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兽全集.net》第11/264页


  还没等假和尚开口,熊爷眯缝着的眼睛猛地一睁,目露凶光地朝着相有豹冷声喝道:“这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跟你熊爷耍嘴皮子,装傻充愣?!”
  冷眼看着熊爷身后一众挽胳膊撸袖子鼓噪的青皮混混,相有豹不急不慌地再次一抱拳:“既然熊爷您方才都问了,这事情该怎么了,那......请熊爷指条路?”
  抬手将手中的白铜水烟壶递给了身侧的青皮混混,熊爷一边抚弄着脚边那条毛色金黄的大狗,一边冷声朝着相有豹说道:“还行,也算得上够光棍......这么着吧......两条路――一条是假和尚在虎坊桥签下的那张一百块大洋的死押凭据,你得去把它了了!打从明儿起,珠市口儿燕来楼,三天流水席,啥时候让我杆子上这帮子兄弟吃痛快了,啥时候这事儿算完!”
  脸上挂着戏谑的古怪微笑,熊爷指点着脚边的那条毛色金黄的大狗笑道:“这另一条路......你们火正门里不是号称天下无兽不可驯么?就爷脚下这条哮天犬,你要是能跟它好好说说,让它出门给爷叼回来一块六必居的小酱萝卜,爷就当今儿这事情过去了,从此再不追究!”
  轰然而起的叫好声中,一众青皮混混顿时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小子,熊爷可是给了你两条道,麻溜儿的选一个?!”
  “赶紧给熊爷脚下这条哮天犬跪下磕一个脆的,看看这哮天犬能不能受了你的香火?!”
  “燕来楼三天流水席,还不痛快去备下,再请熊爷赏脸?”
  也不搭理熊爷身后那群青皮混混的胡乱叫嚣,相有豹盯着熊爷脚边那条毛色金黄的大狗看了好半天,方才趁着一众青皮混混的叫嚣声停歇的片刻,朝着满脸得意的熊爷抱拳笑道:“让您脚下这哮天犬去六必居叼酱菜,我没这本事!不过......说句熊爷您不爱听的,您脚下这条哮天犬,只怕是没多久的活头了?!”
  此言一出,方才还在胡乱叫嚣着的一众青皮混混,顿时鸦雀无声!
  在珠市口儿拜杆子的青皮混混们都知道,熊爷养在身边的这条毛色金黄的大狗,是熊爷戳杆子之初从个落魄的白俄老头手里生抢硬讹才弄来的,据说还是俄国皇帝养过的狗下的崽子,着实值不少钱。
  而这条毛色金黄的大狗也着实灵醒。有好几回,刚刚从烟馆、暗门子里出来的熊爷还没回过神来,这条毛色金黄的大狗已经狂吠着扑了出去,将手中握着小攮子、隐身在黑暗中的刀客给撕咬得遍体鳞伤,着实算是救过熊爷的性命!
  当真要论起来,熊爷真心疼的人、物里面,恐怕最心疼的还是这条须臾不离自己身边的大狗,就连熊爷养着的个野戏子踹了这大狗一脚,那野戏子都能叫刚刚从她身上爬起来的熊爷一嘴巴抽掉了几颗大牙!
  当着熊爷的面咒这条大狗活不长......
  不知不觉之间,一众盯着相有豹的青皮混混们,都像是在看着个自己朝着鬼门关里蹦的死人!
  轻柔地抚弄着脚边大狗那金黄色的长毛,熊爷脸上都能刮下一层寒霜,冷着声音朝相有豹喝道:“唷嗬......自己都不知道啥时候就得死的人,还敢开口算我这哮天犬的寿数?”
  安慰地看了看身侧满脸惶急神色的纳九爷,相有豹朝着露出了一脸凶相的熊爷抱拳说道:“要论起在街面上有人面、能成事,那熊爷您是大拿!可要论起看斗兽......我火正门里的人敢认第二,天下就没人敢认第一!要不......我跟熊爷打个赌?”
  冷哼一声,熊爷抬手指了指只穿着一条犊鼻短裤的相有豹:“跟你熊爷赌?你凭什么?”
  摊开了双臂,相有豹颇为痛快地答道:“熊爷脚下的哮天犬金贵,我身上还真没什么能拿出来跟这哮天犬比!要不......熊爷您一刀剖开您那哮天犬的肚子,它肚子里要没一块石头样的东西,不劳烦熊爷您动手,我自己就开膛赔了您这哮天犬一条命?”
