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全集.com》第321/543页


吴忧现在相信折里带恐怕真是掌握了圣武破胡阵的精髓,现在看来库狐人只是发挥了原阵四成的威力,却已经接连撕破了吴忧布置的两道步兵阵线,并且还有继续扩大战果的倾向。有那么两次,敌人的突骑兵已经冲突进步兵阵线的纵深地带,造成了相当的混乱,若非折里带运用此阵还有些生涩,又将士兵撤了回去,换上了骑射的弓骑兵,吴忧和莫湘之间将被打进一支楔子,一旦被分成了两段,吴军处境可就大大不妙了。

折里带相当精明,他小心地将阵势控制在自己能掌握的范围内,事到如今他没办法停下这阵势的运转,如吴忧预料的,阵势布置快完成的时候他才发现了右凤翼和豹尾部的致命缺陷,而吴忧显然不会给他另一次布阵的机会了。现在只有进攻,争取能抢在吴忧利用这缺陷之前击溃吴忧的军队。战争的主动权总是掌握在进攻者一方的,这也是师傅推崇的周圣武帝的多年的征战经验。现在看来效果还可以,虽然没有预期的那么理想。吴军抵抗比预期更激烈,即便局部溃散,其他小队还是战斗不止,而且也看不出来明显的高级军官和普通士官有多大差别,这和以前周军的战斗风格可不大一样。

当然吴忧布置的阵线也不是十全十美,现在他完全占据着优势,只要再努力一下,天黑前他将击溃两山间的吴军,插入两山中间,将吴军隔断开来。现在他这边伤亡的士兵超过了一千人,吴忧那边没法估计,但是应该更多。他优势更加明显,不少属下军官已经开始怂恿他照着传统的方式发动一次总攻,而不要总是留着什么预备队,折里带否决了。敌人虽然被压着打,却还没有乱象,他不敢掉以轻心,一名优秀的统帅在最后的胜利到来之前决不能觉得已经赢得了战斗。师傅教他的东西的确很多,也很有用。

库狐人稍做休息之后再次运转起阵形,一队队的骑兵如惊涛骇浪在吴军的阵线上拍起一朵朵血花,与此同时,折里带悄悄将自己的本队向南挪动了二百米。这轮攻击奏效的话,他调整阵形的意图也将见效,右凤翼和豹尾部的缺陷将被补救。

吴忧命令升起警示红旗,莫湘立刻在对山摇旗表示确认。

吴忧召唤金肃、范竺、狄稷三将吩咐道,“过一会儿敌军攻击最激烈之时,我会亲自率队反击,莫湘将军也会出兵牵制敌人右翼,吸引敌军,你们三人的任务就是趁机突上对面的小山,斩杀敌人的主将,不必绕行,通过最短的路径直取敌酋即可。我军精锐尽在各位手中,没人可以抵挡住你们。成败在此一举!”三将轰然应诺。

随着吴忧中军变换旗号,处于敌军攻击正面上的部队开始后撤,收缩到最后一道防线,也是两小山之间的最窄处,并且在那里死守不退。接连两队突骑兵和蛮骑兵都冲突不进,数十名靠前的骑兵连人带马被长枪戳得如蜂窝一般,库狐人的攻势为之一滞。弓骑兵和突骑兵衔接处出现断点。吴忧选择的时机正是这个不完整的阵势最混乱的时候。

“就是现在!”吴忧早已披挂完毕,翻身上马,尖利的芦哨声和呜呜的牛角号声同时响起,一千名长槊突骑兵集合到金乌旗下。

“库狐狗子们,血债血偿的时候到了!”吴忧大喝一声,一夹马腹,率先冲下山头。士兵们同样怒吼着冲下山来。金乌旗猎猎前导,一千人的冲锋如同山呼海啸,立刻将库狐人的前后队截成两段,将敌人两个千人队装入口袋中,这里一下子集中了太多的军队,人挨人,马挤马,骑兵连转个身都困难,敏捷的轻装步兵反而能发挥其优势。乱军之中,吴忧的帅旗格外明显。

折里带大惊之下又是大喜,吴忧终于忍不住动用他宝贵的预备队了,这说明吴忧的伤亡已经超过了他能忍受的限度。只要擒下敌人的主将,这一仗或许不用拖那么久。

令旗招展,库狐人阵形立刻变换,圣武破胡阵中潜藏的四爪奇兵作为生力军突阵而出,两千人的精锐重甲骑队旗分四色,青白两旗杀向两翼,切断两边山上对吴忧的增援,皂红两旗直突吴忧本队,外围骑兵队仍然维持对吴忧军的持续不断的进攻,不时从吴军阵列中撕扯出一个个小队加以围歼。

吴忧举剑大呼:“大丈夫报效国家只在今朝!今日有进无退!”众军校并力向前死战,战局一时胶着。吴忧亲自摇旗,发出这一天的最后一道命令,狄稷等三将率军从山后杀出,直取折里带本阵麾旗。

