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兽全集.net》第25/264页


  说到心头痛处,姓谢的魁梧汉子一口将酒盅里的烈酒喝了个干净,伸出粗大的巴掌抹了一把眼角渗出的眼泪,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微微叹了口气,姓胡的干瘦汉子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盅:“师哥您是知道我的,我说话不中听,可我心里头真盼着火正门能重立旗号。可是......我也是一家老小要养活,只能靠着我在城外面套黄皮子赚几个饭钱!要是在火正门里伺候那些玩意,旁的不说,半个月见不着我拿钱回家,一家老小就得饿死!”
  相互对望一眼,姓佘的两兄弟也耷拉下了脑袋:“我们哥俩斗一场蛐蛐,多了能有一两块大洋,少了就几十个大子儿!有人看着的场子都不敢去,哪怕是赢了,钱拿不到不说,出门就得挨一顿揍......师哥,您要是可怜我们这俩不成器的师弟,您就让我们去火正门堂口里安生斗几场蛐蛐,我们哥俩就念您一辈子好了!”
  就像是完全没听到几名中年人诉苦的话语,相有豹却是自顾自地朝着诸人笑道:“几位师叔说得也都在理,不过......这要是火正门里伺候玩意能挣钱养家,几位师叔乐意来么?”
  乜斜着眼睛,那姓胡的干瘦汉子盯着相有豹说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火正门以前那场面能挣钱,那是因为火正门里有门徒几百,外带着各路伺候玩意的玩家都认火正门里的字号!可火正门都散伙这么久了,刚戳起来的新旗号,你指望能有多少人来?”
  竖起了一根手指头,相有豹很是笃定地朝着几名中年人说到:“十天!几位师叔就在新戳起来的堂口待上十天!十天之后,要是几位师叔觉着实在为难,那没二话,有豹恭送几位师叔另辟蹊径,别处发财!”
  应和着相有豹的话语,纳九爷也伸手端起了酒杯:“有豹说得是!现如今不论真假,朝着外人说,我也是火正门的掌门!真要是我没本事留住各位师弟,那我纳九也就死了这条心,从此再也不提火正门这茬儿!朝着几位师弟说句该打嘴的话――皇帝不差饿兵!明儿我就让有豹上各位师弟家里走一趟,多了没有,十天半个月家里人的嚼裹,我纳九先替各位师弟备下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纳九爷举在桌子上方的酒杯旁,颤巍巍地凑过来了另一个酒杯:“”师哥,那可说好了,就......十天?
  另外的两个酒杯,也在话音落时凑了过来:“啥时候放炮戳旗号?”
  再等了半晌,最后一个小酒杯也伸了过来:“就当我这十天没逮着黄皮子!”
  五个酒杯,在清脆的撞击声中,碰到了一起。
  


第三十三章 粮饷安宅

  第三十三章 粮饷安宅
  虽说纳九爷平日里多少有些抠抠搜搜的模样,但在便宜居吃完那顿砂锅席,再一路趔趄连哭带闹的让相有豹拽回家之后,第二天大早上的就把刚收拾完院子、溜达完了功架的相有豹叫进了自己的屋里。
  红着一双眼睛,纳九爷当着相有豹的面搬出了那个装着大洋的小木箱,伸手便从那小木箱里捧出了几把大洋,哗啦啦洒到了炕席上:“给你那几位师叔一家送二十块大洋,五十斤白面,再捎带手的割十斤好肉!”
  答应了一声,相有豹顺手从炕席旁边扯过了一张半旧的被面当了包袱皮,伸展着胳膊把纳九爷洒到了炕席上的大洋全都扫进了包袱皮里,这才抬头朝着纳九爷说道:“那是不是捎带手的请人算个好日子?”
  重重地点了点头,纳九爷伸手揉了揉通红的眼睛:“这事儿也得办!只是......我心里头还是有点犯嘀咕――到了咱们点炮戳旗号那天,真会有人上门来求着咱们伺候玩意?昨儿席面上可都说死了,就十天,挣不来钱养活家里人,你那几位师叔可就......”
