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歌·山河曲校对版作者楚惜刀》第115/123页


  这把剑与银索剑形制如出一辙,只是稍短,塞边人离得极近,措手不及之下,拈起折断的玄铁剑身,挡了一招。
  “锵――”软剑削铁如泥,把断剑又再折为两截,剑气更如毒蛇吐信,咝咝拂到塞边人面上。塞边人缓了口气,长袍一卷断剑残刃,用内力碎做数段,劲挥而出!
  冷剑生软剑横空挡格,叮咚有致一阵脆响后,碎刃尽数飞向左氏父子。塞边人暴喝一声:“呔!”吼声巨响惊天动地,一瞬间冷剑生头脑空白一片,视线亦模糊不清。
  射出的碎刃突然没了力道,半空坠地,左虎脸色苍白,左勤却是神色漠然,他对塞边人有无比的信任,又深知冷剑生的功力,并不觉得有人能在塞边人手上讨得便宜。
  冷剑生很快清醒,软剑急攻,却骤然不见塞边人的踪迹。他心神微动,立即反手回剑挡格,化解掉身后凌厉的攻势。
  险险避过塞边人一掌,冷剑生气血翻涌,自知不能硬拼力道。剑光一闪,旋即奔蛇般扑杀过去,施展他最为拿手的一元剑法。
  塞边人的大巧若拙地拍出三掌,冷剑生的剑光便如泥牛入海,瞬间化作无用功。他即刻提升内力,剑身顿时发出嗡嗡颤抖,如同灌注了精铁,一挥而出,气势惊人。
  塞边人面无表情,依然手如刚石硬接剑招,冷剑生很是忌惮,用足气力。可是无论如何使劲,仿佛打到一座铁墙,反弹之力震得他右手酸麻。他心中不安越来越盛,自知内力逊于塞边人,只怕无法取胜。
  他压箱底的一套功夫,乃是多年修炼先天胎息而成的元阳真息气,存于三十六个正穴中,一旦激起穴窍内的真息,内力便可成倍提升。可惜三百六十五个正穴,他只炼通了十分之一,饶是如此,如果全力以赴与塞边人一拼,也可势均力敌甚至略占上风。
  只是激发真息,却有可能耗尽内力,到时再不能取胜,就失去了相斗的本钱。这犹豫瞬间飘过心头,冷剑生瞥了瞥左勤,发觉他竟安然地站在旁边,如看好戏,顿时决定搏命也要留下昭平王。
  身如滚雷,冷剑生一阵战栗,体内一道道真息交错流转,让他双瞳现出燃烧的光芒。塞边人看出蹊跷,转头对左勤父子喝道:“退后!”语音刚毕,冷剑生一剑横扫,剑芒有如实质,一团亮银掠到塞边人面前。
  塞边人察觉到压力迎面,并不慌张,稍将真气潜转,整个人就如遁走了一般,银剑落了个空。冷剑生皱眉,左掌旋即发劲打出,塞边人依然轻灵圆转荡过,掌力沾衣而跌,“呲”地裂开了衣角。
  塞边人见被击中,不免微微不悦,回手轰出一掌,正与银剑硬碰硬过了一招。冷剑生以绝大内力带起剑风,仿佛吞吐风云,携万钧之势一剑闪出。塞边人以腰为弓,将身弹起,插掌入剑圈,托住冷剑生的手一抬。
  在两手相触的刹那,两人即刻凝聚内力于腕上,狠狠相拼。
  冷剑生体内真息如游龙,瞬间集中在手上,压下千钧之力。饶是塞边人内力惊人,也不敢托大,凝神将十成功力尽数运转,抬手挡住。
  冷剑生怒目大睁,真息顿时高速流转,体内经脉中劈劈啪啪响过无数细微的声音,如凝成一道洪流,绝大的气力再度汇聚在冷剑生手上。他眼中黑芒一闪,骤然退步旋转一圈,反手一掌击在塞边人胸口。
  这一掌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元阳真息气可三倍于他平时的功力,塞边人断无活命之理。
  可出人意料的是,塞边人并没有被这掌拍成齑粉,相反,他的胸膛硬如精钢,冷剑生打出的气力有一半尽数反弹,反而将冷剑生震退三尺!
