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全集.com》第275/580页
法正茫然的看着庞统,脑子有些糊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庞统见了,心中不快,正要再说,长子庞宏轻手轻脚的快步走到他的身边,见他脸色不好,有些迟疑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巨师,有什么事?”庞统一肚子的怒气不好朝法正发泄,正好全发到了庞宠的身上。庞宏不解其意,以为自己未经允许擅自来打扰让父亲生气了,不免有些紧张,有些结巴的说道:“父亲,不是儿子无礼,胆敢前来打扰父亲公务,实在是因为刚才有个怪人闯了进来,说看到父亲在办公,就直接进了内室,在父亲的床上躺下了。儿子问他,他也不说自己是谁,只说等父亲谈完公事有大事要和父亲谈,儿子不敢怠慢,这才贸然前来。”
“怪人?”庞统一肚子不爽,气极而笑,这他妈的益州的怪人还真多,居然还有擅闯将军府的。他蹙起了眉头,不悦的问道:“怪人,什么样的怪人?”
庞宏舔了舔嘴唇,瞟了一眼庞统说道:“那个身高八尺左右,长得不错,但穿的是一身刑徒的衣服,头发有些乱,看起来象是受过髡刑不久,应该是个刑徒。”
“刑徒?”庞统更好气了,他看了一眼张松和法正:“你们可知道成都有这么个牛屁的刑徒?”
张松和法正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大眼瞪小眼的摇了摇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庞统无奈的摇摇头,站起身来,对他们说道:“你们先商议着,我去见见这个刑徒再来。”
张松见庞统起身走了,连忙让人打了一盆凉水来给法正洗漱。他一边看着法正用凉水擦脸一边说道:“孝直,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刘使君不识人,让你空有满腹才华却无英雄用武之地,你心中委屈,放荡些也就罢了,只是白白耽搁了十来年的光阴,如今公子重用你,将州牧府这么大的事情都托给你,你怎么还如此,岂不是辜负了公子的一片心意?你跟那些大族混在一起有什么好处,以你的眼光还看不出公子对这些大族的态度吗,万一哪一天公子要处置他们,你如何自处?杨家、郭家那些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以前不理你,现在却把你当上宾,还不是因为你受到器重吗?杨家生活奢华,贪婪无厌,他们一定会出事的,你离他们远一点,不要越陷越深,到时不能自拔。”
法正洗了脸,被冷水激了一下,清醒了不少,再一听张松发自肺腑的劝告,满面羞惭,连连拱手谢罪:“多谢永年提醒,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哼,算你还知道些好歹。”张松见他一副可怜样,知道他在益州受人的气受得太久了,如今一朝富贵,颇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不免有些担心的说道:“好了,你跟着公子的时间短,不知公子的脾气。他待下属好,可是你要真犯了错,他也不会轻饶了你,你看看那些虎士就知道了。孝直,听我一劝,该报复的也报复得差不多了,在还没闹出事之前,收敛一些吧,免得届时不好收场,到了那个时候,那些人只怕会将受的气变本加厉的还给你,你恐怕也没有再翻身的机会了。”
法正心头巨震,大汗淋漓,连连点头,满口应是。
庞统跟着庞宏进了后室,只见自己的床上卧了一个汉子,脸朝里躺着,只看到宽厚的背部。一身满是灰尘的淡赫色囚衣,两只屐齿都快磨平的木屐晃悠悠的搭在脏兮兮的脚上。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那汉子翻了个身,将脸转了过来,一手垫在枕上,一手搭在大腿上,两只大眼一睁,看了庞统一眼,扑哧一声笑道:“大人公务谈完了?”
庞统缓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看了那人一眼,忽然也笑了:“先生虽然髡发囚衣,却气宇不凡,想来也是蒙尘之俊才,不知如何称呼,找庞统又有何事?”
那人也不起身,也不答话,只是上下打量了庞统几眼,这才坐起身来,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张着大嘴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拍了拍肚皮说道:“唉呀,腹中空空,有气无力啊。大人权高位重,是否能赏彭羕一口饭吃,再说话不迟。”
庞统颇有些兴趣的看了他一眼,抬手对有些怒意的庞宏说道:“去让人准备些吃食来,先让这位彭先生裹裹腹。”
庞宏因为彭羕险些被父亲责骂,现在又看他在父亲面前还是如此无礼,心中有火,正要出言相讽,却被父亲说了一句,只好退了出来让人安排吃食。不大一会儿仆人端来些点心和酒水,庞宏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接过,恭恭敬敬的送到彭羕面前。彭羕一直在观察庞统,见庞统面色平和,并无不悦之色,眼中这才透出些笑意。他也不多说,踞坐在床上,左右开弓,狼吞虎咽,不大一会儿就将满满一盆点心吃得精光,又仰起脖子,将一大壶温热的酒水一口气倒入口中,溢出的酒水洒得他胸前一片狼籍,连带着庞统的床上到处都是酒水,这才满意的放下酒壶,用脏兮兮袖子抹了抹嘴,抚了一下鼓胀起来的肚皮说道:“如今总算是有了点精神,来来来,我们好好说说这益州的大势。”
庞统瞟了一眼彭羕,又看了一眼不成样子的床,微微一笑:“彭先生虽然吃饱了,却不脱尘土之气,不妨先去洗浴一般,换上件舒服点的衣服,再谈也不迟。”
彭羕闻言大喜:“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大人了。”
“不妨事,请跟着小儿去,我在前堂相候先生。”庞统呵呵一笑,对一脸愕然的庞宏点了点头,起身回了前堂。彭羕反倒有些愣了,他看着庞统的背影,想了想,咧嘴一笑,对站在一旁的庞宏笑道:“娃娃,你这父亲果然名不虚传,有名士风范,我跟他一比,倒落了下成。”
庞统进了前堂,见法正的脸色虽然还不是很好,但精神却清明了许多,心中畅快了些,满意的看了一眼张松。张松笑道:“是哪个刑徒如此嚣张?”
