雨,不晓得回舱里去避风么?”

她转身而去,独剩了一双深眸在后头缄默着。薄唇微动了动,究竟没发出声音。

开元城的午后倒是另一番模样,呢喃春色一片晃照着景阁的霏霏旖旎。李邈在明黄的纱帐后头翻了个身,惊醒了身边的人。那人就迷蒙着往他身边拱了拱。

“皇上想什么呢,不乏么?”

李邈的指轻掠过眼皮底下那张七成相似的容颜,就稍微遗憾地笑哂,“如果那个人肯跟雁安一样听话,就好了。”

雁安的睡意立即散了,睁了眼故意轻轻咬牙,“到了这一步,皇上还惦记着他?”

李邈就狂肆地把赤条条的他扯进怀里,冷笑道:“你这个骚狐狸,还不许朕想了?朕是实在想知道,他究竟会怎么做……”

怀臣啊,你太绝太狠。这一次,除非是……天要帮你……

凌江江面出乎意料的平静,吞吐的灰浪下仿佛蛰伏着一只巨兽,只等着一怒狂涛起,浊浪转乾坤。船队却已经驶进了绍渊第一险――峻天弯。

舱内的柴青担忧地瞅了眼外头越集越厚的黑云,抬手五指都变得麻麻虚影,回头对上了神色清明的主人,不禁迟疑地开口,“大人,天色似乎不大好,不如停一停……”

对面的人倒不急。指尖只顾沿着盒中冰凉沁心的细润游走,手底下盛放的那朵精致无瑕的碧玉芙蓉,兀自层层流动着莹芒。轻咳一声,他将巴掌大的锦盒啪地合上了,“不必了!”

老天要给他什么,他自然就受着什么。至少,目前必须如此……

呼呼的潮气不知从何处扑来了,船身震了一下,开始起伏颠簸。江风既起,便一阵紧过一阵,外头传过来船夫的急声,“收帆,快收帆!”船身却猛地向右一倾,紫鹤石砚就滑出了桌沿,“哗啦”,伴着几道惊悸的弧光,跌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天地随之一声炸响,胜过那碎裂声千倍万倍,接二连三的炸开天宇,轰隆隆震耳欲聋。

顷刻,暴雨如狂。

李娉被雷声炸蒙了,趁着天黑如墨斗,紧捂耳朵就贴上一旁倾瞳的身子,“啊……”

倾瞳倒吓了一跳,转念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软语安慰,“公主不用担心。绍渊的船夫技艺高超闻名于世,什么风浪没见过,没事的。”

“可是,那么大的雨,我怕。”李娉闻到一股独有的清暖香气,船身的倾斜叫她越发被动地贴紧了,那人的身体居然不可思议地柔软,令她恋恋地舍不得离开。

倾瞳却有点哭笑不得了,“雨大,一会儿湿到舱里来了,童若去去就来。”借势站起来去关窗,就见暴雨倾扫着外头的甲板,水流汩汩地四散开来,映出道道惨厉的电光。稍远处的船舷边有三四个船夫奔忙地喊着什么,因为密集的雨声几乎都听不真。

风雨怒号,舱内的烛火摇摇欲坠,连服侍的歌痕也白了脸。倾瞳倒有些担心大风大雨中容易触上这一带有名的暗礁,一时也不便表现得焦躁更叫人不安,走回来笑道:“不要紧,今天就不学画了,要不师傅徒弟画出来都一个样,全成墨球。倒是昨天采买的当地果品别致,佐茶很美味,公主先尝……”信手拈了才要递给李娉,猛可脚下一沉,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去,方才扶稳了,却听到声催命似的惊呼:“船漏了,不好了,漏水了!”

真的出事了?

李娉登时满眼惊惶地猛捂住了嘴,倾瞳也不禁失色。木门倒在急响中敞开了,一身白衣的莫怀臣携风带雨而来,长发眉目间墨色淋漓,却较往日更加俊逸夺目。眼神在倾瞳身上稍顿掠过,随即行来携了李娉的衣袖,“事出突然,船身被人刻意凿穿,顷刻就会被风雨击沉。请公主速随臣离开!”

李娉被身不由己地拉着往前走,一面急急望向倾瞳,“其他人怎么办?”

“生死各安天命!”

甲板上骤雨寒彻,伴着船身吱嘎怪响。后头颠簸的官船似乎完好无恙,不过被大浪冲开了,一时却是不得靠近。这厢船头船尾则乱成了一团,李娉的侍女随从多数长于深宫,惊恐得哭喊不休,有的兀自扑通扑通跳下水,想游到后头的官船上去,却转瞬就被凌江的湍流吞没了踪影。

数名莫府随身侍卫虽紧跟着主人,不过也不大能立稳足跟了。莫怀臣已在船头接过柴青递来的锚链,一剑削断了铁锚,以气传声,“抓稳船链!”一道铁链激射而去,那艘船上的莫府侍卫哪敢怠慢,凭空接过了铁链,五人就势一拽,就绷住了两寸宽的锚链。

莫怀臣低头对李娉道:“委屈公主暂且忍耐,臣带公主过去那艘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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