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德青岛战争全集》第17/109页
“谁耍杂技了,真坏。”山里妹在冬生的胳膊上拧了一下,拧的那程度和动态,足使冬生心里热乎乎的,像是初春得暖流涌入心田。他动情地问山里妹:“妹子,爷爷为什么叫你山里妹?”
“这个呀……”一句话戳到了山里妹的心灵上,她的情绪顿时低落了下来。在痛苦的回忆中,她对冬生讲述了自己的不幸遭遇。
沉思了一会,她才说:“我家住在崂山南头的一个山峦上。”一提到家乡她又高兴了起来,问冬生道:“生哥,你去过崂山吗?那里可美了。我家门前有条小溪,还有深深的山涧,那山啊,挺拔秀丽。北九水潮音瀑的水啊!流淌了一万年。我爷爷告诉我说,原来的崂山是一片荒山,寸草不长。东海老龙王修建龙宫,把从海底挖出来的大石头扔在了崂山上,崂山从此又变成了石山。女娲补天时,昆仑山上的石头不够用的,便到崂山上来选石材。女娲饿了想摘个水果吃,见是荒山,便命女童撒下桃、杏等种子。女娲渴了想喝水,见是旱山,便拔下头上的金簪子在山上扎了一个泉眼,那水啊!一直流淌到今天。我爷爷的爷爷告诉我爷爷说,每隔六十年,还甲子年的大年三十的三更子时中的那个时刻,喝到泉眼里流出来的水能活五百年。女娲选好石材临走时,怕东海老龙王再来倾倒碎石填埋了那眼泉水和花果树,便派石老人站在海边看管,那可怜的石老人啊!在海水里站了一万年。我呀!常到海边去为他老人家祈祷,因为他呀!太像我爷爷了。饱经风霜,风雨沧桑。我爷爷作古了,随着古人走了。那年大旱,颗粒无收,花果树无叶。我爹爹出海捕鱼从此再也没回来,我娘把我姐姐卖给了人贩子,后来听说被贩卖到了青岛港租界。我娘想姐姐,就带着我讨饭来到了这里,茫茫人海哪里有我姐姐的影子。几天下来,饥寒交迫,我娘支持不住,便拉着我从那木栈桥上跳了下去。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爷爷的这条船舱里了。爷爷救了我,我也没了去处,就跟爷爷住在船上。我是山里来的,爷爷就喊我山里妹。生哥!这名字好听吧!等你闯富了,有了钱,咱们就到山里去住,那里有我的家——三间石房子。你说好吗?”她抬脸看着冬生,不知啥时她已趴在冬生的怀里了。冬生用手给她擦了把泪水,可那泪水越擦越多,原来已下起了雨来。他俩忙回到了草棚子里去。
“生哥,我刚才说的话,你还没答应我呢!”山里妹是在用心说话,进了草棚子她还没忘。冬生捋了捋她那粗黑的长辫子道:“好妹了,哥答应你,你好生地伺候爷爷,等我闯富了,发了财,咱们就到你家那三间石房子里去住。”
山里妹处在幸福的爱恋中,在她的心灵中,在这世界上,她象是又见到了某种希望,一种她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希望,这种希望存在于明天,存在于将来,存在于她的期待中。这种希望她谁也不能告诉,只能默默地等待。等希望来临了,她才能对别人诉说。
爷爷背着鱼篓急匆匆地回来了。他见山里妹在草棚子里,心里安生了些。问山里妹道:“山里妹,强嫚呢?”
“在菜市场呀!她见天阴得暗了,怕下雨,让我赶回家来拾掇拾掇。听生哥说你去了菜市场,所以我就没回去。”山里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里不安地答道。
“多亏你没回去,我去了后没找着你俩。邻摊的小贩告诉我说,方才有两个人来跟强嫚说,她哥哥强子在什么地方等着她,她就跟着去了,具体到什么地方小贩没听清。我又在菜市场附近转了一会,也没见着强嫚。听小贩说那两个叫了强嫚走的人地穿戴,我猜大概是阿毛的人?我看强嫚其必是被阿毛的人骗走绑架了?”
