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局长全集.com》第2/59页


半个小时后,向礼主席的司机小向就开着四号车来到了东江寺,东方长青告别了智慧和尚,随车回到了市里,向礼主席在自己家的书房里接待了他。向礼主席和他谈话的当儿,彭姨一直陪坐在旁边,露出一副欣慰的笑容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那神情似乎在告诉东方长青,他的事她是尽力了的,也显示出她待东方长青的不同寻常的亲近。向礼主席说:“东方主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是三十六岁,来政协三年多了吧。”

“是,谢谢主席关心。”东方长青小心翼翼地回答。

向礼慈祥地一笑:“你多次向我提出想出去任职,我也一直记在心上,只是一直以来没有机会。这次把你请来,就是想就这个问题和你聊一聊,看你还想不想从政协机关出去。你彭姨的意思,推荐你当一届政协副主席,解决一个副厅的政治待遇,这点我觉得不是什么难事,你的工作能力、思想水平以及工作业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政协党组也有向市委推荐副主席候选人的权力。但是,我还是觉得,在政协,解决一个副厅容易,但要从政协副主席的位置上再出去干一番事业就相对要困难一些了。你是一个有事业心的人,我的意思,你还是考虑去某个职能部门,即使是平调,也要比当一个虚的副厅好实在一些,有了平台,就有了展示自己能力和才华的机会,再从这个平台上起步,你的意见呢?”

东方长青的心咚咚地急跳起来,一时竟然思绪纷呈,不知如何回答好。彭姨削好一个苹果递给他,说:“我们家老向对下级是很关心的,给你考虑的也很全面。”

“是的,能在向主席手下工作,真是我的幸运。”东方长青由衷地说,心里却已经把事情权衡了一遍。向礼说得对,干一届政协副主席,副厅级别是解决了,但从政协副主席的任上再去当副市长、市长或市委副书记、书记,从历任情况来看,鲜有先例,几乎是不可能。再就是,从有职有权的方面来说,还不如去某个政府组成局当个局长,以自己的能力,如果机缘巧合,副厅级别也未必不能达到。这样想着,就说:“我非常感谢向主席对我个人的培养,至于我的去向问题,我听您的。”

“那就好。”向礼宽慰地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这几天市委要召开常委会,研究人事问题,我虽然只是列席会议,但我市多年来的做法,人事安排会听取政协主席的意见,而且也会给人大和政协留一点机动名额。即将研究的人事安排方案的草案我也看了,市文化局局长卫昌贞在开发中受贿被批捕后,空出来的职位目前虽然有几个预备人员等着,却还没有定下来。我考虑提议由你去任市文化局局长一职,你看如何?”

向礼一说完,东方长青心里不由得像被泼了盆冰水,一下子冷了下来。文化局虽说也是政府组成局,却历来不怎么受到重视。清水衙门不说,以自己原来在县里任主管时候的经验,就是在分配人大代表名额这类小事上,宣传口的代表名额往往落不到拥有一百多名干部职工的文化局,而是落在只有几十人的广播局。各地分管文化、教育卫生的副县、市长,多出于教育局或广播局,其位子之不重要可见一斑。文化局局长的未来,大多安排到政协或人大当一个科教文卫的主任,最后退休。自己好容易从政协出去,难道只是为了五十岁后再回到政协来养老吗?

仿佛看透了东方长青的内心想法,向礼微笑着说:“我知道,文化局近些年来有些边缘化,和别的政府组成局相比,位子是差了一些。但是,英雄不问出处,任何单位,任何部门都出领导,出人才。当然,应该承认,出不出领导固然也有单位是不是重要的客观因素,有的单位在领导心目中位置靠前一点,领导考虑的确实多一点,这种情况是有的。但我还是要说,仕途进退,关键在自己。而且,这些年随着经济的发展,群众文化工作越来越显得重要,越来越受到党和政府的重视。另外,我之所以推荐你去当这个文化局局长,也因为这个职位相对要边缘化一些,竞争不是很激烈,这样把握性也更大一点。”

看着向礼的笑容,东方长青虽然心里不太满意,却拂不下向礼的好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于是说:“谢谢您,向主席,无论在什么单位,只要能经常得到您的关心,我都愿意去干,决不给您丢脸。”

“那就这样定了吧,当然,这仅仅是我们私下的谈话,至于事情成与不成,还得等市委常委会以后才能确定,以组织谈话为准。”向礼慈祥地笑着,说。“至于我,当然会随时随地关心你,毕竟你是从政协出去的嘛。”

“我知道。”

