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全集.com》第368/580页


钟繇等人面面相觑,同时摇了摇头,却又无法可想,只得凑到一起商量如何措词。

天子出了殿门,沿着青石阶慢慢的走着,天空阴得象要滴出水来,厚厚的云层渐渐的合拢在一起,将苍茫的落日遮得严严实实,天好象提前黑了,渐重的暮色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天子紧闭着嘴唇,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不知不觉的来到皇后所住的宫殿之前,他站住了脚,仰起头看着在暮色中倔强的指向苍天的屋脊,愣了半晌。他想抬腿进殿去看看皇后,却觉得两条腿有千斤重,费尽了浑身力气,依然不能抬动半分。

身边的小黄门看着天子出神,躬着身轻声说道:“陛下,要不臣……去通知一下皇后接驾?”

天子无力的摆摆手,低下了头,两滴泪从眼窝里滑落,打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溅成两朵小花,很快就洇成一片淡淡的水迹。

阴沉的天空,一道闪电从云层之间一闪而过,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渐,滚滚而来,突然之间在耳边炸响,惊得天子打了个激零,一阵冷汗透体而出。他猛的抬起头来,一阵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重重的打在他的脸上。

“陛下,小心着凉。”小黄门连忙扶着天子的手臂,将他半拖半扶的拉上了台阶,他们刚在廊下站定,噼哩啪啦的雨滴声已经响成一片,青白色的青石板很快就变成了青黑色,闪着幽幽的光。

殿中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面容憔悴,满面泪痕的皇后伏寿出现在门口,对着天子款款下拜:“不知陛下驾临,臣妾迎接来迟,请陛下恕罪。”

天子看着依然保持着皇后之仪的伏寿,心中一阵酸楚,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他赶上前去,弯下腰,伸出双手扶起伏寿:“皇后,你莫要怪我。”

“陛下,臣妾自作自受,焉敢责怪陛下。”伏寿起身,拉着天子缓缓走向殿内,她的声音在一起一伏之间已经平静下来,甚至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两人走到殿内,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他们两人相对而坐,各自流泪,一时竟没有话说,只有摇曳的灯火将他们的影子拉得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仿佛是风中飘零的落叶。

“皇后,朕也没有想到,国丈居然还留着那封诏书,朕以为,他早就毁了呢。”天子喃喃的说道,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伸过手握住皇后冰凉的小手。

“陛下,千错万错是我伏家的错,如今也由我伏家一力承担,陛下无须自责。”皇后看着天子的眼睛,极力想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却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她从天子的大手中抽出手,伏在地上:“臣妾不敢求生,只想请陛下看在臣妾服侍陛下二十年的份上,看在我伏家为陛下尽忠的份上,能为我伏家留一点血脉。”

天子沉默不语,看着皇后依然纤细的腰肢,他感到的只是一份悲凉。不错,他是天子,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可是却连自己的皇后都保护不了,这是何等的悲哀。皇后自从初平元年入宫以来,一直陪在他身边,是他那段最凄惶无助的日子里心头唯一的一丝温情。两人相敬相爱,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共同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和惊恐,本以为能携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却因为那一封诏书,即将天人永隔。他有些愤恨,愤恨国太伏完,如果有心杀贼,接了诏书之后就应该立刻行动,既然无能为力,又留着这封诏书干什么?白白的葬送了皇后和伏家,也给他带来了不可预知的危险。

“寿儿……”天子泣不成声,他不敢答应皇后,因为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保全伏家。那封假冒的诏书,他总觉得有些不安,曹冲是谁?他可是神童,他能看不出诏书的真假?就算他还有忠心,还能照顾他天子的面子,可是他能违搞丞相的意思吗?不牵扯到他已经不简单了,要让他再放过伏家,似乎有些不太可能。

“陛下……”皇后半天没有听到天子的允诺,心中寒意大起,她仰起头来,用朦胧的泪眼看着同样泪眼朦胧的天子,哀求道:“陛下,我母亲是孝桓皇帝的长公主,也是正正经经的皇室血脉,难道,难道不能留一个后人吗?我幼帝伏朗,可是尚未成年啊,陛下就不能看在臣妾服侍陛下二十年的份上下一道恩旨吗,有我伏家百十口性命,难道丞相大人还不满意吗?”