  挥手止住了身后青皮混混们此起彼伏的叫骂声,熊爷阴沉着面孔朝相有豹冷喝道:“就凭你一句话,你就想着让熊爷宰了随身的哮天犬?”
  指了指熊爷脚边那条毛色金黄的大狗,相有豹颇有把握地说道:“熊爷仔细想想,您这哮天犬少说也得有一年多不爱吃东西了吧?就在最近这几个月,您这哮天犬是不是轻易不肯挪窝、每天趴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看着熊爷那骤然阴晴不定的脸色,相有豹愈发笃定地指点着那条毛色金黄的大狗笑道:“就眼下这天气,您脚边这哮天犬一天最少就得喝五六大碗水......熊爷,我说得对不对?您要是还不信,那伸手摸摸您那哮天犬的肚子,看看是不是能摸着个硬邦邦的东西?”
  艰难地吞咽着唾沫,一脸紧张神色的纳九爷忍不住把半张脸藏在了相有豹的身后,压低了嗓门急促地叫道:“我的个亲师侄,你这到底是在嘬什么呢?!还嫌麻烦不够多是怎么地?”
  也不搭理纳九爷那关切的问话,相有豹索性朝前走了两步,几乎是凑到了熊爷的眼前,压着嗓子说道:“方才听熊爷手下的兄弟说,今年的秋虫会上,熊爷又攒了个局?可算是凑巧了,今年我师叔手头恰巧伺候出了一只好斗蝎,一准儿能拿下今年秋虫会的虫王!我这儿不知深浅的问熊爷一句――往年的秋虫会,熊爷能得着多少彩头?我是说......熊爷您自己,能得着多少彩头?!”
  眼皮子骤然一挑,熊爷一脸狰狞地看向了凑到自己跟前的相有豹:“那要是......你看走了眼,算错了门道呢?”
  豁达地一笑,相有豹慢慢把双臂抱在了胸前:“四九城里珠市口儿,这可是熊爷您说了算的地方!方才我也说过,我要看错了您脚下这条哮天犬的寿数,我赔一条命!我要是再看错了今年秋虫会的虫王会落到谁手里......熊爷,这局可是您攒出来的不是?真到了我看走眼的那节骨眼上,谁输谁赢,还不是熊爷您一句话的事情?”
  盯着相有豹的眼睛看了老半天,熊爷猛地翻手从自己后腰上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小攮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刀捅进了那条大狗的喉咙里。
  骤然弥漫开来的血腥味里,满手都是鲜血的熊爷三两下便隔开了那条大狗的肚腹,伸手在那尚且在不断挣扎的大狗腹腔里掏摸起来。不过片刻功夫,熊爷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块包裹在筋膜中的坚硬石块,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面色如常地朝着熊爷拱了拱手,相有豹指点着熊爷抓在手中的那块坚硬石块说道:“这玩意熊爷应该是听说过,在药材里面,这东西叫狗宝,跟牛黄一样,都是上好的药材!”
  抬手将那块包裹在筋膜中的坚硬石块扔到了相有豹面前,熊爷一脸狰狞地低喝道:“行!能隔着肚皮看见我这哮天犬身上有狗宝,你小子的眼神还算利落!今儿熊爷就赏你一足面子......你们,都出去,院子外面等着!”
  朝着熊爷微一拱手,相有豹扭头朝着身后瞠目结舌的纳九爷说道:“还得劳烦师叔给熊爷弄盆水来净手!熊爷,院里太乱,咱们借一步,屋里说话!”
  看着双手沾满了鲜血、朝着北屋昂然直入的熊爷,纳九爷禁不住一把拽住了侧身肃客的相有豹,压低了嗓门叫道:“你怎么......我的个亲师侄,这姓熊的可真不是什么善茬!朝轻了说,那都是刨绝户坟、踹寡妇门的货色,朝着大了说......这人手上少说都得有十来条人命了!这样的祸害你都弄进了门,那可真是......”
  同样地压低了嗓门,相有豹朝着已经走进了北屋的熊爷努了努嘴:“牛牵鼻子狼打腰,天下恶毒的凶兽多了,可总能有降住他们的法子不是?靠着躲,总会有躲不过去那天!还不如想法子一次把这凶兽给收服了省事!再说了,咱们刚说缺了青狼宝这味药,这姓熊的就巴巴的上门送来一块,可是省了咱们大事了!”