就这样,三个月后,东方长青调出了市政协,去了市文化局。得知他的任命后,不少人暗中窃笑,说他是官迷心窍,病急成投医,一个无人问津的文化局长就把他给迷住了。一些朋友还当面揶揄他,说他是官瘾大,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东方长青只是笑笑,不解释也不分辨。倒是智慧大师真心诚意地向他表示了祝贺,说:“以佛教的理念来说,只要心中有佛,处处皆可成佛。倘若心中无佛,即使在如来宝座下修行,也未必能得正果。”

奥迪车轻轻一拐,离开了国道,向一条伸向山谷的公路驶去,礼佛山到了。东方长青关上了DV,《小夜曲》嘎然而止。本来还在和他调笑着的白雪也神情庄重起来,远远地,可以看见东江寺古色古香的建筑群从参天古木中掩映而出。隔着密封的车玻璃,东方长青仿佛听到了古刹悠长厚重的钟声。

第二章

智慧大师早就在山门内等着了,东方长青下了车,智慧大师就双手合十迎了过来,说:“阿弥陀佛,东方局长好久没有来了,近来可好?”东方长青也双手合十,笑着说:“听大师口气,是对我许久不来拜访有意见了啊。”智慧也笑,说:“佛说不嗔,老和尚岂敢有意见。”见白雪在东方身边亭亭玉立,不觉眼前一亮,也合十问好。东方不觉好笑,心想大师修行如此之深,原来见了美女眼睛也会放光的。白雪也学着两人的样子,双手合十,稽首问好。

三个人在砖石地上缓缓而行,也不去烧香,直接就去了智慧的寝所,在草蒲团上坐定,有小和尚端来素茶,彼此又客气了一番。东方长青说:“大师,自从调到文化局后,公务忙了一些,所以一段时间未能来拜会大师,不是长青忘记故人,还请大师恕罪。”智慧笑着说:“东方局长言重了,官场公务繁忙,不比和尚清闲。二位一路上车马劳顿,我们还是先用斋饭如何?”东方长青说:“这样最好,确实也饿了。”白雪一听斋饭二字,不由兴奋得两眼放光,她这一辈子还没有吃过和尚的斋饭呢,心里充满了好奇。三个人起身去隔壁小房间用斋,只见几个俗家弟子依次端上饭菜来,却是竹笋、蘑菇、蕨粑、木耳之类,果然是山中珍品。吃起来有一种特别的清香,泌入心脾。用斋毕,白雪就提出要去拜佛,东方长青含笑应允,智慧和尚头里领路,到了大殿,买了香纸,在智慧大师的指导下烧了香,拜了佛。

东方长青乘智慧去插香的功夫,悄悄对白雪说:“雪,你要许个什么愿呢?”白雪一笑,说:“谁要你管。”说着,倒身拜下去,心里默祝:“如来佛有灵,保佑我和这身边的冤家姻缘得成,我爱他,简直胜过了自己的生命。”拜毕起身,被自己感动得几乎就要落泪了。东方长青见状,也猜出了白雪的心思,不由得一阵怅然。

拜佛之后,回到大师房里,白雪问道:“大师,我听人说,东江寺的佛祖最灵,许愿的都可实现,我也许了一愿,不知可否灵验?”大师一笑,说:“信者有,不信者无。”东方长青却问:“白雪,你许了个什么愿啊?”白雪脸一红,白了他一眼,这一眼就把自己心里的小秘密暴露无遗了。

接下来,大家谈了一些其他的事,东方长青仔细询问了东江寺的保护情况,智慧大师说,东江寺是清朝初年重修的,距今三百多年了,完全的木结构,风蚀雨浸,败坏得很严重,前些年方仁心市长来过江东寺视察,批了一笔钱作为修葺之用,因为资金有限,只把大殿作了一些简单维护,偏殿和其他的地方丝毫没有维修。东方长青听了,说:“大师,江东寺是我市一级文物保护单位,文物管理是文化局的重要职责之一,你把维修费用弄一个预算给我,我回头想想办法。”大师连忙合十感谢,说:“东方局长,若能筹得善款,重修宇庙,真是天大的善事。我佛慈悲,定会保佑您连升三级。和尚这里也代表众多善男信女,谢谢您了。”

东方长青笑笑,智慧大师虽说修行颇深,却不迂腐泥古,倒是能佛俗合璧,既出世又入世了。

聊了一会,智慧大师开言问道:“东方局长好久不来,今天来到这里,恐怕也不全是为了拜佛而来的吧?”

