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春全集Zei8.com》第37/143页
绿翘此时已知道山穷水尽,哭喊着道:“不是婢子做的,是……是娘子要婢子拿汗巾与昆郎换了汗巾子来,娘子,婢子是听你的吩咐拿了这汗巾来的,你如何要冤枉婢子!”
沈安青放下手来,目光中满是从容淡定:“绿翘这话叫我不明白了,谁不知道我身边最得脸的是采容与金玲,若真有这等要掩人耳目见不得光的事如何要使了你去,还叫你取了汗巾子来不肯藏好,偏偏放在你的衣箱里?”
“还有那些衣物首饰,莫非也是叫你送了与昆郎不成?你若真是有什么心思便该与我直说了,我还能拦着你不让?自然是替你求了老夫人和大夫人,遂了你的心愿,也不枉你伺候我这段时日。”沈安青气定神闲地道。绿翘一句都辨不得,只能伏在地上喘息着。
大夫人冷笑道:“青娘不必与这等坏了心肝的贱婢分辨,我自然有法子打发了她!”她向那几个侍婢道:“先拖了下去杖责一百,若还有气,便叫牙婆进来,卖了去做苦奴!”
绿翘脸色死白,身子微微哆嗦着,几近要晕了过去。
沈安青拉着大夫人的手,哀哀道:“万不敢因为我的事,叫老夫人和大夫人动怒。”她看了眼地上的绿翘,低声道:“她伺候我也有些时日了,虽则做下这等事,可我实在不忍见她被卖做苦奴。”
大夫人叹气道:“青娘心性太软绵,这等贱婢留她一命已是好心了,还管她作甚!”她望了眼绿翘,“罢了,你说该如何处置吧,终究是你身边的婢子,你又是苦主。”
沈安青轻笑着道:“多谢大夫人。我想着这绿翘也是对昆郎一片心意,才会一时糊涂做下这等事来,昆郎身边如今连个贴心得力的人都不曾有,既然如此,不如把她送与昆郎做个房里人,也算是件喜事,非但不叫这没脸的事传了出去,反倒全了她的心意,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地上的绿翘身子一僵,抬起头死死盯着沈安青,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和绝望,卖做苦奴好歹还能指望着有人家能瞧上买了去有个出头之日,嫁给一个痴傻做房里人,还是在二夫人的手里,却是这辈子休想再好过。
大夫人一怔,不由笑了起来:“青娘还有这等气量,倒是叫我都吃惊了,既然你有这心,我自然不会拦着,这便去回过老夫人,请她来定夺吧。”
大夫人带着侍婢们拖了绿翘回了内堂回话去,沈安青殷勤谢过她,还送到园子门前,这才折返回了厢房里。
采容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道:“万幸大夫人信了,不然该如何是好。”
沈安青冷笑道:“她自然会信了,即便没有那条汗巾,大夫人也会信了是绿翘所做,是她偷了衣物首饰去,还连累了昆郎的。”因为窦府要把她送去宫中,自然不会叫她被二夫人算计了去。
她望了一眼芳兰:“芳兰做得不错,多亏了你取了昆郎的汗巾来,才叫此事更加确凿。”
芳兰忙欠身道:“婢子只是听娘子吩咐,不敢居功。”她临去畅园前,交代了芳兰,叫她速速去西苑,设法拿了昆郎的贴身之物过来,放在绿翘的衣箱里,她相信现在的芳兰已是一心跟着自己了,毕竟若叫二夫人知道她曾帮沈安青打探那许多消息,只怕也逃不过二夫人的毒手。
金玲低声道:“只是那些衣物该如何处置?”
沈安青思量一会:“待看老夫人如何发落绿翘又再说。”
正文第三十八卷 一被春光累 容颜与昔殊
老夫人的处置还是叫沈安青吃了一惊,她竟然打发人拿了帖子去户籍司给绿翘放了良,正经许给窦昆做了侍妾,并与二郎二夫人言明若能得子嗣,再议娶妻。
沈安青松了口气,看来这下子二夫人要操心的该是如何叫绿翘生下子嗣,暂时不会打主意到自己身上了。
芳兰怯怯到跟前,低声道:“娘子……只怕二夫人已是知道婢子取了那汗巾了,如今该如何是好?”
