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子》第1/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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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藤真拖着琴由操场走过,琴箱的轮子有些磨损了,故碌碌地响得厉害,藤真心想,该换了。
学校左侧的体育馆是分派给篮球队的,藤真由体育馆的左侧进入,左右绕着走进了更衣室,将琴靠去墙的右边,将书包扔去房间的左边角落,最后打开自己的柜子,迅速换好了衣服。体育馆里已经有练球的声音了,藤真愣了几秒,无奈地想,都要集合了,谁这么刻苦,还练球。
藤真上个月都没有来参加练习,因为他有比赛,大提琴的,前天才结束。由前天起,藤真健司不再是普通人了,他消失了一个月,再出现时,捧回来的是柴可夫斯基国际青少年音乐大赛的大提琴冠军,他成了真真正正的名人。藤真今天刚回学校,回来便被告知自己依然被教练指名参加高校夏季联赛,明天是第二种子队翔阳的初次登场时间,登场的前一天,"藤真必须参加训练"。
门响了,一志急匆匆地进来了;他一边同藤真打招呼,说午休时高野把寝室里的电扇弄坏了,一边将手头的书包甩去房间左边角落,结结实实地砸上了藤真的书包。一志一边换衣服一边问藤真,大提琴比赛只有柴可夫斯基的么?藤真说,很多,勃拉姆斯,达维多夫,保罗大赛......总有很多奖给你拿的。
他们俩说笑着朝体育馆走去,一志说了很多关于明天比赛的事,他说,藤真你是一年级里唯一的正选,大家都很羡慕你。藤真微微笑了,随口问一志,晚上要不要去吃煎饼?--悄悄地转移了话题。
那天的训练很早就结束了,明天有比赛,太累了不好。训练结束后一年级所有人一起冲去了煎饼店,一是为了庆祝藤真的归来,二是庆祝高野同学成功捕获了女朋友。聊天时大家问了很多有关提琴的问题,藤真不好形容,便答应哪天有机会了拉给大家听听。回去的时候很热,藤真需要去教室练琴,急匆匆地走了,一志跟了过去,藤真答应让他听自己拉琴。
一志自然听不懂,藤真也不给他解释。随后藤真要一志自己来拉拉,一志拉出了非常奇怪的声音,藤真在一旁哈哈大笑。他告诉一志,自己自懂事开始就练琴了,但也曾荒废过好几年;后来父亲坚持要求他好好拉,他也就依了。藤真告诉一志,他曾有段时间一看见提琴就犯恶心,现在却又好了,似乎练乐器有个门槛,过了这个门槛,一切都会顺畅起来。
他们都是刚入校的新生,三个月时间下来,竟如此熟悉了。寝室是四人一间,同寝室的藤真、花形、高野、和一志四人,连同隔壁寝室的永野,是最要好的。他们中,花形成绩最好,一志最老实,高野和永野最鲁莽,而藤真最仔细。花形果然成绩很好,科科都不错,篮球也打得不错,是传统意义上的优秀好孩子。一志确实很老实,老实得教练骂他的时候都要思考一下词汇,免得骂过头了。高野永野从小就住两隔壁,性格是一样的,两人都很懂江湖义气,经常出去同别人打架,打了很多次,没有一次是为自己打的。藤真呢,真是做甚么都很仔细,总是很认真,因此显得很安静。
他们五人几乎都在一起,开饭的时候,远远看过来,他们五人就像一个移动的峡谷;其他四人都有一八八,而藤真只有一米七,这便造成了活生生的科罗拉多。今天,他们在寝室里谈论将要面对的球队,藤真从花形口中听到了"牧绅一"的名字,花形告诉藤真,牧绅一也是一年级,但也和藤真一样,是正选。
高野对藤真说,一定是你比较厉害。藤真挥挥手,不接这个话题。他此刻正拿着手电筒奋笔疾书,他的面前是自己的作业本和花形的作业本,作业的内容是化学,再具体一点是摩尔。花形看着藤真紧皱的眉毛,打着哈哈说,藤真你偶尔也自己做做啊。
"不可能!"藤真头也不抬。
"你为什么不继续你的雅马哈学校?要换来普通高中读书?"一志问:"你读过化学么?物理呢?"