“寿儿……”天子咬咬牙,用力拉起皇后:“朕……尽力,尽力。”

“多谢陛下。”皇后抽动着肩膀,渐渐止住了泣声,膝行到琴几旁,伸手撩开了罩在琴上的锦罩,细长的手指在琴上一抹而过,几声悦耳的叮咚声传来,天子精神一振。他抬起头看着皇后,皇后也正看着他,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擦去,只是眼睛还是红肿着,曾经让天子品尝得如痴如醉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甜美的微笑,轻声请求道:“陛下,臣妾即将远行,也不知哪一天才能与陛下重聚,敢请陛下与臣妾共奏一曲,以慰臣妾这数得过来的几个时辰。”

天子愣了一下,两人同奏,是他们夫妻最开心的事情,当初能在那么艰苦的日子里熬下来,这同奏的琴声也是功劳不小,哪怕是再难的时候,两人并肩坐在琴前,默契的拨弄着琴弦,总能让两颗不安的心感到一丝慰籍,感受到这无情的人世间还有一丝温情,只是现在,却只能让人感到一种悲凉。

“寿儿……”天子哽咽着,无法移动自己的身子。

“陛下……”皇后微微躬了躬身子,再次向天子发出邀请。

天子强撑着挪到皇后身边,伸出手臂晃了晃,将袖子向上挼了挼,长长的手指摁上了琴弦,往日灵活的手指如今却好久都不能动一下。皇后静静的看着他,带着血丝的眼睛里透出的平静,是哀怜,此时此刻,坐在她面前痛苦不堪的不是一个帝王,而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文弱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弱得不能保护她的一个丈夫。

“陛下……”皇后再一次轻轻的唤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还带着一丝颤音。她伸过手来,将天子抽搐的双手从琴上拿开,自顾自的回过头来,叹了一口气,手指猛的一拨琴弦,“咚”的一声,紧跟着,一阵一点优雅也没有的琴声从她激烈挥动的手下流泄而出,如剑戟交鸣,如铁骑嘶鸣,如朔风呼啸。

“大风起兮云飞扬……”皇后略带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更具备了一丝难得的豪迈,她一点也不顾及音韵之美,顾不得与琴声合拍,只是用尽浑身的力气,用最大的声音吼了出来。嘶哑的声音在并不高大的殿中回响,带着一丝决绝,一丝悲壮。

“皇后……”天子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转过来身,一把将皇后抱在怀中,将脸埋在皇后的胸前,拼命的抱紧皇后,似乎要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永不放开。

“陛下,记住,你是高皇帝的子孙,你是大汉的天子,再苦再难,你都不能放弃……”皇后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推开天子,黛眉倒竖,杏眼圆睁,俯视着天子怒声喝道:“你一定要记住……”

“朕记住了。”天子放声大哭:“我记住了,为夫记住了……”

第二十节 族诛

郗虑、刘璋一接到曹冲的消息,立刻赶了过来。郗虑的气色不太好,比起上次曹冲看到他时的样子,郗虑消瘦了好多,看起来这段时间许县展开的大辩论中,这位郑玄大师的弟子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有些不堪重负了。而刘璋气色很好,本来就圆圆的脸现在越发的红润,丰满得眼睛都细得看不清了。做了宗正之后,他不用再整天担心着手下人的背叛,不再整天考虑着怎么和那些手握重兵的骄兵悍将周旋,日子过得舒坦了好多。心宽了,体就胖,刘璋几乎成了一个肉球,消瘦的郗虑站在他的身边,很有穷书生和富家翁站在一起的感觉。

不过,今天他们的神气却恰恰相反,郗虑的瘦脸上泛着红光,而刘璋的脸色却有些灰败。

“公子,真是惭愧,真是惭愧。”郗虑一看到曹冲就赶上来连连赔礼,一副犯下了滔天罪行的样子,“郗虑忝为御史大夫,却未能尽职,致使伏家做出如此狂悖之罪,实在是难辞其咎,请公子责罚。”

曹冲不喜欢郗虑,觉得这个人虽然读了一肚子书,但是一点骨气也没能,只知道跟着老曹后面做条狗,就是做狗也只是做那种只会汪汪狂叫的恶犬,不是条能带出去打猎的好狗。现在看到他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曹冲更是对所谓的大儒有了一种不屑,书读得多又能如何,不是照样在权势面前下拜?

不过他虽然不喜欢郗虑,但不至于傻到给郗虑脸色看,他连忙上前扶起郗虑笑道:“郗公,你可是三公之一,如此大礼参拜我一个小子,我如何当得起,快快请起,让那些书生知道了,又要惹出闲话来,怕你我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郗虑有些尴尬,他不自然的笑了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公子说得是,那帮书生的嘴实在是太欠了,个个以为自己是许子将,胡言乱语,不知天高地厚。”

曹冲笑了笑:“让他们议议政,也是好的,老话说得好,理不辩不明,纵使有些不好听的,也无妨于是,总有明白人的。郗公大才,学问深厚,有机会也要去讲讲,莫让他们自以为是,反失了方向。”

郗虑一愣,这才想起来现在许县最活跃的那些人可都是襄阳书院来的,都是在曹冲的地盘上的,说不定他们最近在许县说的那些话还是出于曹冲授意,他想到这里,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草率的加以禁止,也没有采取什么过激的行动,虽然最近有些窝囊,但没能得罪曹家的人,仕途还是没有问题的。这不,仓舒公子不是送了个大大的功劳来了吗,这次要是把伏家给整倒了,丞相大人一定会很高兴,虽然官不能再升了,但财却是少不了的,说不定还能封个爵。

“公子,如今伏家犯下如此大罪,不知公子觉得应当如何处理才好?”郗虑谄媚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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