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全集.com》第162/543页


这场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后不过半小时,双方完全以弓箭为主战武器,近身的兵器都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双方虽然对射了不少箭,但是没有一人死亡,只出现了几个伤者,战场上除了双方的箭矢,就只留下了十几匹死马和伤马。

骚扰部队一撤退,达明翰等人也下了山坡撤退了。

达明翰道:“敌人的指挥官看来很有经验,虽然接战有些仓促,不过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多数人也都没有动弹,他们马没有咱们多,知道体恤马力。不过他们还是有些轻敌,至今还没有派人去附近的军营求救。”

吴忧也看出了多带马的好处,首先是远程奔袭马不容易疲劳,到达战场之后还有充沛的体力进行突击,而战斗中伤亡的马也可以及时补充;其次草原上有不少鼠洞、兔子窝等洞穴,对于高速机动的骑兵来说极其危险,很容易别断马腿,在这场短促的战斗中吴忧亲眼看见就有两匹马因此而丧失了战斗力,要不是骑手骑术精湛,及时换上了别的马,恐怕早就成为蹄下亡魂了。

接下来的几次小规模战斗也都几乎同出一辙,云州军的指挥官看出来敌人只是希望用疲劳战拖垮自己,也改变了战术。他每次都抽出二百多人对付这些小股的骚扰部队,其他人则是紧靠着车队休息,保持体力,库比伦骑兵们发出的“嗬嗬”的呼喊声也不再让他们神经紧张了。云州将领也一直没有派人离开大队求救,显然他打算独力完成任务,当然这也是因为云州军对活动在这一地区的达明翰的实力比较清楚,周围又没有其他势力,云州军的指挥官有信心对付这支千人的小队伍。

达明翰见太阳已到中天,云州军被这么一骚扰,一上午只走了十几里,照这个速度的话,他们明天也到不了松树镇,叫来一个传令兵道:“敌人马上就要停下来了,你去通知其他弟兄不用等了,先吃饭,吃完饭向我这里靠拢。”

果然云州军停了下来,开始扎营做饭,似乎并不急着赶到大月氏城。骑兵们下马休息,不过马都在身边两三步,以便于一旦有敌情就可以第一时间上马,他们只留下了十几个游骑哨,警戒地盯着周围。达明翰随即也吩咐士兵们准备吃饭,库比伦骑兵们没有条件埋锅做饭,只是就着带的水啃一些干肉条。

趁着这个空当,达明翰对吴忧道:“你怎么看敌人的下一步动向?”

吴忧看达明翰的表情就知道他这是考教自己来了,当下也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道:“从上午的战斗来看,对方指挥官谨慎而冷静,至今为止还没有犯下什么错误,我们的袭扰迫使他放慢了速度,也造成了敌人一定程度的疲劳,但是离预期效果差得还很远。除非有三天以上的时间不间断扰敌,应该会达到目的。但是一来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有三天的功夫,敌人已经可以通过松树镇,和驻军接上头了,驻军也不是傻子,这支运输队伍逾期不到,他们一定会想到是半路出了什么事情,必然会派出部队接应,只要两边会合上,我们一番功夫就白费了,所以时间上我们并不占有优势。”

达明翰赞许地点头道:“你才来没几天,有这番见识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你还是低估了眼前对手的活力。他不会满足于只是平安无事到达大月氏城的,我认为对方现在一定在酝酿着一次反击。要不然的话,堂堂云州军被几百个盗匪牵制得耽误了行期,说出去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敌人也一直在保持体力,中午他们一定是饱餐一顿,如果我料得不差的话,他们下午仍然会走得很慢,不过不是因为我们袭扰的缘故,而是为了保持体力,入夜他们就会采取行动。”

吴忧笑笑道:“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既然被识破了,敌人只剩下败亡一条路可走了罢?”