  笃定地一拍胸脯,相有豹笑嘻嘻地朝着忐忑不安的纳九爷说道:“师叔,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好了!您也不琢磨琢磨,您是谁?火正门掌门,四九城里的秋虫会上的虫王!都不用我们费劲花心思,您只要把那簪花盆子朝着堂口大厅里供奉祖师爷的供桌上一放,大把的人就得进来求着您看一眼他们手里的玩意!到时候忙不忙得过来,那还且两说呢!”
  把裹满了大洋的包袱皮朝着腰间一扎,相有豹也不跟依旧忐忑的纳九爷多说什么,转身出了纳九爷的房门。
  秋风掠过,刚刚打扫完的院落中,又多了几片随风坠落的黄叶。看着正拿着个小簸箕收拾落叶的纳兰,相有豹弯腰捡起了自己脚边的几片落叶,抬手将那几片落叶放到了纳兰手中端着的小簸箕里:“师妹真是个讲究人!就这天气,一阵风刮过来,刚拾掇干净的院子里又是一层树叶子。照着师妹这个精细劲儿,那一天下来也就甭干别的了?”
  微微侧过清秀的脸庞,纳兰白了相有豹一眼:“大事你揽着,家里边的小事你也管着,你还能得不行了?!今儿刮的是小北风,院子里不拾掇干净了,那树叶子可就全刮井台子旁边去了。下半晌再来一场雨,你乐意喝那透着烂叶子味儿的井水?”
  抬头看了看天,相有豹顿时嬉笑着朝纳兰说道:“还得说是师妹伶俐贤惠!往后谁家里要是娶了师妹当媳妇,那祖上肯定是烧了高香了!”
  猛地直起了身子,纳兰不轻不重地踹了相有豹一脚,很有些不依地娇嗔道:“我打你个没正形的!还师哥呢......”
  不闪不避地挨了纳兰一脚,相有豹嬉笑着回到自己屋里拿了件衣裳,顺手从院子的角落推过了一辆架子车,这才扭头朝着依旧在院子里收拾落叶的纳兰说道:“我出去办点事儿,师叔那儿晌午给做点面汤吧?我瞅着师叔昨儿是喝伤了胃口,得养养!”
  也不回头,纳兰只是轻声回应着相有豹的话语:“这你就甭操心了!赶着点回来,下半晌只怕是有大雨呢!”
  利落地答应了一声,相有豹推着架子车出了院门,直奔着珠市口儿大街上的粮食铺子走去。
  四九城里的粮食铺子,从来就有些听着匪夷所思的小规矩。
  初一不卖黑豆、初十不卖高梁,十五的时候不卖芸豆,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不卖面粉,再大的主顾也不能迎到店门外,更不能开口吆喝招揽生意......
  哪怕是在粮荒的年景收不到正经粮食、做不成几笔买卖,四九城里的粮食铺子也都守着这些个老规矩,轻易不敢败坏。
  眼瞅着相有豹推着架子车朝粮食铺子走过来,守在粮食铺子门口的小伙计立马朝着相有豹一拱手,压着嗓门招呼起来:“这位爷,您来点什么?今儿日子好,啥都不避,百无禁忌!”
  把架子车朝着粮食铺子门口一搁,相有豹抬手指了指粮食铺子里用细竹篾编制成的面斗:“来二百斤白面,分了四袋装着!”
  答应一声,那粮食铺子的活计打眼一扫相有豹搁下的架子车,一边示意另外的伙计给相有豹秤粮食,一边和声朝着相有豹说道:“瞅着您没带着粮食口袋,我们这儿先给您对付几条粮食口袋,您得空了还回来就成。”
  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相有豹伸手一拍自己脑袋:“还真是忘了这茬儿!”
  也都不必动粮食铺子里那杆大秤,秤粮食的小伙计手里瓜瓢舞动之下,四袋子白面已经摆在了秤旁边。一袋袋当着相有豹的面过秤之后,那秤粮食的小伙计又用瓜瓢舀出了堆尖的一勺白面,匀到了四条口袋里,这才朝着相有豹和声说道:“承您照顾,袋袋平安、称称有余!”