  看着地上那块染血的狗宝,再看看正在北屋里四处打量着的熊爷,纳九爷无奈地跺了跺脚:“我的个亲师侄,你可真是你师傅教出来的好徒弟――本事大,胆子比本事还大,都快把身子给包了!”
  


第十五章 风声乍起

  第十五章 风声乍起
  四九城里的老少爷们混百业千行,平日里自然是各有各的消遣去处。可甭管这百业千行里厮混着的老少爷们身份高低、有钱没钱,却都有个共同的去处――茶馆!
  有钱的爷们进了茶馆,穿着青布长衫的茶博士立马迎上去亮开嗓门吆喝着招呼:“嘿哟,爷今儿怎么来早了呢?这大灶上的水还没开,倒是小灶上松枝子柴火上紫砂壶坐着的水刚刚翻花儿,可巧您就来了!还是给您备上雅间,再给您上一壶高茉莉?还是小叶儿龙井芽?”
  扛活儿的力巴走进茶馆,提着白铁皮大水壶的、一身短打扮的小伙计伸手端起足有二十来斤分量的水壶,高高地让那滚烫的开水冲进白瓷大茶壶里,把那高沫儿茶冲的翻花滚浪,连着粗瓷大碗一起送到擦得黑亮黑亮的粗木桌子上,再贴肉巴心地来一句:“您几位爷还是来碗儿烂肉大面?今儿的肉焖得可地道,用的可是上好的南酱!”
  这之后,甭管是专管雅间、能把陆羽的《茶经》插科打诨背上两段的茶博士,还是站在柜台后手脚不停擦着茶壶茶碗的小伙计,全都是竖着耳朵、亮着眼睛扫着茶馆里的场面。估摸着哪个雅间里该上点心了,眼瞅着哪个茶壶里该续热水了,从来都犯不上有茶客招呼,茶博士、小伙计总能在茶客刚一抬手打算吆喝前的瞬间,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茶客身边。
  在这样的殷勤伺候之下,无论军国大事或是街谈巷闻,茶客们不论贵贱,统统都是一口茶下肚,桌子轻轻一拍:“您听说了么?”
  不必刻意寻找诉说的对象,立马就有旁边坐着的至交好友、或是彼此间只混了个脸熟的茶客接上话头:“听说什么?”
  再次轻轻一拍桌子,挑头说话的这位立刻来了精神,眉目横飞地亮开了嗓门:“就今儿早上的事情!听说......”
  周遭听众立刻把身子朝着开口说话的这位挪了挪:“您给细说说?”
  这之后,从走进茶馆坐下,到喝得上下通气出一身白毛微汗,差不离也就刚好是一壶茶续三次水的功夫。茶客们或是朝着桌子上扔下俩大子儿之后出门扛活儿,或是把两张票子轻轻压在点心碟子底下之后施施然朝着街对过的饭馆儿踱去,所有人无一例外地都满足了两种完全相同的欲望――倾诉与倾听!
  由此而言,那些刚刚见识或是听说了某些新闻的茶客们从来都是早早的赶到熟人最多、也最热闹的茶馆,在眼瞅着人来得差不多的时候,也就轻轻一拍桌子,开始了今天成为话题发起人的第一步动作。
  与往常一样,珠市口儿最热闹的茶馆松鹤楼里,小伙计刚把门板摘下来,几个穿着长衫的茶客就打街口一步三摇晃地朝着松鹤楼走了过来,闹得今儿稍许起晚了些的茶博士赶紧扎好了青布长衫上的腰带,迎着那几位老茶客开口就笑:“嘿哟我的几位爷,我说今儿那松枝子柴怎么刚点着就能烧得这么旺呢?敢情是知道您几位爷要早来?”
  抬手扔出了十来个大子儿,一个穿着南绸长衫的茶客指点着茶博士笑骂道:“就不说松鹤楼这茶地道不地道,单说你这张嘴,不干茶博士了你都能去天桥说相声养家!老样儿,伺候着!”
  脆亮着嗓门,茶博士顿时侧过脸朝着松鹤楼里吆喝起来:“雅间预备着,京八件点心麻溜儿上,一定得是稻香村今儿早上刚出炉的!再来一壶小叶儿龙井芽,记着捡雨前的!”