东方长青笑笑,不由得深思起来,佩服智慧和尚的知人之深,确实,他来到这礼佛山上的千年古寺,当然不全是来拜佛的。自从去文化局任上之后,许多事都不顺。文化局在领导心目中地位不够。这些年来,虽然文件上说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但在实际工作中,却是明显的一手硬一手软,领导都把目光关注在经济工作上,开口闭口就是GDP、财政收入,好像都是经济学家似的。意识形态这一块,相对来说,几乎就是冷门了。别看宣传文化部门与经济部门相比是冷门,也仍然有个前后,在领导眼里,新闻单位直接关系到政绩,所以地区报社和广播电视局位列第一,教育部门关乎一个地方的脸面,位列第二,体育部门本来是偏门,近些年来中国人奥林匹克情结膨胀,也排到了第三。旅游部门近来才划归了宣传口管理,随着旅游业的兴起,也排在了第四。只有文化部门,写起来重要,说起来次要,做起来可以不要。东方长青去文化局报到的时候,局里开了一个欢迎会,大家发言都说:“东方局长来了,文化的春天到来了。”倒是一个快要退休的老文化人说了实话,他辛酸地说:“我们每来一届局长,每开一次欢迎会,都要说文化艺术的春天到来了,这个春天也不知念叨了多少次,希望这次东方局长不要让我们失望。”东方长青也像其他的领导一样,初上任就是一个星期的调研,所到之处,谈起文化部门的地位,没有不摇头叹息的。倒是一些老人无限怀念文化大革命期间文化部门的辉煌,一些老同志也不怕犯什么政治错误,说:“江青倒了,文化的地位也跟着她老人家倒了,春天再也不会来了。”

东方长青到文化局任职快一年了,几次想向市委主管意识形态的副书记江水长汇报一次工作,都给江水长的太极推手给推掉了,领导总是忙,有时逼得急了,江水长就板下脸来,说:“长青同志,你可以给宣传部和主管文教卫的副市长汇报嘛,未必一定要我来听汇报?意识形态和组织人事,加上政法,我是分身无术啊。”退而求其次,给市政府主管文教卫工作的副市长林学敏汇报,也只得了半次机会,说是半次,是因为汇报才到了一半,林副市长就接到了县教育局局长黄猛打来的电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急匆匆就走了。其实黄猛给林副市长打来电话根本就没有什么事,也是邀牌,林学敏之前是市教委(后改为局)主任,从教委主任的任上当选了副市长的,副市长都当了多少年了,对教育的情结还没有消褪,总觉得自己还是教育部门的人,对教育那条线格外垂青,甚至有些本来属于教育局长才去管的事也让他给越俎代疱了。黄猛和卫生局长邓芳、旅游局长苏兰加上林学敏是雷打散不的牌友,经常聚在一起打五兵自摸双的麻将,所以一接到黄猛的电话,林副市长就说有急事,匆匆走了,把东方长青扔在那里进退不能,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面对这样的局面,东方长青不免有些沮丧。见大师问及,又因为有白雪在旁边,好多事不好说,正为难处,白雪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见这情景,说:“长青,你和大师聊吧,我第一次来这胜地,想独自看一看山景。”东方长青说:“你去吧,只是不要走远了。”白雪娇憨地白了他一眼,说:“还要你说。”

白雪走后,东方长青就把自己的处境给智慧和尚细细说了一遍,最后说:“大师,想当年我在政协,已灰了这颗用世之心,原没有再出江湖的想法。不想今天再入这名利场,又遭遇这样尴尬处境,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应付才是。还想请您赐教。”

智慧大师细细听完,深思良久,徐徐说:“东方局长,我这化外之人,怎么解得官场之事?您这不啻于问道于盲了。不过,万事万物,形状不同神实相近,情况不同理实相通。就我看来,世间万事,唯与人相处是最难的。我想,您有些操之过急了,岂不闻欲速则不达?不瞒你说,我虽是佛家弟子,却也常读古今圣贤著作,感受最深的是沈从文先生的一句话,万事都要耐得烦。这耐烦二字,真是得了处世的真谛。急功近利,汲汲于功名利禄,当然就耐不得烦了。所以,只有把心中的欲求降到最低,你才能耐得烦。无欲而能心静,静而能远,远而能明,明而能通,通而后达。”

东方长青认真地聆听着,心里那团迷雾似乎渐渐地散开了,心情也不觉开朗起来,由衷道:“大师说得是,看来我是有些急功近利了,没有耐烦的功夫。看来坐冷板凳的功夫,尤其需要修一修。”