达明翰摇头道:“不然,敌人敢行动的话,必然是看出我们实力不济,啃不下他们这块大骨头才敢行动,很不幸的一点就是他们看得很准,即使他们有什么动作,我们也很难有所作为。而且确如你所说,现在他们的体力还很充沛,对于草原作战,他们跟我们一样熟悉,打起来的话,我们占不了多少便宜。”

吴忧思索片刻道:“用火攻行不行?我们一路走来,有不少干枯的草场,如果能把他们引到这些地方,来上一把火的话……”

达明翰一听火攻脸色忽地就阴沉下来,吴忧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半晌,达明翰才道:“吴老弟,你这番话和我说说也就罢了,要是被其他骑马的牧民听到了,非得和你翻脸动手不可。草原是大神赐给我们赖以生存的地方,火是大神赐给我们抵御寒冷和野兽的利器,除了大神降下的霹雳闪电,谁也没有权利在草原上放火。除了那些不敬神的汉人,一个真正的草原人是想也不会想在草原上放火的,任何敢有这种念头的人,都会被草原民族所唾弃,不止是我们库比伦人,大月氏、小月氏、哈克兰、吉斯特人全都是这样。要在草原上有所作为,你必须要切记这一点。”

吴忧忙跳下马,长揖谢道:“不是大哥指点,小弟几乎误入歧途。”

达明翰道:“我知道兄弟你也是无心的,要懂草原人,走进草原人的圈子,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要获得草原民族的信任,也有很长的路要走。严酷的生存条件还有长时间以来被压迫使得草原民族对于外人特别是汉人普遍带着一种敌视不信任的态度,你一个外乡人要站住脚很难。”

吴忧微微一笑道:“我既然在这里了,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这方面的事情,以后还请大哥多加提点。”

达明翰道:“兄弟过谦了,其实很多方面你都远胜于我,以兄弟的大才本该像苍鹰一般翱翔于天际,在我这里是太委屈了。”

吴忧向往地仰望着纯净的天空道:“广阔的天空是我向往的,但是世上没有一步登天的事情不是吗?做人还是要踏踏实实才对。”

达明翰看着吴忧道:“有个人你真该见见……”

正在这时,先前的传令兵急驰回来,在马上就对达明翰道:“达明翰必勒格,大月氏城出动了三千人的部队,向着这边过来了。”

这里对云州草原各部族现行的制度做一下说明。

云州广袤的北方大草原上曾经分布着几十个骑马的少数民族,除了库比伦、小月氏、大月氏、吉斯特、哈克兰这几个大族,还有很多小族。在汉人势力进入草原之前上千年的时间里,草原上各族之间经常混战,相互之间也在不断融合、同化,他们也曾经形成过几个短命的统一帝国,但这几个帝国没有一个能统治超过二十年的,很快就又分裂成了几个小国家,他们唯一的功绩就是推广了各族比较认可的共同文字。讽刺的是这种文字不是五大族中任何一族发明的,而是一个叫曲*的小族从遥远的西方带过来的,稍加改造就被各族所广泛采用,也就是吴忧见花莹曾经写过的那种像弯曲的蚯蚓一样的文字,虽然比不上汉字的精密和表达准确,但是这种文字――曲文的好处是简单易学,语法也比繁复的汉语容易,很适合少数民族的口味。

与文字上的从外边引进不同,各族的语言都是各自独立的系统,不过虽说各有各的特点,还是有迹可循的,除了西北的哈克兰,还有一些小族,其他各族大都属于迷齐语系,他们的话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词汇是共通的,相互之间算是可以理解。而哈克兰族和她东边的兄弟民族比较疏远,他们那里草原已经变得稀疏,贴近东边边境的地方紧挨着号称死亡之海的大沙漠,使得他们的生活习惯和其他各族很不一样,语言方面也受库狐的影响,属于库狐语系。

