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全集.com》第178/543页


现在靖难军中监察的权力大有三分天下的意思,三方的主事个个都是一颗七窍玲珑心,有摩擦也有合作,经过一番没有拿到台面上的争斗之后,大体划定了自己的势力范围。阮香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效果当然也有她推波助澜的效果。

阮香对于这由自己一手挑起的竞争还是有些小小的得意的。可能这三个人开始的时候都明白阮香的用心,但是一旦进了这个争斗的局里,却再也难以潇洒地抽身而退了。这也是阮香要的效果,能够驱策聪明的属下,这才是高明的主君应该做的事情。要是真的什么事情都亲历亲为,阮香相信即使自己累得呕血身亡还是不能完成现在做的事情的十分之一的。

最高明的统治者应该能够达到垂手而治的境界,那些累死的统治者一点儿都不值得同情,这是阮香经历过许多事情之后得到的结论。当然现在她还没办法真的做到“垂手”的地步,很多事情离了她还不行,阮香依然不轻松,毕竟人才不是一朝一夕培养起来的,而且真要找到一个能完美地完成自己交付的任务的人简直比让老鼠咬猫还难,有些事情交给手下人还是不能放心。

阮香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操劳的命。不过同时也理解了为什么以苏平那样的天纵英才也不可避免的经历那么多挫败。因为即使你是天才也不可能事事亲历亲为,最后做事的还是那些不那么优秀,不那么聪明的普通人。纵是天才也有分身乏术的时候,同时面对着很多要处理的事情,只能拣自己认为最紧迫的去处理,如何为这些事情排定优先级又是一个头痛的问题,天才也会有犯错的时候。想要做一件事和最后做成了一件事区别还是很大的。譬如说吩咐下去十件事,能有五件最后达到阮香所要的效果的话,阮香就已经很满意了。

在连续吃了几次亏之后,阮香也不得不承认,很多事情并非想着往好处办就能办到的,有时候好心也能办坏事,在很多方面她还欠缺经验。比如灵州一个县令上书要求趁着农闲修一条水渠,把县里的一些旱地变成水浇地,这样这个贫瘠的县的粮食产量有望增加三成。阮香特意派人考察了那里的地形,觉得这倒是百利而无一弊,还打算嘉奖一下这位“能吏”。不料就是这样一个看来颇有利的计划遭遇了意想不到的阻力。原因让人哭笑不得,这条水渠要经过一些村寨的祖坟,结果这些村民认为县令大人这是要变着法儿掘他们的祖坟,最后差点儿引起民变。在强大的民意压力下,数位官员站出来弹劾这位准“能吏”,阮香只好罢免了他以顺应民意。

同样一件事,不同的人去做效果也大大不同。还是修水渠那档子事,头一位县令忙活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办成,还因此而丢了官,听说此后都被那个县的居民视为寇仇,不敢再到那里去。换上去的那位却用了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给摆平了。事情的经过简单得很,新县令上任不久之后,县里几个地方就出现了一些鬼鬼祟祟的风水师,拿着罗盘到处测量,问他们做什么却都秘而不宣。没几天功夫,终于不知从哪里透露出点儿风声,新县令大人发现了一处风水宝地,要把祖坟从千里之外迁过来,那些风水师就是他秘密请来勘察地势的。再后来又不知道哪个风水师把地点泄露了,结果那些乡民们全都迫不及待地将自家祖坟给迁到所谓的“风水宝地”去了,而且还都不是同一个地方,最妙的是这些迁坟的人家个个都认为自家的地方才是真正的风水宝地,还为此争执不休,甚至大打出手,很是伤了几个人。这位县令大人一边做和事佬拉拢人心,一边悄没声息地把水渠给修成了。这位县令大人装神弄鬼的花样并没有瞒过阮香的耳目,只要稍微用心就可以注意到,那些听到风声抢先迁祖坟的人家似乎都是在水渠要经过的路线上。一样是修渠,这位县令偏偏很顺利就把事情给办了。可见有时候适当的手段还是很有必要的。

现在的阮香早已经不是那个一心只想着报仇的女孩了,她想得更多更远,做事的方式更加圆熟老练,驾驭属下也更加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别人见到的永远是那个充满自信的阮香,而要拥有这自信的资本,这其中经历了多少挫折,多少失败,多少艰难的取舍,只有阮香自己知道。阮香自己有时候都不清楚,这自信真的是发自内心呢,还是一向做自信状,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不过她至少知道一件事,如果她都缺乏信心的话,那么整个靖难军也就失去了灵魂。

“晓玉,我刚才想起来一件事要你去办。”阮香说道,“我这次出来,看到不少半大的孩子在街上混,治安也差得很。我记得原来父亲在灵州的时候办了不少义学了,我发布过命令恢复吧?就算他们没钱上学,也该学门手艺才是,怎么灵州风气变得这样坏了么?”

吕晓玉道:“这件事我倒是知道的。并不是灵州的风气变坏了。这种风气说起来和靖难军也有点儿关系。自从靖难军兴,军中赏赐丰厚,攻城首登、奋勇杀敌立大功者都得以封赐官爵,即使普通的士兵【wWw.Zei8。Com电子书】每次战后获得的赏赐也比农夫辛苦耕作一年收入更多,加上灵州民风本强悍,尚武轻文,于是就形成了一种男儿当兵的风尚。那些少年郎,家中富有的,延请名师教授武艺,以佩剑任侠为风尚,家贫的愿意老老实实读书的也不多,都以从军习武为荣,好勇斗狠,混迹街头,多数都指望着能有朝一日被招入军队。据说现在灵州人嫁女也都偏爱佩剑少年呢。”