沈安青皱眉想了一会,点头道:“你既然诚心助我,自然不叫你为难,一会我便去求大夫人,设法要了你爷娘到这边再有说。”
芳兰欢喜地道了谢,又急急忙忙道:“娘子吩咐婢子去归元巷子寻昆郎的乳娘,今儿去时果然寻到了,只是那乳娘已是病的起不来,婢子问了些许关于昆郎的病,她虽然说的不甚明白,但里面却是……”
待芳兰说完,沈安青长出一口气,果然是有蹊跷,据那乳娘所说,窦昆当时不过两岁,二郎与二夫人俱不在府上,西苑只得几个侍婢和她,带着窦昆在房中,她不过趁着窦昆睡下,出去小解回来便已发觉窦昆抽搐起来,之后便是高热不止厥了过去,直到被符水救醒,成了痴傻。
是谁会对不过两岁的窦昆动手?还选在玉梨的忌日这些时日,更放出风来是玉梨阴魂不散,叫二夫人提心吊胆每年必然要为玉梨做法事?二夫人既然能安心将那几个侍婢放在房中,自然也是信得过,而且区区侍婢未必有胆量敢下此毒手,为了个死了的通房侍婢,如此一来,最有可能的却是……那时年仅九岁的窦子邡。
沈安青想到此处,不由地打了个冷噤,若真是窦子邡,只怕此人是城府极深,否则不过九岁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思和算计。
她想了一会,向芳兰道:“我已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绿翘不过是侍妾,不比正房,一顶青帷小轿自便将她自畅园抬了去,大夫人也无意抬举她,只是赏了套桃红绣花襦裙,和一对金雀钗穿戴整齐便叫她上了轿,沈安青却还念着旧情,把她从前的衣箱都送了来,叫人抬去西苑里。
二夫人在西苑正房里气得已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早先老夫人使了侍婢来说,要把绿翘许给窦昆做侍妾,已经着人放了良,不到半日,就吩咐人抬了过来,却是半句不曾提起沈安青的事,分明是认定了绿翘所为,更是明着打了二夫人的脸,叫她颜面无存。谁料才过一会,大夫人又打发人来要了西郊庄子上的名册去,说是要放些僮仆去庄子上做庄户,送回来才发现芳兰一家的名字勾了去,如此她就再是个傻子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叫她如何能不恼恨,沈安青不过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好在是个良家子,若是许给窦昆做正妻,日后有个子嗣也是嫡出,自然能设法求了大人与老夫人为他谋个门荫,如此二房也能有个盼头,就算不得门荫,日后分家之时,二房也能多得照应,二郎也不会时时想着养外室再求子嗣。谁料如今打算坏了干净,非但那小娘滑不留手,就是老夫人和大夫人也是另有打算,半点不肯帮衬二房,早先说好接了人来府里是要许给窦昆,如今却都不提了!还把这么个侍婢放了良,抬了做侍妾,分明是瞧不上窦昆!如今怕是等到绿翘有了子嗣,沈安青也已是拿捏不住了!连信得过的芳兰也倒戈帮了那小娘,把爷娘一家子赚了去!
“二夫人,王娘子的轿子到了园门前了。”侍婢报说。绿翘娘家姓王,侍婢们自然叫她王娘子。
二夫人啐了一口,愤愤道:“她算哪门子娘子,却来我这里张狂,难不成还要我去迎了她?”侍婢忍了气,退了下去,呵斥着众人快些送了绿翘去房里。
绿翘被一众侍婢推推搡搡送到房里,仔细瞧时,却不是什么收拾妥当的新房,不过是窦昆厢房旁一间下房腾了出来与她,里面还是从前侍婢们住时留下的几样破旧的案几坐席,连盏像样的油灯都不曾有。
她一时愣愣怔怔看着,低下头来,被自己身上桃红的裳裙刺得眼中发涩,忍不住便要滚下泪来。
一旁张罗着叫人抬了衣箱进来的侍婢瞧见了,没好气地道:“娘子还是安分些吧,这时候还哭哭啼啼,叫夫人知道,连累婢子们都要吃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