最终,一盘散沙的他们一一被强盛的周王朝的强大武力和诡计所征服。近百年来,汉人对这些“蛮夷之地”进行了强大的精神文化领域的渗透,汉语成为这一地区主要交流语种之一,也是唯一被官方承认的语种,这使得已经应用了几百年的曲回文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虽然还不至于消亡,但是会使用这种文字的人是越来越少了,相应的精通汉文的师爷对于各族来说成了必不可少的存在。与此同时,经过汉人上百年的教化,每个草原人都可以对付几句汉语,而那些被汉人委以高官厚禄的部落首领们的后代更是抛弃了家乡的传统,他们接受的是正统的汉家教育,说汉话,写汉字,穿戴汉人的服饰,喜欢用汉人的东西,甚至以不会说少数民族“野蛮”的语言为荣。

尽管汉人政府做了各种努力,试图“劝化”这些蛮子,但是少数民族还是顽强地保留了很多自己独特的东西,奴隶制度就是其中最惹人注意的一种。自从汉人对付少数民族的政策从镇压改成安抚之后,汉人官员也就对于这种野蛮落后的制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瞧不起归瞧不起,他们有时候也偷偷学那些少数民族上层贵族的样子,给自己弄几个奴隶,享受一下,当然这种事情只能偶一为之,周国的法令对于私自蓄奴、买卖人口有极其严厉的惩罚,针对少数民族则有相应的变通手段。

草原各族一般分为六个等级。最低层的是孛忽勒或者叫兀那罕阿勒巴图。这些人是最低贱的奴隶,干各种最累、最脏的活计,他们是自己的主人的私人财产,可以被人任意买卖,女性的孛忽勒更常常成为她们的贵族老爷的泄欲工具。一般草原上的战争中,会随军携带一批孛忽勒,平时被看管,大军起行或者扎营就是这些孛忽勒最忙碌的时候,安营扎寨、切草喂马等各种活计一连串地派下来,稍微干得慢一点儿,皮鞭马棒就会雨点般地落下来,他们不管是累还是苦都只能咽到肚子里。孛忽勒的子孙也是孛忽勒,除非有人愿意替他们赎身,或者他们的主人大发慈悲放他们一马,而这种机会不是没有,却通常只有等到奴隶老得干不动活了才被赶出家门,将一把老骨头仍在荒郊野外喂狼。孛忽勒的主要来源有两个,一个是所谓的家生孛忽勒,就是孛忽勒的子女们,另一个就是战俘,往往那些较小的部落战败后会被全体卖做孛忽勒,所以有些势力较大的部族常常主动挑起战争,以获得更多的孛忽勒,也有一些是人口贩子贩卖的奴隶,这种孛忽勒一般都有某些方面的特长,各种行业的工匠居多,加上又是通过政府禁止的非法途径贩卖而来,所以价格一般也比较昂贵,数量也不多。

比孛忽勒地位高一点儿的是阿拉特,阿拉特又分为自由阿拉特和被奴役的阿拉特。阿拉特翻译成汉语就是人群的意思。阿拉特多数是些极为贫困的牧民,他们一般靠做雇工给别人帮忙为生,只有少得可怜的几头牲畜或者就是一无所有,经常靠着做点儿小买卖或者偷鸡摸狗的勾当才能活下去,有一些则是放弃了自己的自由,去做贵人的奴仆,或者去做孛忽勒的监工,压迫那些最低层的人们,这些阿拉特同样被高等级的人所鄙视,“游手好闲”、“小偷”、“懒汉”等各种称呼表示了人们对他们的厌恶。阿拉特也是一群处在边缘上的人,他们如果混好了,可能会挣下一点儿家底,拥有自己的一小群牛羊,成为较高等级的哈喇出,如果混的不好,等待他们的只有沦为孛忽勒这条路,随着汉人进入草原地区,不少小牧民破产,阿拉特人口数量大增。

哈喇出汉语意思是平民子民,他们是草原人真正的平民。他们一般都有自己的牲畜群,依靠自己家里的成员或者添一两个雇工放牧就足以维持生计,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些,但是比完全没有自由和权利的孛忽勒和赤贫的阿拉特不知道强了多少。他们也是草原上人数最多的群体。