智慧开颐一笑:“东方局长天资聪颖,触类旁通,真正令人可羡。”

正说着,腰部一麻,手机振动起来。东方长青对着智慧大师抱歉说:“这鬼手机,真是方便了别人苦了自己。”大师宽厚一笑,说:“接吧,身在官场,当然要办事。”东方长青掏出手机一看,这回真的是胡嵩的电话,电话一接通,胡嵩就火急火燎地问:“局座,您在哪里?”东方长青皱了皱眉头,心想这胡嵩也是个副处级干部,副局长当了多年,怎么就不懂得规矩,开口便问去向呢?想着,嘴上却亲热地答应:“胡局长啊,我在外面有点事,有事吗?”胡嵩说:“也没什么事,电影公司那些职工又上访了,围住了市委大院。”东方长青笑了起来,说:“星期六市委又没上班,他们围那里起什么作用?”胡嵩说:“别说了,他妈今天市委开常委会,不知道他们怎么得的消息,就去了。市委江副书记打我电话,叫我们立即去做好思想工作,把群众疏散掉。”

东方长青一下子有些张口结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按说,文化部门出了事,市委领导应该首先打他这个局长的电话,却打了胡嵩副局长的电话,这多少让他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差一点就要说出“既然江书记打你电话,你就去处理得了”的话来。幸而这些年在政协把性子磨了一点,凡事虽然做不到三思而后行,话未出口也能在嗓门里打几个转,于是道:“胡局长,您辛苦一下,立即组织机关的同志们去做思想工作,我立即赶回来。”

挂了电话,东方长青对智慧大师苦笑着说:“看,一进这名利场,就不再是自由身了。”智慧微笑地说:“理解理解。”东方长青就打白雪的手机,正打着,就见白雪从外走了进来,说:“东江寺果然名不虚传,风景优美。”东方长青说:“风景再优美也只能下次来了,我们要立马回局里去。”

“有急事?”

“是啊,电影公司那些人又闹事了。”

两人作别了智慧大师,在山门那里上了车,一阵风驶下山去。东方长青双手把着方向盘,脑海里却像机器一样转得飞快。电影公司一直是文化局的一个大难题,不仅是市里,各县也是如此,几乎成为全国文化部门的痛病了。改革开放以前,电视、网络还没有出现,电影是个香饽饽,那个时候万头攒动看电影的壮观场面,东方长青还记忆犹新。电影公司和电影院是那个年代最吃香的单位,福利待遇一流。单位好了,领导干部的子女亲属打破头往里面挤,都快成领导的家属院了。谁也无法预料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的好单位,如今变得门可罗雀,连工资都发不下了。市电影公司前些年实行改革,全体员工都是集体职工,拿的是集体工资,财政支付三分之一。当年电影流行的时候,待遇的确比全民职工好,但这些年下来,电影没人看了,收入锐减,最后连工资都发不下了。而那时的领导都已经退休,跳出无门,于是大家就吵着要进入财政工资,闹了几次,也没有一个结果,这下,发展到围堵市委机关了。

东方长青并不担心这场群体性事件无法平息,文化单位的人,说是知识分子,其实没几个文化,说不是知识分子,他们又是从事文化工作的,端着知识分子的架子,是一个难以界定的群体。这些人,别看平时里文化人的架子端得十足,其实骨子里还是很注意官场规则的。县官不如现管,这样的群体性事件市委领导解决起来不一定管用,但主管的局长一去,没有不散的。东方长青考虑的是胡嵩这个人,胡嵩在文化局任副局长将近十年了,是文化部门的老资格,在文化局下属各单位颇有一些根基。要说胡嵩有什么特长,怕就是吃吃喝喝拉帮结派了,文化部门的人,有点像梁山兄弟,动不动就结拜,平常没事的时候,就在一起喝酒,弄得跟真的哥们儿似的。胡嵩此前是某县的一个市委副书记,不知为什么事,竟然被调到文化局当了个副局长,虽然挂了常务二字,再怎么说心里还是不满,就有了一种破罐破摔的想法,端出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架式,如果正局长心里没底,还真是要被唬住的。东方长青去后,这人也算是配合,倒是没有给他出什么难题。只是,东方长青也知道,胡嵩在他背后,时时处处要摆出一种文化局里我当家的样子来,以至于一些二级机构的头儿有了事只找他而不去找东方长青。虽然心里不舒服,东方长青还是隐忍着,一个局长,一去就和副局长把关系弄僵,即便是赢了,也会让领导得一个不善于团结同志一起工作的印象,觉得这个人心胸狭隘,难以共事,这就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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