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歌·山河曲校对版作者楚惜刀》第18/123页


  江留醉把她的镇静视作麻木,心头袭上一阵伤感。他察觉出内心的软弱,若筠在一旁笑道:“你要走就早点走,否则店铺关门,又吃不上东西啦。”
  江留醉走到桌边,取出身上的钱袋,倒了大半出来。“这些留给你,希望能有用。”他所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些。若筠没有拒绝,只望着他不出声。
  出门时江留醉走得很快,怕走慢了就会忍不住改变主意。
  走出十分楼的时候,他只觉恍如隔世,门里门外,天上人间。江留醉回望二楼,若筠倚在窗口看着他,他又想起初见蓝飒儿时的场景,那时他觉得看到了一个梦。而此时,他感到看到了人生,现实的人生。
  楼上的若筠美得忧郁,她仍在微笑,不带一丝怨恨伤感。
  直至江留醉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若筠才回转身,秋莹碧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你们真是情深义重,”她嘲讽地道,“尚未有露水姻缘,就仿佛老夫老妻。”
  若筠瞥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老练许多,仿佛一瞬间经历过沧海桑田。她轻慢地道:“你嫉妒了?”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可惜左虎不在这儿,金逸也不在。”秋莹碧语气冷淡。
  “你以为我想陪他?他三番五次指明我的身份,只有先骗过他才好行事。否则,万一出了乱子,你一个人就揽得过来?”
  “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什么可担心的?杀了便是。”
  “因而你就急不可待地显露武功了,是不是?你的功夫真是不赖。”
  “只因我们的芙蓉被他吓到了,竟对一个小人物刻意逢迎起来。”
  “小人物?他的确是个小人物,不过你知道他是谁?他姓江。江留醉的江。”若筠又往窗口看,“我一路上都和他在一起。”
  “是他?”秋莹碧喃喃自语,“江留醉,他不是……”
  “你知道就好。他追到这里来,现下被我瞒过,以后可就难说。你不想我们的事让他搅了吧?我做事向来有分寸,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
  秋莹碧听到最后一句,怒道:“我们的芙蓉只怕就快越出分寸之外了!你明明可以让我来对付他,你顾忌什么?竟然让金逸吃了个闭门羹,你用心何在?”
  “跟你说不通。”若筠转移话题,“我说过很多遍,别叫我芙蓉,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绰号。”她此时的神情与蓝飒儿无异,充满了自信与精明。
  “是啊,你一向不喜欢这个称号,可是为了什么呢?”秋莹碧顺着她的话冷笑,“只有我知道原因,你想不想听?”
  蓝飒儿被她的态度激怒,也冷笑道:“只管说来听听。”
  秋莹碧神色傲然,一字一句地道:“你始终想得到我的称号。你想做群花之王的牡丹,而不是平凡的芙蓉。”
  “你说什么?我不喜欢这个绰号,不想被比做花,任何一种花我都不稀罕!”蓝飒儿哈哈大笑,支出一手指着她,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有人自以为了不起,什么花中之王……我可还没看上眼!”
  “你假戏真做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精进了。”
  秋莹碧转身欲走,蓝飒儿的声音又不冷不热地传来:“若不是我假戏真做,怎么骗得了他?”
  秋莹碧回望她道:“他本就是个笨蛋。”
  “他不是笨蛋,只不过太容易相信人。”她说完这话,看到桌上那些银两,意识到心底对江留醉的好感,板起俏脸佯作轻蔑之态,“你不相信任何男人,为什么也要人家学你?”