诺古特是伙伴、自由人的意思,也有战士、亲信人的意思,严格说来,这个阶层并没有严格的界限,诺古特是部落的战士,主要来自于哈喇出,通过征战缴获,他们的生活自然比普通的哈喇出家庭好得多,他们的武器装备、马匹都是自行筹备,缴获除了部分上交之外全都归自己所有,而且捕俘卖做奴隶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如果战功卓著的话,还有可能被提拔为高级军官,成为贵族的一员,这对战士们来说也是巨大的诱惑。当然作为部落的战士,获得巨大利益的同时,也面临着很大的风险,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场战争的牺牲品,战死也还罢了,若是被俘卖做孛忽勒,那对于高傲的诺古特来说是比死更难受的,所以在战场上他们也格外地凶狠无情。

巴阿图是英雄、勇士的意思,一般比较有地位的部落首领或者军事长官才有资格称巴阿图,他们是部落里的贵族,对于是否发动战争,战争的对象等问题都有发言权。除了早期朝廷册封的首领们算是世袭的贵族,其他人的贵族地位并不是那么固定的。他们中间有积功累升上来的军官,也有拥有大群牲畜和草场的富人,可能随着一场战争或者是一场天灾过后,在大帐里聚会议事的贵族就会换上不少新面孔。除了贵族之外,武力过人,作战骁勇的战士有时候也会被称作巴阿图,这时候巴阿图就成了一种荣誉称号,而有的部落则将巴阿图作为一种武官官职一直保留着。

薛禅是贤者的意思。这也是一些自认为比较有教养的贵族们的自称。不同于巴阿图的大流动性,不管发生了战争还是天灾,只要部落还没有灭亡,薛禅就在议事大帐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他们一般都有大片的草场和土地,不少人有政府委任的官职在身,多数人在汉人区有自己的产业,草原上的风雨已经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影响了。这些人一般都受过教育,他们也负责对外交涉、保存部族典籍等任务。这些人中有老有少,老人多数是老成持重的长老,对于曲文很有研究,这对于保护和解读族中的古老典籍很有帮助。年轻人则多是汉文化的推崇者,汉人的兵书战策、诗词歌赋无不深深地吸引着他们。不过至少有一点他们一致的,那就是挑起战争,掠夺其他部落,扩大自己的牛羊群和草场,俘获更多的奴隶。当然薛禅有时候也是巴阿图,这两者并非不能兼容的,有时候也看个人喜好。有一个大字不识的大老粗硬是让人叫他薛禅,而有些从来没有上阵打过仗的贵族则更喜欢巴阿图的称呼,认为这多少使自己带上了一点儿武勇的气概。

薛禅和巴阿图共同构成了草原民族的上层统治机构。诺古特则是拱卫他们统治的有力基石,也是对外战争的有效武器。孛忽勒、阿拉特和哈喇出则处于下层被统治的地位。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一般性的称谓,按照亲疏不同、地位不同而有所不同,如:牙孙指本家人;亦难赤指可信赖的人,朋友;必勒格是智者的意思;不亦鲁则是对将帅的称呼;那颜指贵人;别乞是对首领汗王的尊称。

达明翰属于自己拉杆子造反,所以并没有朝廷的封号,他这边的库比伦人也绝大多数是自由的哈喇出,手下的骑兵也多数来自平民的哈喇出家庭,因为人数比较少,也没有形成稳定的诺古特阶层,等级界限也不是那么严,达明翰本身出身于哈喇出,也没念过什么书,对于巴阿图和薛禅这样的传统称呼也不喜欢,所以属下们一般称呼他必勒格,也就是智者的意思,开始大家想叫他不亦鲁――将军,不过达明翰自己还是中意必勒格这个称呼,所以也就这样定下来了。草原人又没有汉人那些什么不能直呼名讳的规矩,一般都是直接叫名字然后加上职位或者称谓。达明翰和吴忧说话时照着汉人的习惯,“大哥”“老弟”这么叫着,达明翰手下的骑兵们为了表示对达明翰的朋友的尊重,一般都称呼吴忧为“吴忧亦难赤”,也就是朋友、可以信赖的人。吴忧开始听着还不怎么适应,总感觉怪怪的,后来听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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