  看着那粮食铺子里的伙计一把清的功夫,再瞧瞧那足称之后另加添头的买卖做派,相有豹不禁在心头暗自叫好。
  都说四九城里的买卖,各有各的手艺,各有各的绝活,等得亲眼见了,这才明白什么叫把买卖做到人心里!
  算清了账目,捎带手的再在粮食铺子旁边的肉案子上秤了些上好的五花膘肉,相有豹推着架子车径直朝着姓佘的那两兄弟家走去。
  也不知是赶巧还是偶合,姓佘的那两兄弟哥哥叫佘有路,弟弟叫佘有道,在当年火正门里伺候的也是蛇,捎带手的还玩蛐蛐。因为两兄弟天生好赌,手里头一直也没存住几个大子儿,到了跟纳九爷相仿的年纪也都没成家,两兄弟一起住在一座大杂院里凑合日子。
  眼瞅着相有豹送了这些吃食、大洋上门,正窝在炕上磨阳寿的佘家兄弟顿时来了精神。先是把屋子里空了许久的粮食罐子扫净了装白面,再朝着大杂院里的人家借了柴禾、咸盐,当着大杂院里众人就把那二十斤上等五花膘炖了个香气四溢。
  瞅了个空挡,相有豹抬手把备好的四十块大洋塞到了佘有路的手里,压低了嗓门朝惊喜异常的佘有路说道:“佘师叔,这是我纳师叔让我给您二位的安家银子,一人二十块!我纳师叔可还说了,要是还没等火正门堂口放炮戳旗号那天,您二位就把这四十块大洋扔进了赌场、押到了蛐蛐身上,那他可就要......”
  刻意放缓了话语的速度,相有豹目光烁烁地盯着满脸惊喜神色的佘有路,摆出了一副有话不敢说尽的模样。
  玩命地点着头,佘有路一边把那四十块大洋塞进了自己的腰间,一边压低了嗓门朝相有豹笑道:“我的个好师侄,替我回你纳师叔一句――打从今儿起,直到火正门放炮戳旗号那天,我们两兄弟是说死了不沾个赌字!要有一个字假话,老天罚我兄弟俩伺候出来的蛇变黄鳝、蛐蛐成油葫芦!”
  看着佘有路那一脸信誓旦旦的神情,再看看佘有道盯着锅里正在逐渐变色的五花膘咽口水的模样,相有豹强压着心头翻涌的笑意,抱拳朝着佘家两兄弟告辞后出了大杂院,朝着离大杂院不远处的一条胡同走去。
  才刚走近那条小胡同,一股黄皮子特有的腥膻气息已经扑鼻而来。在抬头一看那小胡同口那块锈迹斑斑的路牌,相有豹不禁讶然失笑――这条小胡同居然真就叫黄皮子胡同?!
  胡同浅窄,也就住着两三户人家。从敞开着的破旧大门中看去,这几家人全都在院子里晾着各色野物的皮子,且大都是黄皮子的皮。弥漫在空气中的腥膻和臭味,越朝着胡同深处走便越是浓厚,几乎能熏得人产生呕吐的欲望!
  推着架子车停在了胡同尾一户人家门口,相有豹还没来得及开口招呼,虚掩着的院门已经猛然敞开,露出了怀中抱着一张刚晾出来的皮子,正打算出门的干瘦汉子。
  忙不迭地放下了手中的架子车,相有豹朝着姓谢的那条干瘦汉子一抱拳:“胡师叔,纳师叔让我......”
  还没等相有豹说完,从院子里已经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叫骂声:“胡千里,你个杀千刀的!今儿你要是不拿钱回来,你就甭想着进老娘这个门!老娘当年好歹也是八大胡同女校书里出了名的小头牌,瞎了眼才嫁给你个逮黄鼠狼、抓耗子的主儿!这些年下来,甭说从你身上得一点好处,就连老娘那点随身陪嫁都叫你败了个精光......”
  木纳的脸庞上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尴尬,胡千里一边反手关上了院门,一边朝着相有豹低声说道:“这是纳师哥叫你送来的?”
  默默地点了点头,相有豹抬手抓起了一袋白面,再顺势把一块五花膘提在另一只手中:“我这就给胡师叔您送进家去?”