  冷剑生胸中气血不平,喉间一甜,知道受了不小的伤。思及塞边人这手巧妙的卸力转劲功夫,暗生警惕,他越来越猜不出对方实际功力的高低。
  “不过靠了秘法提升功力,也敢和我斗?”塞边人阴森地冷笑。
  冷剑生面色如土,他最大依仗已失,塞边人的功力实在高深莫测,令他看不到底。功名富贵要有命才能享受,他不会把自己逼到绝路。
  “你赢了。”他冷冷地吐出一句,不忿但是干脆。
  塞边人悠悠然从他面前飘过,冷剑生铁青了脸,恍若未见。他暗运真气,发觉体内真息已乱,正在穴道间胡乱冲撞,自知是功法反噬,只想速寻地方疗伤。
  “人,我带走了!皇帝小儿有什么不满,让他来魔境找我!”塞边人嘿嘿一笑,看着左氏父子上了马车,嚣然驾车远去。
  这下苦了左勤的家将,看着冷剑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冷剑生根本无视其他人,眯眼望了塞边人远去的方向,恨恨地凝视。半晌,他吐出一口血,几个纵跃,掠入官道旁的林间,骑上一匹快马回京复命。他一走,众家将松了口气,急忙登上马车,沿了官道追赶左氏父子。
  天色混沌,渐渐黑了起来。
  冷剑生在宫外稍事休息,平复体内真息之乱,徐徐回到宫中。
  此时,天宫诸女正向皇帝禀告,擒获左氏仆佣二十余人,家将三十七名,更有左勤长子左鹰尸首一具,查得十箱珠宝细软。
  龙佑帝冷笑:“堂堂昭平王,家眷一个不见,珠宝只有十箱!当日捐银二十万两,就吃穷了他不成!”谢红剑面有愧色,道:“请皇上派人查抄昭平王府。”龙佑帝吸了口气,摇了摇手:“这怪不得天宫主,想来左勤狡猾,早早将家眷安置他处。可恨!”
  他看见冷剑生进殿,精神一振,笑道:“冷宗主,左勤何在?”
  冷剑生扑通跪地,龙佑帝面上一寒,听他禀告:“臣有负皇恩,魔境之主塞边人突然出现,臣拼得两败俱伤,将他打伤,可惜他有帮手,臣难以抵挡,被他们救走左勤!”
  龙佑帝脸色铁青,心头转过千百念,魔境威名虽盛,他却不可以示弱,当下淡淡微笑:“罢了,冷宗主先起来,他们人多势众,这事怪不得你。”
  “多谢皇上。”冷剑生抹了一把冷汗,心思又活络起来,黑了脸道,“禀皇上,左勤在中原经营多年,未必会跟去塞外,依臣之见,他最有可能潜入巴蜀一地。蜀中峨嵋、青城、剑南数个帮派,都由左家子弟把持大权……”
  “哦?”龙佑帝狠狠盯住他看,饶是冷剑生自认枭雄盖世,都被皇帝的目光惊得心神摇曳,“你把知道的事情都写出来,对了,这是左家的账簿,你看是否有用。”
  皇帝丢去一本账簿,冷剑生对此再熟悉不过,感慨接过,恭谨地道:“有了账簿,臣自然能写得更清楚。”
  龙佑帝冷哼一声:“你最好把记得的全部写下来,天宫主,冷宗主身负要职,责任重大,你给我小心保护,不能让宗主受一点伤害。”回转头对冷剑生道,“左勤能号令杀手刺杀于朕,也不会放过你,你暂且不要出宫,安心呆几日,把左氏在天下的势力分布,仔细记录全了。我再让人去抄了左府,看还有什么东西,可拿来给你参看。”
  冷剑生暗暗叫苦,抄家这种肥差不让他去,圈禁在宫中交代左勤的势力分布,分明是不满他先前没有和盘托出。可是当时他只来得及说完京城中的大势,根本还没顾及其他。
  其实太原楚家为左氏周旋之处甚多,他本想供出楚少少,但一则他徒弟灵萦鉴与塞边人的两个徒弟胭脂、楚少少皆交好,再则楚家实力强大,不能轻易撼动。否则只要朝廷没把他们连根拔起,一旦楚家反扑起来,却比左氏更令他头疼。
  想到这里,冷剑生叹了口气,在雍穆王府和昭平王府过惯了安逸日子,他再也不想在江湖上奔波亡命。正因为如此,他选择投靠皇帝,可是却与塞边人、太原楚家结下梁子。如今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凭借朝廷的力量,抵挡这些江湖仇怨。
  至于徒弟灵萦鉴,会不会被塞边人积怨之下给废了,他自顾不暇,由她自生自灭罢了。
  谢红剑领了冷剑生往一处僻静的宫苑去后,郦逊之回京复命,来见龙佑帝。提起大败燕家军,皇帝笑逐颜开,大加赏赐,更要在宫中为郦家军开庆功宴。
  郦逊之此时已道听途说了左府被抄之事,警惕之余,焉敢称功,连忙一一婉谢。龙佑帝劝勉了两句,又夸赞了一番郦伊杰,说了半晌后,忽然转了个话题。
  “眼下却有件大事,非你去办不可。”龙佑帝凝视郦逊之,说得郑重。
  “请皇上吩咐。”郦逊之心下猜度,如今大局已定,皇帝又有何样大事会交付他这廉察?
