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全集.com》第525/543页


一阵铿锵的刀剑声响起,骑士们各自抽出武器,十几骑战马一瞬间就跑成了一个圆圈,将如意母女二人围在核心。→文¤人・$・书・¤・屋←

媚儿呸呸地吐了两口,嫌弃战马卷起的尘土弄脏了她的衣服,皱眉道:“该死的!”眼中寒光一现,就要出手。如意似早料着一般,紧紧攥住了她的手,缓缓摇了摇头。媚儿愤愤地望了母亲一眼,终于没有动。

第三十三节 鱼

“余以为云州女子身世之奇者莫过于阿瑶、陈女公子二姝。阿瑶有名无姓,陈女公子有姓无名。阿瑶事见东方玉传。陈女公子,陈笠女也,人或将其与水凝、上官毓秀相混淆,皆谬也。陈女公子其人智计超群,当世无匹,少从名师习屠龙术,爱男装,善易容,精擅剑术,行事乖异,大异于乃父,尝自诩千面狐狸。及笄后,亲至家丁女侍,无人睹其真容。笠负不世才,倡王道,品行端方,掌云州事历二十载,深得信重,然晚年行事屡有惊世骇俗之举,为士大夫讥,余疑皆陈女公子所为也。陈女公子事坊间或有传,皆狐仙鬼怪属,不足信。余证之于老友陈有方,乃祖为笠府管家二十年,所言皆亲眼得见亲耳所闻欤……”

――《读史匡谬・陈女公子传》

云州伏牛山。

宁霜一身艳丽括体的衣裙,梳了个雅致风韵的美人髻,又极用心地画了妆,整个人看上去明艳不可方物,显得跟简陋的屋宇摆设格格不入。一身简朴青衣的吴语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宁霜的眼神偶尔扫过她俏丽的面庞并不会稍作停留,好像她只不过是这屋内摆设的一部分,对宁霜而言,这只是个会看会听会动的家具,她根本就忽略这个女孩子的存在。平日里她根本就不会理睬吴语,但今天她显然心情不错,整装完毕之后,她破天荒跟吴语说起了话。

“喂!”

“……”

“对不起忘了你是哑巴了。过一会儿陈将军要来,军师将军陈笠,子鱼先生,明白?你这个打扮可不怎么相称,能不能请你换身衣服,吴小姐?”

吴语坚决地摇头。

“就知道是这样。”宁霜一副早就了然的神情。像是驱赶讨厌的苍蝇一样挥了挥手,皓腕上的珊瑚宝钏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当声。“如果陈将军来了,请他进来。我在书房等他。今天我不见其他人了。”

吴语默默地低下头去。

陈笠走进小院的时候,天空下起了细密的雨丝,他没有穿官服,仍是一副游学文士的打扮,从容不迫的步履给人感觉更多地是像一个敦厚的村学学究而非云州举足轻重的军师谋士。吴语将陈笠引进书房。上茶之后正要行礼退出,陈笠却道:“你留下。”这道简洁的命令让吴语有点儿困惑,眼睛望着陈笠。陈笠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径自对宁霜施礼道:“见过宁夫人,夫人神采奕奕,此诚云州士民之福。”

宁霜盯着陈笠,想弄明白这是恭维还是讽刺,不过她很快就放弃了努力,陈笠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宁霜只好客气地回礼道:“将军日理万机,冒昧相请,不胜惶恐。请茶。”

陈笠微微一笑,二人于是对坐品茗。所谈不外乎风土人情趣闻轶事,宁霜既无谈“正事”的表示,陈笠自然也不着急,大有把板凳坐穿的沉着劲儿。过了约莫半点钟,宁霜开始不时地用眼角去瞄低眉顺眼侍立一旁的吴语,陈笠只是瞧着并不去点破。终于宁霜放弃了把吴语指使出去的想法,笑着对陈笠道:“久闻将军博学多才,想让犬子拜入将军门下为徒,早聆圣人之教,承继父兄威烈,唐突冒昧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陈笠心里一动,仍是不紧不慢道:“关于二公子的教育,主公曾对我谈起,意思是等到了发蒙年龄延请博学鸿儒加以教导,想必不会令夫人失望。”

宁霜幽幽叹了口气道:“只怕我看不到那一天了呢。”

陈笠道:“夫人身体康健,心思深远,正是辅佐主公大展拳脚的时候,何出此言呢?”