阮香摇头道:“这么说来倒是咱们的不是了。不过再怎么说这也不是一种值得提倡的风气。我们需要的更多的是建设性的人才,而不是只懂得好勇斗狠的战士。我有一个想法,回头你和周景沙炳他们商量着给办一下。我想在军中成立一个少年营,诠选素质较好的少年进营学习,范围么主要就从那些街头少年里边找就好,具体教授什么你们想想办法,总之我希望几年之后,我手里有一批可用之才。地方上我会和他们打招呼,发一个正式的行文。这次诠选结束后,我希望看到治安能好转。这件事你亲自关照着,最好能形成一个制度,不要只做一次的打算,这少年营将来应该成为咱们的后备军官的主要来源之一。”

吕晓玉起立,道:“这件事是不是由宁先生来做更合适些。”

阮香道:“不,就你办吧。那两处我会跟他们说。这件事办起来应该不难,难的是能坚持下去。我只提醒你一件事,我希望这个少年营是干干净净的,不要让我看见军令部或者别的什么部门的手伸进这里。”阮香的语气不容置疑。

吕晓玉忙躬身道:“晓玉知道分寸的。”

阮香道:“坐下吧,不用弄得这样引人瞩目吧。现在你也算是军中数得着的人物了,不用这样拘谨的。”

吕晓玉依言坐了,整理一下思绪道:“这是属下的本分。前一阵子郡主让查的那个刘海的来历有眉目了,我已经让人做了一份正式的档案送了上去,不知道郡主看过没有?”

阮香道:“还没看到。你直接说说吧。”

吕晓玉道:“这个人身份有些让人费解,他从出生到二十岁为止,没有离开过家乡一步,二十岁之后开始游学,但是在此后十年间声称见过他的人都被证明不可靠。在十年末的时候,那部闻名于世的《水经论》以他的名字开始刊行。郝萌征辟他的时候,正好是他游学完第一次回家,他没有去应征,于是世传此人风骨绝佳,不趋炎附势。不过据我了解,他亲生父母都已过世,亲族中剩的人也不多了,能给他身份作证的,都是几个远亲,这几家人都相当贫穷,如果给他们钱的话,相信让他们说什么就会说什么。”

阮香道:“那么你是怀疑他来历不明或者就是个冒牌货喽?”

吕晓玉微笑道:“不是怀疑,而是确定,因为不管怎样,一个白面书生也不会忽然就变成一个粗莽大汉的。”

阮香道:“如此说来这人倒有些意思。这件事你做得不错,不过到此为止,以后你就不用管他了。”

吕晓玉道:“郡主,如果把他交给我的话,我有办法让他开口说实话的。”

阮香道:“算了,我倒不在乎他什么身份,有什么企图,只要他有才,我管他是真人还是假冒呢。”阮香没有跟吕晓玉提宁雁推荐刘海时候对他的身份所作的担保,这种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什么能和她说,什么不能说,阮香自有一定的原则。至于宁雁为什么要替那人掩饰身份,阮香暂且不想深究。让吕晓玉去查宁雁,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去尝试的好。

吕晓玉道:“郡主还有别的吩咐么?”

阮香摇摇头,吕晓玉就起身要告退了,阮香忽然问了一句:“云州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吕晓玉的背略微僵硬了一下,然后用再平静不过的声音回答道:“没有。”

阮香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心中难掩失望,却又松了一口气似的,道:“好了,你去罢。”

第十七节 盈盈一担情

从沼泽之战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这段时间,吴忧一直有些意志消沉,哪儿也不想去。二三十个人就这样坐吃山空,眼看着手头的钱慢慢花光,粮价却一天天飞涨起来。

吴忧从来没有这样真切地体会到缺钱的滋味。

右肩上溃烂发炎的创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那天中的那一镖涂有剧毒,缺医少药的,也一直没有好好治疗过,虽然郑子高凭着一双巧手,将毒侵入的肌肤都给割除了,但是手里的药物实在有限,有几种名贵的药材在这附近又没有卖的,所以吴忧的伤口也迟迟收不了口,时好时坏,郑子高只好就近采集些药材,勉强维持住伤口不恶化,却也不能一下子就治好。也就一直这样拖了下来。

那些缴获的马吴忧一直不让卖,弄得属下们除了得想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之外,还得操心这些食量巨大的牲畜的口粮问题。一个个都恹恹地打不起精神。

吴忧不无悲哀地发现自己实在很缺乏维持生计的技能,难道要重操旧业,做马贼去?伤口又是一阵火烧火燎,吴忧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恶劣,马也都饿瘦了,侯家集这个地方看起来是待不下去了,离水草丰茂的地方太远了。每次轮到牧马的士兵都有些不情愿似的,这也难怪,一去就是好几天,也没个伴儿,活儿又累,虽说每次出去的人都能摊上几顿饱饭,但是大量的体力消耗大大加快了食物在胃里的消化速度,他们比坐着不动还饿。

吴忧自嘲地心想自己难道壮志未酬就这样饿死在这里?一转念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些被活活饿死在灵州地界上的淄州叛军士兵,心道真是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自己居然也有挨饿的一天。心情更加恶劣起来。

放着这么二三十号身怀绝技的大小伙子居然沦落到挨饿的地步,吴忧想不佩服自己都不行,现在他有点儿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把那些杀手的尸体就那么扔进了沼泽里边去了,而竟然没有搜一下他们的身,想来他们这种人身边应该有不少财货的。吴忧很是为自己的罪恶想法吃了一惊,看起来人穷极了真是什么脸面都不会在乎了。

吴忧正想着自己应该想点儿办法弄点儿钱才好,就看见莫湘走过来了。吴忧现在正坐在一节枯树桩子上晒太阳,白衣被风沙吹得泛起了黄色,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看得出来已经好几天没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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