冬生急了,急地出了一身的汗。听爷爷说完他一声也不吭,悄悄地把盒子炮揣在怀里,起身就出了草棚子。这时雨已经下大了,那雨水霎时淋透了他的全身。爷爷和山里妹急忙跟出草棚子,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说服劝回了草棚子。爷爷生气地说道:“天快黑了,你要到街市里……”
“去把强嫚找回来,你看强子不在,他的家人被坏人杀了,妹妹又被人绑架了,强子回来我怎么去跟他交代。我这当大哥的愧对了他,以后怎么再给人家当大哥?”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了惭愧的神色。
爷爷让冬生坐在铺草上,把他怀里的盒子炮抽了去道:“这东西太壮胆了,我先给你收藏着,等用的时候我再给你。”爷爷把盒子炮藏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大,在风雨飘摇中,祖孙三人度过了一个难以度过的雨夜。
第二天早上冬生就开始发烧,他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山里妹摇了他两把见他不吱声,用手试他的前额,觉得烫手,她欲喊爷爷,见爷爷已到海边鱼船上去了。急的她走里走外,没了办法,只得到船上来找爷爷。
昨夜雨大、风大、加上浪大,那船舱早已灌满了水,爷爷正在从船舱内往外泼水。山里妹还没到近前就喊上了:“爷爷,快上来啊,生哥烧得烫手!”她连喊了两遍爷爷才听到。爷爷上岸来,道;“唉,爷爷老了,耳朵不好使了。”
山里妹不愿听到有人说爷爷老了,她见爷爷自己说自己老了,加上生哥生病了,她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似乎用哭腔道:“不是爷爷老了,是呛着风呢,你看这风有多大呀!”
爷爷在冬生额头上试了试,又把了把脉,他断定是昨晚冬生听了强嫚被人骗走,心中急躁出了汗,被雨水淋湿冰着了。
爷爷找来生姜、红糖,山里妹熬好了。这时再看冬生,他已烧得神志不清,说起了糊话。一会嘴里叫芳芳,一会嘴里说对不起慧子,就这么走了?一会叫山里妹拿了他的盒子炮来。就这么一直折腾到晚上,他才呼吸均匀了。山里妹急得直流泪,坐卧不安。爷爷坐在冬生的身边,在昏暗的豆油灯下,他抽的烟锅吱吱地响着。末了,他在鞋底上搕了搕烟锅,道;“孩子别哭,人生在这世上,吃五谷杂粮,谁能没个头痛脑热?一辈子不生病?没病没灾的人少找?”
山里妹擦了擦眼泪,道;“可也不能病成这样啊!叫他都不应,这该怎么办呀?”
爷爷看着呼吸均匀了的冬生,道:“他这会是真的睡着了,你试试吧!他得烧多少地应该退了些。”
山里妹把手轻轻放在冬生的额头上,啊了一声,道:“退了些,真地退了些,爷爷你来试试!”她的声音有些激动。“爷爷你真神,你是个神爷爷!”