  龙佑帝沉吟良久:“你认得江留醉这个人罢?”
  郦逊之一惊,那日在茶楼上看到龙佑帝的一幕倏地显现,皇帝无端端提起江留醉来,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他迟疑了一下,答道:“认得。”
  “我听说他即将随你父王进京。此人身份可疑,妖言惑众,断断留不得。”龙佑帝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你亲自杀了他,提他首级来见。”
  郦逊之吓了一跳,只觉全身汗毛直竖,怔怔地望了皇帝,口干舌燥,不能言语。
  “你不领旨?”龙佑帝闲闲地道,像是料到了他的反应。
  郦逊之扑通跪下,辅政王爷如今已去其三,他父王是唯一剩下的一个。如果皇帝有见疑之心,拿住一点纰漏即可大做文章,无论此时他说什么,既救不了江留醉,也不能保全郦家上下。
  “臣自当领旨。”郦逊之恭敬说道,不敢流露丝毫犹豫,龙佑帝满意一笑。郦逊之旋即问道,“只是容臣斗胆说一句,据臣所知,他不过是个乡下人,不会对朝廷有碍,这其中会不会出了什么差错?”
  他说得小心翼翼,龙佑帝深深盯了他看,似乎想看透他的心思。
  “逊之,我知你与他颇有交情,这样做太难为你。至于他究竟做了什么,我不想细说给你听,你只需知道,此事不会有错。一切前因后果,将来,你可以问冷剑生。”皇帝说到此处,突然冷下脸来,“此番,朕的圣意不可违,你要想清楚。”
  龙佑帝特意用了“朕”,目光冰冷。
  郦逊之呆住,恨恨地想,果然是那个朝三暮四的奸贼,周旋于雍穆王和昭平王之间捞尽好处,此时又攀附了皇帝,极尽挑拨之能。他记起江留醉很早以前就被冷剑生打伤过,推算起来,应是冷剑生与江留醉的师父有仇怨。如此说来,那奸贼是在公报私仇。
  以前他从楚少少那里得知江留醉的皇子身份,因太过惊愕忘了询问消息的来源,现下看来,必是冷剑生说出的无疑,流布在京城的谣言,若非嘉南王的手笔,便是这奸贼说服左勤四处散播。
  冷剑生目前是皇帝跟前得宠的人,郦逊之一时撼动不了,但是,他默默地在心里下了决定,一有机会,绝不能放过这个危险的人。
  江留醉,我的兄弟,我该怎么办。
  郦逊之茫然失措地走出皇宫,走了一阵,忽觉一脸泪水,再看,竟是天雨冷冽,衣衫早已湿了。他心头愤慨凄凉,趁了这潸潸不止如哭泣的冬雨,在夜色中大吼一声。怒吼在红砖碧瓦上震荡,继而无奈地消退在无尽的长路上,像是为了和应他的愤懑,远处的天空忽然亮过一道闪电,沙哑的雷声随即滚滚而来,如举了锤子的巨人重重敲击大地。
  惊蛰前的雷声,不是好兆头。
  郦逊之瑟瑟发抖,夜雨哗哗地在他脸上流淌,天地模糊成一片。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彻骨冰凉,忘了驱寒,忘了换衣,一路淋漓地走回房中。郦云一见他的模样大惊失色,慌忙拉扯他去沐浴更衣,郦逊之充耳不闻,兀自想着心事。
  “公子爷!”郦云大了胆子,拼命摇晃他。
  郦逊之清醒了两分,道:“王爷的车驾几时到京城?”
  “明日一早,从福夏门水路进来。”
  “哦,我忘了,他们是坐船。”郦逊之沉吟。
  “公子爷,天冷,您快把湿衣裳换下来,否则明日王爷见到的,就是伤风的公子爷。”往常郦逊之会和他打趣几句,此时全无心思,不置可否地出神。郦云无奈,拖了他往内室走,唤了几个婆子准备沐浴的汤水。
  烟气蒸腾,郦逊之浸润在热水里,反复想着龙佑帝的话。原以为局势的稳定会让皇帝忽略了过去这隐藏在市井中的流言,没想到当政者必会不留情面地扫除一切障碍。他想他到底天真了,忘了未雨绸缪,事先做些安排挽救这局面。
  终至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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