"没有。"藤真哗啦一下翻了一页,花形轻声说,哦,还有十页。
"你能读懂么?"一志担心地问。
"不能,"藤真理所当然地答道:"当然不能。"
"你可以让神童花形给你补课。"高野迷糊了,昏昏欲睡--电扇是他弄坏的,他没有立场抱怨室内温度。
"我会的。"藤真换了个姿势,手还抄着,速度丝毫不减,显得相当专业。
"你说了两个月了。"花形也迷糊了,无奈寝室里太热,无法入睡。
"暑假总可以的。"藤真抬起了头,认真地对花形说。花形热得难受,不再说话。过了会儿,寝室里逐渐浮起了鼾声,藤真只好将电筒再压低些,怕影响对面的一志。又这么抄了大半小时,终于抄完了。藤真直起背来,捶了捶,随后开始发呆。藤真发呆的时候显得很忧郁,眼望着不知名的过去思考着甚么;电筒的光幽幽地衬着他的轮廓,一志在对面轻声咳嗽道,你还不睡?明天还要比赛。
藤真急忙将电筒关了,刷拉拉地钻进了被子。屋子里没了光更加没活气了,安静了几秒,藤真喃喃地问一志,你热不热?
一志"嗯"了一声。
"睡吧。"
--分隔线--
之后的两场比赛都很顺利,第三场是对海南,教练布置了很多战术,讲解了无数要领。藤真坐在一堆三年级中显得又瘦又小,他听着学长们不断议论着很多名字,其中一个转头问他,......你知道么?藤真摇头说我一个都不认识。
他没有听过牧绅一也没有听说三井寿,他就这么毫不知情地上了球场。学长悄悄对他说,那个就是牧绅一,你今天要盯的人。
藤真看不出名堂,集合的时候见对方正对着自己,也就依照规矩同对方握了手。那是一双比自己大很多的手,对方说,请多指教,藤真便点头说请多指教。牧随后说,早听说过你的名字了,今天就让我见识一下吧。
藤真一愣,随后对自己对对方的无知由衷地抱歉;他点点头说,好。
牧笑了--平常人总会说不敢当,哪里会说"好"?
那场比赛,无论藤真如何努力,也没有办法从牧手上得到一分;牧显然也铆足了劲,紧跟藤真寸步不离。两人都想摆脱对方,两人又都希望防守自己的人是对方。打到最后时,海南领先翔阳四分,时间还剩七秒,藤真今天是光头,有些不服气,眼看时间不多了,自己带了球朝篮下冲去。
牧也追了过去,包抄的时候藤真突然刹车,随后将球传给了斜后方插上来的前锋。牧万没有想到对方会传球--谁在这时候都希望自己进一个球不是么--稍稍愣了之后便本能地想将球截下来。那时两人都很累了,牧朝球扑去,没有扑住球,却扑倒了藤真;那样的力道平日的藤真大可一掌将对方推开,然而藤真此刻连出掌的力气也没了,两人便这么一起倒地,带出大大地一声"咣!"。
藤真累得膝盖发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绷着面子装不累;然而这么一着地之后,身子就在地板上生了根,再也起不来了。藤真仰躺在地板上,只觉背脊骨快裂了;牧聪明些,下面垫了个藤真,似乎没多痛,于是负责将藤真拉了起来。藤真一边拼命保持自己不累的身姿,一边咕隆道,你犯规了啊。
那个球没有进,前锋也累了,准头不够。然而牧绅一的犯规为藤真赢来了罚球,藤真举着酸软的胳膊罚进两球,将比分扳为了78比76。最后比赛以这个比分结束,结束时藤真正准备上篮,哨响之后紧跟着便是藤真的球入篮的哗啦声,响得极干脆。全场的人都忘记了喊叫忘记了鼓掌,都直愣愣地看去裁判,希望裁判判定此球为有效。当然,比赛终了,进再多球也是零分,翔阳最终以两分的差距败给了海南。
那天藤真累得东倒西歪,列队时,牧认真地肯定了对方的能力,他对累得眼睛都发直了的藤真说,看来我们这三年都得杠上了。
藤真输得心服口服,直直瞪着对方,却没办法否认对方根本就比自己厉害这个事实。那天回学校之后藤真连饭也吃不下,苦思冥想自己到底输在哪里。他发现对方的身体协调比自己好太多,带着专业球员身上才有的平稳;对方的力气大大地不一样,对方的脚步也比自己轻很多,对方在篮筐下的活动能力比自己高出很多,非常会抢位置。