“不是爷爷神啊!这些都是爷爷小时候跟老人们学的,可惜没学透啊!”爷爷提起往事脸上显得有些遗憾。他点燃了一袋烟,抽了一口,道:“那年月,咱的祖上是崂山附近有名的郎中。同治七年,慈禧二十岁,娘娘不孕,宫里的太医们都没了咒念。皇上便下令在全国招募民间名医,咱的祖上理所当燃地被召进了宫,祖上的医术确实令太医们佩服,三个月后娘娘怀了孕,咱的祖上也风光了一把,皇上赏他红顶子和一眼花翎。时隔不久皇上病了,慈禧太后暗中跟皇上抢政权把子。同治十三年同治驾崩,慈禧当了太后。因光绪帝不是慈禧太后所生,所以戊戌变法后,慈禧太后把光绪帝软禁在了中南海瀛台涵元殿,这是后事。慈禧太后对咱的祖上恨之入骨,同治死后,慈禧太后把握了皇权。她诬陷同治帝的死与服了咱们祖上的药有关,把同治帝的死嫁祸于咱的祖上。说他是庸医,冒充欺骗皇上,犯有欺君弑君之罪,理当抄灭九族。慈禧太后自己做事自己心理明白,她也不愿无辜杀戮太多,只是拿咱的祖上当屈死鬼,挡臣子百姓们的眼罢了。她判咱祖上年老不中用收斩监候,抄没全部家产,永世不得行医。那年我八岁,对于医术我从蒙昧到朦胧启迪了心灵的启蒙,由于没进过学堂,文化束缚了我探索的灵感。我虽懵懂但基本基础的东西我还能悟出个一二,这也来自我一生的生活经验,也是我告诉你我没学透的原因。你生哥发热,不是怪病,我心里有数,他的主要病因是出汗受凉,发病机理是劳累过度,身体虚弱,邪气太盛,体内正邪相争而引起发热。你刚才试了,热退了些,这说明邪不压正,过个一两天就会好的。”
“爷爷,祖上不行医了,你才八岁,你在干什么?”
“苦日子从那时就开始了,跟着我的爹种地,打鱼,什么都干,凡能填饱肚子的营生都得干。”
“这可恶的慈禧太后,爷爷,你真的不容易,吃尽了苦头。我若不是你……”山里妹的眼圈有些潮湿。“孩子。”爷爷点燃了烟袋锅,吱吱地吸了两口,道:“人出娘胎,来到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来受罪的,都在为了这口吃的而奔忙。奔忙中难免不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你争我夺,恩恩怨怨,打打杀杀,这便产生了罪恶。我被德国人害的家破人亡,你被乱世害的在生死线上挣扎,强子一家,你生哥,那强嫚……这是逼上梁山啊!走投无路就得死挨!这世道……”
山里妹对爷爷说的话和世上的事情虽然懵懂,不甚明白,担她深信一个理,就是穷帮穷,有罪同遭,有难同当。在苦难中互相帮助的人,世上到处都是。那有福同享,把富贵留给别人,自己去找罪受的她还没见过。她没有文化,不懂哲学,从她记事的年龄起,她就记得,人们都在以各种方式和手段来获取不正当的小利益。有些人行为手法下作,令人作呕,每日都在想方设法地得点小便宜,把施主施舍给穷人的东西也都侵占了去,唯利是图。山里妹把这种人不当做人看待,称他们是人面兽心或是人面魔鬼。这些人面魔鬼比猛兽还可怕,猛兽吃饱食后就走了,剩下的残羹由那些懦弱的没有捕食能力的小动物,来捡食些碎片残渣充饥。而人面魔鬼是汤水不漏,得寸进尺,总想占有一切。山里妹把那些肯帮人,施舍的人视为真正的人。用山里妹的话说,世上本没有穷富,穷富是比出来的。人穷志短是对那些人面魔鬼的描述,真正的人是不分穷富的,他们总是富有,他们有多少能力就帮穷人多少,像爷爷一样。
晚上,豆油灯的火苗小得不能再小了,在昏暗的灯光下,冬生咳嗽了两声,然后在嗓子眼里“咕噜”了几声象是在要水喝。山里妹忙到灶台旁在锅底下添了两把草,把水烧热了。端着边用嘴吹着热气,就要叫冬生起来喝水。爷爷说:“不急,他现在睡得很沉,待会要醒时再唤他。”
须臾冬生又在梦中要水喝,山里妹把他唤醒,爷爷在他前额上试了试,道:“还挺热的,多喝点水,喝水出汗就好了。”