宁霜道:“只怕别人不像将军一样想。”

陈笠道:“久闻夫人诚心礼佛,当知因果报应,丝毫不爽,人的寿限福分,原也是跟心性作为有关的。”

宁霜眉尖一挑,眼底里似乎有一簇火苗闪过,她低头啜了一小口茶水,在口中品味良久方咽下去,开口却是不相干的话,道:“我家夫君英明神武,开疆拓土,战无不胜,原是极好的。我们娘儿俩不说沾多少光,后半生有靠,也就知足了。但近几年日子过得安逸了,怕是别人瞧得眼热,以为老虎打盹儿就成了病猫,这饭碗子端得就不怎么牢靠。”

陈笠笑道:“主公南下的策略是大势,毕竟圣京才是天下中心。”

宁霜反问道:“为什么不学清河?阮香打着大义的名号却置圣京于不顾,先后取灵州、取淄州、取怀州、取柴州,蚕食燕、泸,天下之半已经牢牢握在手中,圣京只是一枚熟透了的果子而已吧。这就是所谓的深根固本,大势既成,水到渠成。这几年我们又做了什么?吉州最为孱弱却被张氏先行攻取,泸州内乱初平,却与我们结成同盟,清河又是庞然大物,胡人地贫民寡,只凭一个地广人稀的云州,夫君在日可以无忧,若是夫君不在呢?如何让人安枕?”

陈笠沉吟片刻,字斟句酌道:“现在烈火金赤乌精锐尽在西线攻略徽、吉,苏谒、二罗无法抽身,席方和刘衮的军队都动弹不得,此时撩拨泸州,实属不智。”

宁霜道:“云州又不是只有这几支能战的部队!只要有夫君在,多少精兵强将不是信手拈来!不是还有莫湘么?这可是个不败的女战神哩。”不知怎的,说起莫湘,宁霜的声音里就带上了淡淡的酸意。

陈笠摇头道:“泸州倾力而来,云州却还是一团散沙,战争未起,胜负就已定了。”

宁霜惊讶道:“不可能!当初库狐和迷齐几十万军队不也没讨得了好去吗?何况夫君的声望现在正是如日中天……”

陈笠好像只剩下了摇头这一个动作,道:“当初库狐、迷齐人除了抢夺财物杀伤人命,可曾抢过土地?可曾想过吞并云州?所以他们来的人数再多,也不过是一群强盗,他们目光短浅,当感觉到得不偿失的时候,自然就会退却。泸州就不同。赵扬这次来,是要命的。士兵在为保自己的性命的时候和替别人打仗的时候战斗精神是不一样的。”

宁霜凝视他半晌,仿佛在掂量陈笠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末了忽然笑起来道:“如果云州败局已定,将军还能在这里坐得住?蒙骗我一个女人家,好有意思么?”

“我像是在开玩笑么?”陈笠讥讽地反问,“赵扬来了,我们这些底下人不过是换个主子,夫人和二公子会是什么下场?”

宁霜垂下眼帘,好像怕泄露心里的思想,低声道:“你骗我。云州绝不会战败。吴忧不会败!要摧毁这个人,只能由内而外,没有任何外来的敌人能打败他!没有人!”情急之下她不再客客气气称呼吴忧作夫君,而是将名字给喊了出来。

“果然是你要谋害主公么?”陈笠霍然起身,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宁霜脸色霎时间就变得雪白,所有血色都退得干干净净,她仰视着陈笠,眼神迷离,细密的银牙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那话语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我不会谋害他,我怎么会谋害他!他虽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但也是我儿子的父亲!我还要他给我们遮风挡雨,还要他给我儿子留下一片大好基业。你说的对,云州覆灭,我的家族会因此而毁灭,还有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两行眼泪顺着她清丽的面庞流了下来,她猛地低下头,话语截然而止,似乎强行压抑住那汹涌宣泄的感情。

“嗤――”见到宁霜痛苦地样子,陈笠竟是发出一声冷笑,而这一声嗤笑竟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宁霜几乎立即就恢复了冷静。陈笠还有更冷的话等着她,“智计过人的宁夫人竟如此容易冲动么?”他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盯住宁霜,整个人仿佛化作了肆无忌惮攫取食物的猛禽。宁霜被他盯得心中凛然,方才略有放松的警惕之心立刻重新提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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