折里带万没料到吴忧居然不惜亲自做饵,吸引他的主力,而埋伏精兵袭击他的本队。他身边现在只得一千多士兵,眼看狄稷等三人如劈波斩浪一般冲杀过来,居然无人可挡。但见当先一将白马银铠手挽强弓,正是金肃,金肃腰间一壶箭,背后一壶箭,马身前后各悬六壶箭,每次一抓就是四支长箭在手,左右驰射,连珠快箭,又快又劲,箭无虚发,转眼迎战的库狐兵将已有数十人倒在他的箭下,库狐人兵马虽众,亦不乏擅射健儿,竟无人敢直撄其锋。库狐兵将乱纷纷聚集铁盾,护卫主将麾旗,生怕折里带为弓箭所伤。狄稷与范竺一个青甲青骢马,一个紫甲紫骝驹,二人都是近战兵刃,稍稍落后金肃半个马头,狄稷的狼牙棒无坚不摧,无论是谁,撞着就是骨断筋折,范竺的钩镰枪神出鬼没,挂着就是血淋淋连皮带肉。三将率领的精兵如同一支火红的金箭直指折里带麾旗。一时间折里带仿佛看到漫山遍野都是吴军火红的战袍飘舞,满耳充斥的都是吴军狂野的喊杀声。

折里带麾下大将秃麻道:“大王请去右凤翼暂避,末将为大王断后!”一句话提醒了折里带,组成右凤翼的两千多名蛮骑兵因为地形缘故一直无法投入战斗,先前的败笔现在反而成了救命稻草,他弃了麾旗,急忙率领数百亲兵向北逃去,掌管右凤翼的是他的心腹大将赞不鲁。眼看接近右凤翼,忽然一排数十支标枪带着刺耳的风声齐齐插落折里带马前,折里带战马受惊,人立长嘶,他心中一沉,难道赞不鲁竟然在这个时候叛变?前后受敌,真是天亡我也。就听赞不鲁那粗鲁的嗓门道:“兀那败兵,绕阵过去,不要冲乱我军阵列,否则杀无赦!”

折里带大喜,高声道:“赞不鲁,你是好样的,替我挡住周军!”

赞不鲁粗豪地大笑道:“原来大王在此!这半天可闷死俺了,儿郎们,打起精神来,让大王看看俺们如何破敌!”

狄稷眼看杀到大麾旗下,却见库狐兵越来越多,全都聚在一员大将周围,正是库狐悍将秃麻。但见这秃麻身高九尺有余,面如锅底黑三分,披发跣足,头戴金发箍,身穿犀牛铠,手提一杆金背大杆刀,发如戟指,声若滚雷,见吴军杀到,大吼道:“那边周将,敢和俺秃麻决一死战么?”这一声吼叫先声夺人,硬生生将百步之内的战马喝退两步。

狄稷同样以雷鸣般的大吼回应道:“库狐狗子前来受死!看你家狄爷爷的手段!”两将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翻翻滚滚战做一团,都是使尽平生本事,三十个回合片刻即过,秃麻挂念折里带,已是有了退意,眼见狄稷又是一棒当头砸下,忙挺刀上格,这时冷不丁金肃射出一支冷箭,正取秃麻咽喉,秃麻听得风声,躲避已然来不及,只得侧身一滚,滑下马背,只听喀喇一声响,他的坐骑已经被狄稷全力一棒砸断了脊椎,悲鸣一声倒在地上,他大骂卑鄙,金肃的连珠快箭已经盯上了他,他连滚带爬,闪避甚是狼狈,根本没机会站起身来,猛然间他听得士兵们一阵惊呼,一支乌铁钩镰枪带着飒然风声刺穿了他的胸腹,猛烈的撕裂的痛苦使得他怒吼一声,一把抓住铁枪枪柄,以身为轴,猛地一绞,竟然硬生生将范竺连人带马扳倒,范竺也被扯下马来,范竺惊得呆了,竟忘了从马下抽身拔剑。秃麻随即扼住范竺的脖颈,范竺则死死扣住他的双手,秃麻荷荷狂笑,正待扭断范竺的咽喉,金肃的利箭却如形随影而至,两箭同时射到,一箭正中秃麻额头,一箭正中他咽喉,秃麻的双手无力地垂下。金肃上前取了秃麻首级。在鬼门关打了个转的范竺摸着脖子上两道吓人的红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战场上充满血腥气味的肮脏空气,只觉得整个世界无比美好。

狄稷却郁郁不乐,暗箭偷袭不是他喜欢的风格,何况三人打一人,所以自从秃麻落马他就只拣库狐兵多处狠杀,并不参与追杀。

秃麻一死,库狐军队士气沮丧,纷纷溃散。狄稷冲到库狐中军麾旗下,一棒砸死护旗手,拔剑斩倒中军大旗。大旗一倒,吴军士兵齐声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人长劲头,马长精神,狄稷、金肃、范竺三将为首,乘势杀向库狐军右凤翼,誓要将折里带生擒活捉。