山里妹端来水,冬生一连喝了三大海碗。冬生喝着水,山里妹道:“生哥,你真能睡呀!睡了一天一宿,你看这天又要亮了。”
冬生烧得稀里糊涂,那里知道自己睡了多长的时间。他只记得自己作了几个恶梦,开始他在街上走,觉得想喝水,便往茶馆走去。还没进茶馆的门,只见那跑堂的提了茶壶就走,他急了忙大声喊,可越急越想大声喊,那嗓子越大声反而却喊不出声音来了,于是他就快跑撵上去。不知怎的,那跑堂的变成了芳芳,手中的茶壶也变成了一把刀,像是他家那把传了几代的杀猪刀。他忙大声叫着芳芳,芳芳也不应声,反而拿着刀向他走来,看那样子是来杀他的。他急了,想解释,可嗓子怎么也发不出声来。芳芳见他这样,把刀往他面前一扔,飘飘摇摇地就往天上升去了。他更急了,喊又喊不出声,够又够不着,只能眼见着芳芳慢慢的在空中消失。他正不知所措,忽听得背后有人唤他,他听得出是慧子,急转身去找,可就是不见影儿。心想:算了,别自作多情了,跟人家认识了才几天,说了没几回话,心里老装着人家,还不知人家心里有没有咱呢?还是自己去找水喝吧!再仔细看那茶馆时,门早已关了。他只得离开,茫然地在街上走着……
作梦就是这样,恍恍惚惚。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本来发烧,睡眠时大脑皮层由于受高烧得刺激而引起的脑中表象活动,就容易产生恶梦。何况他体内缺水,人体内缺水便就缺氧;人体内缺水,血液稠度增加,血容量随之减少,血液少了,其运输氧的能力必然减少,那大脑必定缺氧。人渴了实际是体内缺氧发出的信号,促使人体补水、补氧。人在睡眠中,脑干主神经休息,大脑浅皮层神经不休息,它要根据人清醒时的活动或思维或在睡眠过程中,人体的各个器官所缺的各种营养成分而产生虚假的想象,这便是梦。所以尿床的孩子,在梦中撒尿时往往梦着到处找茅厕。冬生体内发热把身体的水分蒸发了,大脑必然缺氧,大脑浅皮层脑细胞必然发出找水的指令,所以他在梦中除了找水还是找水。他本来在街上走着,不知怎么来到了一处森林的小溪旁,他见到了水,立刻高兴地向小溪跑去,还没接近小溪,忽听有人向他打炮,抬头看去见是德国人。他心中一怒就在怀中找开了他的盒子炮。这时山里妹把他推醒了,醒来的冬生连喝了三大海碗水。但身上还是乏力,看上去还是很困倦。爷爷见山里妹一天一宿累得连连打着哈欠,自己也累了,便道:“天快亮了,咱们睡会吧!”三个素昧平生的穷人,在困苦中他们团结在了一起,在一个雨过天晴的黎明,他们在自己搭建的草棚子里,静静地睡着了。
第十章 刺杀德国人 疤根坠情网
疤根和强子在租界外住了些日子,这里毕竟是乡村,每一片土地都有主人,没有他俩活动的场所和生活的余地。
饿了他俩到庄稼地里去捣弄点吃的,困了到村子里去找间草棚子,大部分时间用来到处流浪。这样的日子他俩持续不下去,没法生活下去。没过多长日子他俩又悄悄地潜回了租界。但他俩不敢到街市里去,只在租界的边缘活动。以打小工、做苦力维持生计。离散了的那些兄弟们,见他俩回了租界又聚在了一起。
聚在一起的兄弟们多了,打零工做苦力挣的钱不够使用的。零工这活不是天天都有,天天都能干得上的,往往一等就是二三天,也等不着个招揽活的雇主。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疤根和强子商量来商量去,觉着他们还是回到码头去干对他们这帮人有好处。第一可以躲避阿毛他们的追杀,因为码头是二把头的地盘,二把头比阿毛势力。阿毛的人不敢明目张胆的轻易进入码头。第二码头有工棚,他们住在里面安全,还可以拉拢一些工友壮大他们的势力。另外的几个兄弟也都同意,他们便都改名换姓,悄悄地又潜回了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