  也不等胡千里开口,刚刚关上的院门已经再一次被猛地拽了开来,一个长得臃肿异常、生了一张大饼子脸的妇人只一看相有豹扛在肩头的白面,顿时扯开了嗓门叫喊起来:“好你个胡千里,你这是背着老娘藏了多少私房?瞧瞧.....白面,肉,这得多少大洋才能置办下来?!你给老娘说,你昨儿晚上喝得浑身酒味的回来,你是上哪个相好的那儿舒坦去了?这白面、肉,你又是打算送到哪个相好的窝里去?我说呢?今儿着急慌忙的就要出门,闹了半天......”
  喋喋不休的叫嚷声中,那臃肿悍妇的大饼子脸上抹着的官粉如同雪花般纷纷飘落,原本就有些散乱的发髻更是完全披散开来,活脱脱就是个母夜叉的模样。
  蠕动着嘴唇,胡千里几次想要开口,却又都被那悍妇尖酸刻薄的叫骂声堵得无法出声。
  眼见着胡千里一脸尴尬窘迫的模样,相有豹禁不住抬手把面口袋重新放回了架子车上,低声朝胡千里说道:“胡师叔,要是您这会儿不方便,那我等会儿再来?”
  虽说口中骂得花样翻新,但那臃肿的妇人耳朵却很是灵敏,只一听相有豹的话语声,顿时便停下了叫骂,朝着相有豹吆喝起来:“你管他叫师叔?那你是......”
  垂下了眼皮子,相有豹看也不看那臃肿妇人,只是闷着嗓门低喝道:“火正门里学徒,来给胡师叔家里送东西!”
  几乎要被肥肉挤得看不见的眼睛一亮,那臃肿妇人顿时来了精神:“火正门?火正门不是早就散伙了了?还有东西送上门?”
  依旧是低垂着眼帘,相有豹闷着嗓门应道:“火正门的堂口重开,恭请胡师叔回堂口坐馆授艺、调教玩意!这点东西,是火正门掌门纳九爷让给胡师叔送来的......”
  费力地挪开了堵在院门口的肥硕身板,那臃肿妇人顿时一迭声地叫嚷起来:“那还耽搁什么啊?麻溜儿的给送进来!你是火正门里的小徒弟吧?还有没有眼力见了?!都说当徒弟的得给师傅倒尿罐子、替师娘洗衣裳,正好我院里还有些没拾掇的......”
  猛一抬眼,相有豹眼中骤然闪过的凌厉眼神,顿时让那臃肿妇人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巴。
  也不搭理那讪讪站在门边的臃肿妇人,相有豹一边重新提起面口袋朝着院里走去,一边扬声朝着站在自己身旁的胡千里说道:“掌门还有话――要是胡师叔觉着在家里住得不自在,火正门堂口里有的是屋子,由着胡师叔自己挑。能住得多好不说,且图个清净!往后火正门里该分给胡师叔的东西,也都只送到胡师叔手里头,与旁人无碍!”
  眼瞅着那站在门边的臃肿妇人又要开口说些什么,相有豹猛地一脚踩到了院子里一块碎砖上:“要是敢有人跟胡师叔撒泼闹事,胡师叔您仁义、能忍,我们这些个做小辈的火性可大!这要是一个走道不留神给踩死一个半个的......哼哼!”
  冷笑声中,也不见相有豹如何用力,那块摆在地上的碎砖已经叫相有豹踩得生生陷进了坚硬的三合土里!
  丝毫不搭理那吓得瞠目结舌的臃肿妇人,相有豹在院中的石桌上放下手头的东西,回身出了院子,恭恭敬敬地朝着呆立在门前的胡千里一拱手:“胡师叔这是要出门?让师侄伺候着您走走成么?”
  微一点头,胡千里抬腿朝着胡同口走了过去。耳听着相有豹拉着架子车追了过来,胡千里压低了嗓门、头也不回地朝着相有豹扔出了一句话:“倒是叫你看了笑话!呵呵......我这当师叔的,还得靠着师侄来替我出头长脸......”
  拉着架子车紧走了几步,相有豹与胡千里走了个并肩,一手把着架子车的扶手,一手却从腰间摸出了二十块大洋,朝着身边的胡千里递了过去:“这也是纳师叔让我给您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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