眼看接近敌人阵线,金肃的弓箭已经撂倒了十几个蛮骑兵,忽然间,库狐大将赞不鲁大喝一声:“射!”数百支沉重的短标枪一下子就将冲在最前面一百多名吴军骑兵钉死在地上。随后更多的标枪倾泻下来,吴军进攻的脚步被生生遏制。赞不鲁所率领的这些蛮骑兵除了带着鞭锏棍棒等沉重兵器之外,每人还身背三支沉重的铁头短标枪,虽然不能及远,近距离杀伤力却堪比床弩,除了一般大将的铠甲,很少有人能抵挡得住,甫一接触,吴军骑兵立刻吃了大亏。赞不鲁立刻趁机反击,双方在山头附近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

再说吴忧这边,狄稷三将一出击,吴忧这里的压力立刻减轻了,由于中军被凌迫,库狐人失去了关键的中军阵的指挥,圣武破胡阵运转不灵,库狐各队领军将领只好各自为战,而中军大旗被砍倒更是心理上的巨大打击,库狐兵士气低沉,阵列散乱。

吴忧趁机将陷入重围的库狐军队冲得七零八落,与此同时,库狐人的重骑兵也将吴忧的步兵阵线蹂躏得不成样子。莫湘以五百强弩手占据高地压制侧翼,自己亲自率军冲入库狐军队中。她有意避开了库狐人作为四爪的精锐重骑兵,专挑轻骑兵多处杀入,多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才是她现在的目的。至此吴忧和折里带的部队都已经全部投入战斗。

天色渐渐黑下来,一下午的厮杀让双方的人马都疲惫不堪,他们都没有看到太阳落山的景象,因为天边雷云现在已经变成了厚厚的乌云,一场暴雨眼看就要落下。吴忧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库狐人的勇气丝毫不亚于周军士兵,野蛮好斗方面犹有过之,眼看对山上折里带已经重新竖起麾旗,库狐人逐渐恢复了有效的指挥,他不得不放弃全歼包围圈中的库狐人的计划,下令吹响收兵的号角。

库狐人也无力多做纠缠,各部纷纷撤退。被围的两千人中突围而出的只有五六百骑而已。

利剑似的电光照亮了战士们狰狞的面孔,连环霹雳为这一天的交战划上了一个叹息似的句号,交战双方有超过五千人的战士永远长眠在这块土地上了。吴军两千多人,库狐兵则有三千多。退兵的号角吹响的时候,狄稷、金肃和范竺都相当难受,曾经一度,他们离胜利只有咫尺之遥。折里带重新树立的麾旗就在他们跟前不到百步的地方,但是坚强的赞不鲁和他手下的蛮骑兵就象一道铜墙铁壁死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那麾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他们仿佛能看到折里带年青的脸上那嘲弄似的目光,如果再有半个小时,只要半个小时……

但是战场上是没有“如果”的,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尸体,听着伤兵们的惨烈呼号,他们知道,后方的兄弟为了替他们争取一点时间付出了何等惨痛的代价。吴忧沉默地拍着众将的肩膀。

今天我们都尽力而为了。明天雨过天晴的时候,一场更加惨烈的厮杀还在等着我们。

第二十九节 浴血

圣武历二六八年秋,位于大周西南的开州发生动乱。起因是开州刺史唐琪派将军唐珏接替开南边防军守将闵化的职务,闵化拒绝受命,乃拥兵叛乱,其弟蛮阜城太守闵凯立刻在蛮阜城响应,原闵化部将邹韬在沐城起兵,叛军迅速壮大,因为闵氏兄弟长期驻守南疆,手下多为开州精锐部队,声势浩大,很快开江以南大部都落入叛军手中,叛军兵锋直指开州城。唐琪显然对此准备不足,匆忙之间居然无法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官军接连战败,开州形势大坏,京畿震动,流言纷纷。张静斋部下京畿水师出圣女湖基地,沿白江布置警戒,民心稍定。

云州,丽水河畔。

大雨疯狂地冲刷着大地,收容尸体的士兵都睁不开眼睛,两军打的白旗早就皱成了破布,紧紧贴在旗杆上,士兵们默默地收容着自己的弟兄。日间厮杀成一团的两军战士,现在都没有带兵刃,相互之间交换着漠然警惕的目光,一具具尸体被抬走,两军战士都被一种凝重阴郁的气氛所笼罩。瓢泼大雨将所有的鲜血都冲刷得干干净净,一夜间丽水水位猛涨三尺。

在这种天气,吴忧手里只有十几顶帐篷不漏雨,连伤兵都安置不下,很多士兵只能靠在一起,躲在用油毡和枪柄临时支起来的棚子下避雨,苦不堪言。大雨如注,无法生火做饭,士兵们只好就着雨水吃点冰冷的干粮。吴忧没有休息,挨营慰问士兵。莫湘则组织人手,搭建了一个较大的木棚,用仅有的一点干柴点火给伤兵们熬了点热粥喝。

“主公。”莫湘见到吴忧走近,立刻带着副官迎了过来。

“大家情况如何?”吴忧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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