那天之后藤真整个人都变了,练习的时候最早到的一定是藤真,最晚走的还是。后来,他就连早晨上课前都要去练练球,于是上课的时候,睡觉的人除了高野永野之外,又加上了藤真。就连拉琴的时候他也想着篮球,以前可以拉蓝调的,可以拉小夜曲的,但自从同海南比赛过后,拉的不是探戈就是进行曲,思维根本柔和不下来。藤真发现篮球击地的声音带着非常好听的节奏,他用提琴模仿着沉闷的击地声,乐在其中。


第二章
第二章
冬季赛的第一天下午,全体三年级选手都在体校的教学楼内补课;主办方说了,就算是优异的运动员选手,也不能忽视即将来临的高考,所有的三年级都要"全面发展"。冬季赛是选拔赛,选进去的几乎都是三年级的,于是不补课的,就只剩了藤真和牧。
那天早上开始藤真就不爱说话,他本就不多话,这么一来就更安静了。那天下午,牧想找藤真一同练习;他在体院后面的花园里找到藤真时,藤真正在发呆。牧走近些,发现藤真似乎是在思考而不是在发呆。牧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他很识趣地离开了,留了对方在冬天的花园里伤感。
第二天比赛,牧做为正选上了场,藤真成了板凳。那天的比赛牧很耀眼,打的是后卫,责任却直接延伸去了中锋乃至前锋。藤真发现,牧的灵敏不似自己的灵敏--藤真是精灵一般地快而灵巧,牧却是大师一般的无从琢磨;牧的动作并不快,也不爱耍假动作晃人眼睛,牧要过人时一定是简单地由对方的左侧或右侧插过,然而那斜插是那样精巧,看似好防守的动作却屡屡被突破。藤真不知道牧平时的练习有多么刻苦,但他从牧身上看到了很多专业的东西;那天比赛结束之后藤真主动要求牧同自己一对一一次,那时的牧正趴在寝室的榻榻米上昏昏欲睡。藤真对牧说,我们去练习吧。牧半睁开眼说,我很累。
藤真笑了,他说,原来你也会累,球场上一点也看不出来。牧已经快睡着了,藤真听见他低声说,那是装的。
第二天换藤真上场了,牧披着衣服饶有兴致地在板凳上观战。藤真打球很用脑子,节奏感很好,看他打球更是一种享受。藤真的动作很流畅,一个接一个地动作都想事先排练过一样,传给谁,甚么时候传,都是算计好了的,他手臂张扬,优雅地送出,再柔和地收回,像跳舞。牧知道,藤真打球时,脑子比身子动得多。
藤真有很多不专业的地方,不如说,该追的球他不追,不该追的球他反而要追;藤真的力道也不好,比如说,篮板下面没有空隙他就进不去,有空让他钻了他还不见得能出来。牧兴趣盎然地看藤真用脑子弥补身子,乐在其中。
那天比赛也赢了,赢了之后,第三场对战的是四大种子之一的东京都队。那天下午牧对瘫痪在榻榻米上的藤真说,要不要陪我练习?藤真苦笑着说,我很累。
"我说真的。"牧很认真地说:"我练,你在旁边看看也好。"
藤真于是知道对方是真在乎明天的比赛,他一边撑起身子换衣服,一边问牧,明天的对手中,有你特别在意的选手?
"有,九号。"
藤真点头,陪着对方去了球场。那天他们练到很晚,傍晚的时候藤真的体力恢复些了,便同牧对练起来。牧平时练球的时候很愿意说话,今天却不怎么说,盯着藤真的眼总像穿透了藤真看去那个九号一样,带着很重的杀气。今天的牧太认真了,不分心,不喘气,没有任何表情;藤真非常佩服对方能对篮球有如此的执着,他甚至开始想,自己对提琴有过这样的感情么?
晚上九点,两人都很累了。牧最后一次尝试过藤真,过的那一瞬间藤真感觉到了很慑人的杀气,那股杀气令藤真一个寒颤,居然产生了一刹那地逃避心理。藤真为自己的胆怯震惊了,他突然一赌气,转身朝已经过了自己、正要带球上篮的牧追去。那一瞬间,藤真跳得好高,竟冒出牧整整一个脑袋。藤真反手将牧手中的球扫了下来,随后两人一起倒去了地板上;藤真的背脊再次有了断裂的声音,牧又聪明了一次,拿藤真做了垫背。
高头气极败坏地进来了,将两人好好地训了一顿:牧你明天是要比赛的,明天的比赛若赢了的话,藤真,你是要在后天比赛的!你们两人这么练下去,比赛还打不打?