庞统一笑:“他自称彭羕,我让他去洗洗身上的污浊再来说话,尚未与他深谈,也不知他是何方高人,不过看他那样子,大概也有个怀才不遇的,倒与孝直初到襄阳的时候颇为相似。”
法正听了老脸一红,连连摇手道:“士元莫要取笑了,刚才永年已经批评过法正,法正知错了。”
庞统嘿嘿一乐,尚未说话,法正却忽然明白过来:“彭羕?是广汉彭永年啊,唉呀,你看我……”他一拍脑袋,转过头对张松说道:“永年,就是那个与你同字的彭永年啊,你忘了么?我曾经跟你说过的。”
张松眨巴着眼睛想了想,也想起来了:“哦,我想起来了,他……他不是在刘使君府中做书佐的吗?怎么……怎么成了刑徒?”
法正哈哈大笑:“你不知道他,我却是清楚得很,这家伙性格狂放,比起你这个永年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到将军帐下的时候,他在益州就得罪了不少人,就连刘使君都受不了他。我听说他有一次当着刘使君的面说刘子经外表精明,实际上是个糊涂虫,将来益州要是到了他的手里,只怕迟早要出事。结果搞得刘使君很不痛快,脸都气紫了。我后来跟随将军征战,倒是没有注意他有什么再出人意料的事,还以为他安稳了,没想到却是遭了罪了。唉,真是想不到。”
法正一边说,一边感慨的拍着大腿。张松也跟着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个彭永年虽然狂傲了些,却也是有本事的人,彭家也是广汉首屈一指的大族,可惜刘使君无容人之量,竟将他贬为徒刑了。”
庞统见他们说得热闹,话里话外竟透露着这个彭永年是个人才,不禁也有些好奇,便着意打听了一下。法正可能是因为与彭羕气味相投,对彭羕了解颇深,就一五一十的将他的情况说与庞统听。庞统听了,淡淡一笑,心中有了主意。
不大一会儿,洗浴之后焕然一新的彭羕在庞宏的引导下进了前堂,远远的就对法正和张松拱手施礼,法正大笑着站起身来,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彭羕的手臂,将他拖到庞统面前:“永年,你呀,还是那副臭脾气,居然在庞大人面前摆起名士风范来了,不知道庞大人是荆州鼎鼎大名的风雏吗,他才是真正的名士,你我在他面前,都是抖不起来的。来来来,快见过庞大人。”
彭羕微微一笑,躬身庞统行礼:“广汉彭羕,拜见大人。适才有所唐突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庞统抚须笑道:“永年请起,是名士自风流,闻孝直说永年超尘脱俗,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彭羕笑着摇了摇头:“大人说笑了,彭羕不过是益州一刑徒而已,哪里是什么名士,不过是自重声价,徒慕古人风范罢了。”他转身又到庞宏施了一礼:“令郎神光内敛,举止有节,外柔内刚,颇有大人家风,刚才多有得罪,惭愧惭愧。”
庞宏见了连忙施礼,寒喧了两句,退了出去。彭羕坐定,这才问道:“不知几位大人刚才商量何事,彭羕是否方便得闻?”
庞统点了点头,示意张松将涪陵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却没有说他的打算,而是探询的看着彭羕,彭羕知道他在考校自己,也不谦虚,伸手摸了摸下巴,沉思了一下说道:“彭羕有些浅见,大人如不嫌妄陋,不妨一听,或许对大人有所启发。”
庞统笑笑:“正当洗耳恭听。”
彭羕看了他们一眼,清了清嗓子,缓声说道:“刘君郎初到益州,为立威刑,托事杀州中豪强王威、李权等十余人,可惜名不正言不顺,引起州人反感,犍为太守任歧等因此起事,与从事陈超举兵相攻,益州振动,幸亏校尉贾龙引兵击破任歧,刘君郎才算是免于兵灾。但他不知悔改,依然倒行逆施,连贾龙也不放过,逼得贾龙引兵还击,险些攻破绵竹,这时才想到收拢州中大族,在赵韪等人帮助下引青羌为兵,破杀贾龙。但其后赵韪又恣意妄为,相互攻杀,刘季玉在位十几年,益州的大族一直摇摆不定,并不依附……”
庞统见彭羕侃侃而谈,将益州稳定之下的暗流说得清清楚楚,不禁点头称是,觉得这个彭羕虽然狂傲,却也两分真才实学。他看着彭羕说道:“永年说得有理,那现在将军大人入主益州了,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