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全集》第57/250页


倾瞳似乎真的歇了好久,才幽幽地吐了口气,“爹爹,当年的事,究竟有几个人知晓实情?爹爹为何将我接入府中?”

杜君鸿斟酌着如何叙述能少伤她的心,只能一字一字慢慢道:“当年为了避开承帝耳目,我并没有用杜府家宅下人。雇来的一个丫鬟一个老婆子还有一个护院家丁,后来分别给了一笔银两,安排他们各自回到乡下去了。那时卧云的娘亲体弱小产,好不容易救下了一名活着的男婴,不想那孩子究竟与我杜家无缘,三周后还是体弱夭折了。夫人打击之下认定孩儿未死,不吃不喝几乎有些疯了。我虑着自己一来无法长期□照料于你,二来也为了夫人有个寄托,所以跟府中下人交代为了夫人带了个孤儿回来,趁夜偷换了襁褓,以后就当你是我们的亲生孩儿。

“卧云的娘亲有了你之后,的确慢慢恢复了精神。她也曾旁敲侧击,我只说是个清白身家的孩子,也是怕她妇道人家知道了那些隐秘心中会不安害怕。谁知她渐渐走火入魔,根据你的形貌渐成,开始认定这是我和清音的私生女,有一日还在书房与我吵闹了起来。我无奈之下,只好道明了原委。

“她转而怀疑当年夭折的孩儿并非病死,而是我为了清音骨肉,不惜残害了自家传人。我如何辩解,她总不肯信。卧云应该也是在那一日,偷听了我们的对谈,才会从此敌视于你,甚至想赶你远走,取你性命。”

听完当年一段公案,倾瞳只能苦笑了。索性单拣了眼下要紧的讨论,“所以说,府中旧人都认为我是捡来的孤儿。而知情的三个人,都分别隐匿无踪了?”

“可以这么讲。”

沉吟片刻,清音婉转又问:“那三个人,如今在哪里?”

杜秋茗瞧见父亲不知为何忽然手抖了一下,茶水洒到洁净的丝光薄褥上,顷刻沁了一片水渍。

“爹?”

她几丝疑惑,却看到父亲欲言又止地望向倾瞳,“他们虽然见过你母亲和我,不过对当年的事情并不知情,何况他们不过是几个无辜之人……”

倾瞳微顿后反而失笑了,听起来倒恢复了流水般的通透,侃侃而言:“爹爹莫慌,我虽知道斩草除根一劳永逸,不过可惜这心狠手辣还未曾练熟。既然他们是当年那祸根的唯一破绽,至少要重做计划,将他们安顿到于杜家无忧的地方。至于臻王那边,爹爹暂时不宜出面。女儿三年与世隔绝,也许错过了臻王府中的动静。不过今日一见,他狭隘专横,未必比三年前有长进。而这次的事如此凑巧,一日便及事发,他趁着我们措手不及之际直接进府要挟,这份长久观察的耐心与迅捷反应,臻王自己可做不来,应该是他身后或府中另有高人襄助,不摸清此人底细,他迟早会顺藤摸瓜查到蛛丝马迹,那时可就是大祸临头由人摆布了。所以爹爹大可以称病休息一阵,女儿先假借杜府幕僚的名义打探一番,等确定了到底谁是敌人,再考虑应对之法。”

“好,就依瞳儿所言。”杜君鸿不禁连连点头,不提防为父亲整理被褥的杜秋茗僵了玉指,咬唇,流水般倾垂的发丝挡住了稍稍凝起的翠眸香腮,和几丝来不及驱散的犹疑。

那件事,她唯一忍不住吐露的人,是他啊……不会吧,怎么会?

春夜切切,如雾如霏。

何人闻心事,疑云就此生。

城东的“卧堰阁”中倒十分逍遥。

摆满果品的沉香木几旁,横卧着一个眉目狂放的男人。他单手将那酒樽高高举起,任那美酒如晶莹泉线落入口中,好看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就引得人心跟着紧跳几下。

夜气渐凉了,他偏偏觉得热,扯开的前襟,胸口微栗的肌肤不知是被烛火还是酒色晕上一层诱人的红泽,一起一伏地,生机勃勃。

司紫似乎习以为常,立在三尺之外面无表情地继续禀报。他本来拈了个红果咬了一口,嫌甜又吐掉,扬手又是豪饮一盏。正酝酿满口辛辣,司紫恰巧在这时陈述起那日臻王到杜府去的经过。

“噗!”寇天登时猛喷出一口酒,边咳呛着边追问,“他真诌了这么一串?”

火媚就撅撅红唇,媚眼如丝地笑道:“主人今儿是怎么了,一串马屁精的算命有什么稀奇的?”

“你懂什么?”寇天横手擦干了嘴边零星的酒迹,冷唇勾出个邪肆的弧,眸光烁烁,满是无聊已久后突然寻到新鲜东西的兴味,“居然敢当面骂余战是猪?哈,有意思!对上莫怀臣之前,我倒想会一会此人。司紫,给臻王传信,设个局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成了一段身世,呼……

儿子闺女们要开始暗斗纠结,啦啦啦啦,欢快。

亲们,抱抱,以后都双日更,某言存稿日益稀薄,杯具啊,爬去码字……

☆、鹅草芊芊

茂密的草丛深深浅浅,抬眼已是绿涛起伏,野红翩翩。日头开始环环入夏地威慑,围了皇陵一圈的百年菩提倒翠茵如盖,枝间的鸟儿贪着那份清凉,唱得正欢快,冷不防哗啦啦都惊飞了。

没草的小径间,转出个棉衫缁色的人影。

他的后头亦步亦趋跟着个长得甚是喜庆的丫头,瞧着主子只管低头在山草中寻觅,弄得才洗净的靴子都染上了泥泞,就忍不住抱怨,“王……”前头的温吞男人稍微皱眉回首睨了她一眼,她才忙改口道:“少爷,咱们在这里耗了一个多时辰了。您是掉了什么还是在找什么?说出来早荷帮您寻啊!”

余箫淡淡笑了笑,“走走而已,也没什么。”

早荷偏头死瞧着自己服侍了好些年的好脾气主子,好一阵子突然一拍脑门,难得开了窍,“少爷啊,你难道在找童若说的鹅草?”

余箫登时窘迫了,拔脚就往林深处探,“别浑说!”

早荷这下可拿到了证据,在阳光下甩着一头油亮亮的黑发,追着主人就往前跑,“昨晚童若来看少爷,还带了吃的喝的一大堆,少爷肯定高兴死了吧。她说以后还会来,还说这山上有鹅草,她小时候见过很喜欢,少爷就想寻来给她,是不是?哎哎,少爷您慢点,早荷跟不上啦。”

余箫这时候不禁后悔平日里太纵着这个贴身丫头了。她在后头叽叽咕咕的,他倒是有些担心昨晚自己是否表现得太过欣悦,如果他的心思明显得连这般憨直的早荷都能猜出来,那么她,她那般聪明,可瞧出什么端倪了没有?

不过她昨晚始终笑意盈盈,嘱咐他好生休养保重身体;还怕他无聊,给他抱来一大打书册解闷。他睡不着翻了翻,除了一些他爱的佛典经文,还有不少历代君王列传,讲的治国之道传世之论。她劝他读而深思,他有些不大明白。佛经倒能叫他心如止水,可那些纸上谈兵的政见,看了想了,又有何意义?如今的自己,其实不如一介平凡布衣来得自由。然而既然她讲了,他也就乐于从命,如果这样能令她下次问起时更开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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