藤真不吭声,他的背痛还没缓过来,没力气接口。
牧吭声了,牧对教练说,如果我此刻能从藤真手里得分,那明天的比赛就一定没问题。
藤真开始好奇那位神秘的九号到底是甚么人。他随后知道,九号是日本高中界的明星,也是控球后卫,一年级的......据说,是从美国回来的。那天比赛开始后藤真一直很留意九号的动作,他随后发现九号的球路和牧很相似,连打球的表情都有共通之处;藤真惊讶地想,原来日本高中篮球界有这么多像牧这样的选手,自己实在太没有见识了。
藤真当然希望牧赢,他仔细比较着双方的差距,便更加肯定牧会赢。最后比赛还是输了,牧虽然厉害,但球队的整体实力还是东京都队更胜一筹。比赛结束后牧同那个九号聊了很久,藤真非常羡慕这样的关系,又是对手,又是知己,多么惬意。
藤真从小上的就是雅马哈音乐学校,由于背景优越,他总享受着特殊待遇,上的都是小课,由俄籍教授密海诺夫一手带大。藤真从来没有对手,更没能因此拥有朋友,他看着眼前的牧同对方笑着聊天,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中缺掉了很大一块东西。
那天晚上球队搭新干线回了神奈川,因为进入了十六强,体校决定举办一个小小的庆功会,慰劳慰劳孩子们。家长几乎都来了,牧的父母也来了;牧的父母一看就是有钱人,穿着很脱俗,笑得非常和善高贵,大家纷纷议论着牧的出身,有些人很羡慕,有些人很嫉妒。全场唯一缺席的父母是藤真家的,藤真独自站在大厅里,呆了一会儿,回到车上收拾了行李,再自己走去学校的寄存室取了提琴,拖着它咕噜噜地朝车站去了。
藤真的母亲是所谓的天才提琴少女,他的父亲同母亲是青梅竹马的发小。两人十八岁就结婚了,婚后第二年有了藤真。母亲生了藤真后因产后症去世,父亲为避免触景生情,带着儿子去了瑞典,在那里继续做生意。藤真慢慢长大了,五岁那年父亲再婚,由于和新妈妈相处得不好,藤真居然独自一人准备了曲子,参加了雅马哈的考试,随后考回了日本,那年的他才八岁。
今天很冷,路灯下藤真独自拖着琴箱走啊走,琴箱夸张地声响竟振荡出了些许回音。藤真伸出手试了试温度,心想神奈川再冷也没有瑞典冷。他的身后有车灯照过来,随后是喇叭声;他朝边上靠了些,随后听见了牧的声音。
牧在会场里看不到藤真的身影,随口向身旁队友打听时,高头上前轻声制止了众人的讨论。教练说,藤真没有母亲,父亲再婚,这样的家庭聚会场合他不愿意留下是可以理解的,大家一定要注意言辞。牧摇摇头,身边的母亲皱着眉说,再婚怎么可以不要孩子?这样的父亲很不合格。
他们一家人开车回家,牧发现前方那个影子很像藤真;他指示司机靠上去,随后开窗对藤真说,不介意的话,送你到车站吧。
藤真笑着说不用了,他很有礼貌地向牧的父母道谢,牧的母亲看去藤真拖着的琴箱问,这个是?
藤真说,是提琴--集合那天有排练,没有时间放回学校了,就这么带了过来。
"希望能有机会听您拉琴。"既然藤真拒绝了,牧一家人也不再说甚么,道保重之后便开着车走了。藤真拖着琴去了车站。离过年还有几天,他实在不想回家。藤真的新妈妈总是一味希望自己能成为藤真的亲妈妈,从见面那天开始就试图用欧洲人的热情来疼爱藤真,然而藤真不喜欢被人亲也不喜欢被人抱,更不喜欢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唠叨;藤真是独立而早熟的孩子,被一个陌生的女人在睡觉前亲吻额头,对藤真来说就是噩梦。
一推开家门便是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随后是继母夸张地哄孩子的歌声。父亲没料到儿子会这么早回家,惊喜地冲来玄关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输掉比赛就回来了,"藤真苦笑着摊手:"弟弟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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