  满意地点了点头,几个早起的茶客慢条斯理地踱进了松鹤楼的雅间。也还没等手脚麻利的茶博士把点心茶水送上来,那名穿着南绸长衫的茶客已经迫不及待地轻轻一拍桌子:“您几位,听说了么?”
  同坐在八仙桌旁的几位茶客顿时应景凑趣地接上了话茬:“听说什么?”
  拿着长指甲在擦得干干净净的八仙桌上一敲,穿着南绸长衫的茶客很有些神秘地开口说道:“就珠市口杆子头儿熊爷的龙鞭,您几位猜猜,昨儿挂在哪儿了?”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从另外三名茶客的鼻孔里挤出了一声嗤笑:“这还能是挂哪儿?珠市口周遭大小八条街,从来都是哪家买卖花钱平事,门口就能挂上熊爷的龙鞭!再不然......熊爷晚上住在哪座花楼里了,那门口也不是没挂过......”
  大笑着摆了摆手,那穿着南绸长衫的茶客挤眉弄眼地朝着水井胡同的方向指了指:“水井胡同,纳九爷家门口,眼下就挂着熊爷的龙鞭呢!”
  微微一个愣怔,一名手上戴着个白玉扳指的茶客讶然叫道:“水井胡同纳九爷?那不是......”
  得意地微笑着,穿着南绸长衫的茶客不紧不慢地接上了话头:“德胜门齐家,那可是您家远房亲戚不是?就说这四九城里的秋虫会,您也是哪年都没落下吧?就今儿我告诉您这消息,值当不值当今儿早晨这一壶茶钱?”
  摩挲着手指上戴着的白玉扳指,脸上已然带着几分紧张神色的茶客应声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虽说德胜门齐家这门亲戚真有点远,可不管怎么说,也还是亲戚不是?我说穆爷,您每年也都在秋虫会的局上花不少钱,这事儿......您能再给兄弟我细说说么?咱也不提这壶茶,今儿晌午、燕来楼,都是兄弟我的!”
  慢条斯理地看着恰巧走进雅间的茶博士把八盘点心摆在了八仙桌上,穿着南绸长衫的穆爷就像是没见着姓齐的茶客那抓耳挠腮的着急模样,却是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啜了口热茶,这才拿着架子笑道:“这事儿......我也闹不太清楚!反正是听说熊爷带着手下一帮子帮闲去了纳九爷家那四合院,看架势是去兴师问罪的!可没过一顿饭的功夫,熊爷倒是客客气气从纳九爷家的四合院里出来了,抬手就把龙鞭给挂到了纳九爷家的门框子上!”
  尽管左右并无其他闲人,但穆爷却依旧将身子探近了正在凝神倾听着自己诉说的齐姓茶客,压低了嗓门说道:“我还听说,是熊爷手下的假和尚跟纳九爷家新来的个关外小伙子有了过节,这才让熊爷有了个上门问罪的由头!可后来......熊爷亲手一刀宰了跟在他身边那条大狗,还把手下那些个帮闲全都赶出去了,跟那关外来的小伙子好一顿聊啊......”
  拧着眉头,戴着个白玉扳指的齐姓茶客蠕动着嘴皮子,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按照珠市口戳杆子吃八方的混混们立下的规矩,一旦象征着杆子头儿权威的龙鞭挂在哪家商铺的门口,那就代表着这家商铺正受到杆子头儿的保护。在龙鞭摘下来之前,任何对这家商铺的不敬行为,都会被视为对杆子头儿的当面挑衅,也将遭受到整个杆子里的所有青皮混混们不计手段的报复!
  像是纳九爷这样的人家,平日里最多就能算得上是熊爷筷子底下的一块骨头罢了,怎么可能得到熊爷的保护?
  难不成......
  是因为秋虫会上的局?!
  很有些得意地看着齐姓茶客那皱眉沉思的模样,穆爷伸手抓过了一块新鲜出炉的点心,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虽说在四九城里的富贵人家中,穆爷那点身家压根还排不上字号,但每天喝茶泡澡、听戏下馆子的钱也还足够,甚至还有几个闲钱能在四九城里无所不在的赌局中掺和一手。赢了能给自家外宅里养着的姑娘打一套头面首饰,输了也大不了是回家在黄脸婆面前甩个脸子,也就能应付了过去。
  但凡是喜欢在各种赌局中玩上几手的人,除了脑子得活泛、眼光得独到之外,最能拿捏人的就是能随时随地收到各路传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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