  “你今天怎么了?想激怒我,还是想逼我动手?”秋莹碧脸色大变,言辞尖锐。
  蓝飒儿懒洋洋地道:“这样一句话都能把你说得跳起来,如此不冷静,怎么和我动手?其实你心里清楚,是你想激怒我。你看我小心应付他就不高兴,别忘了我们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秋莹碧一怔,没再吭声。她头也不回地向外急急走去,种种往事却不可遏止地涌上了心头。
  相思休问定何如。休相问,怕相问,相问还添恨。对秋莹碧来说,最不能提及的就是一件刻骨铭心的往事。然而,越是怕提起,往事越是如影相随,挥之不去。忌讳反而让人画地为牢,无法摆脱烦恼。
  一刹那间,她希望自己手中,真有蓝飒儿随口捏造的“忘前尘”。


第八章 用心
  一大早,郦逊之接到江留醉的拜帖,约他至城中醉仙楼一聚。他记得江留醉说要多住几日再来,正兀自想念,见了这帖子不由大喜。昨晚自皇宫回来后,郦伊杰早早歇了,对他在宫中有何遭遇并无兴趣。郦逊之闷了一晚,早想找人一诉衷肠。
  听郦云说,家里来了一个奇特的花匠,能在一棵树上种出七色的花,郦伊杰整日价待在花房不理会旁事。郦逊之想,大概父王是经书看倦了,又找到一种打发辰光的法子。如今忙着学种花,以后呢?好在他做了廉察之事,父王上朝就会知道,但是少阳公主的事如何开口?郦逊之存了勉强之念,乐得拖上一阵再说。
  离醉仙楼尚有数条街,清早行人少,他远远看到江留醉在前方走,便放下心事,想疾步赶上。刚一动念,忽觉江留醉身后有一人不对劲,跟踪的那人是个矮子,步子小,跑起来更觉显眼。
  郦逊之想起江留醉说过一路的遭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浮起微笑,提步跟在那人后面。跟了一会儿,郦逊之渐感惊异,那矮子的轻功出乎他的料想,跑得看似笨拙,细看却再轻巧不过。江留醉头也不回地走着,不知有没有发觉。
  郦逊之追得紧了,眼见那矮子就在伸手可及之处,便朗声叫道:“这位兄弟停一停。”那矮子闻言停下,他身材短小,人又极瘦,要不是一脸麻皮,很容易错认为小孩。他压着声音道:“什么事?”郦逊之上下打量他,忽然一声冷笑:“原来阁下是位易容高手,失敬失敬。”退了一步,暗中戒备。
  那矮子闻言,恶声道:“好毒的眼睛!”右手一扬,袖中飞出一股白烟。这烟白得异常,郦逊之不敢怠慢,连忙闭息闪过。那矮子却在瞬间遁开不见。郦逊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深感这矮子的轻功骇人。
  呼出口气,他从记忆中搜寻这么一位善轻功、精易容的矮子,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该死,我怎么忘了,他并不是矮子!”他喃喃自语,再抬眼看江留醉,已转过了这条街。
  等赶到醉仙楼,楼里刚开张,几乎没有客人。郦逊之连忙上了楼,看到江留醉倚窗笑望,方放了心,道:“你知道后面有人跟踪么?”江留醉似笑非笑:“他可能气力不济,被我甩了。”郦逊之一笑,扬手叫伙计上早点。
  江留醉急着想把遇到的事说给他听,问道:“昨日你的事后来怎么说?”
  “发生了很多事,一时半会儿还说不完。”
  “那好呀,正好边吃边聊,”江留醉喝了几口茶,“我也有奇怪的遭遇要说给你听。”
  两人此时十分繁忙,又要吃早点,又要说各自的经历,更要不时评述对方所遇之事。等两人都说完了昨天的事,郦逊之皱着眉,用右手食指轻敲桌面思索:“她真的很像蓝飒儿?”他指的是若筠。
  “是的。不过,她应该不是。即使是,她也失去记忆,忘了前事了。”
  “你太容易相信人。你可知道今天跟在你身后的人是谁?”
  “我不认识。”他探询地望着郦逊之。
  郦逊之十分有把握:“是杀手小童。”
  “什么?”江留醉差点跳起来。
  “我原以为他是个矮子,于是我就拼命想,有哪个矮子轻功这么好,又精于易容?”
  “他易了容?”
  “不错。我想了好半天,武林中并没有这样的矮子。后来突然想到小童,他本就个子小,六大杀手里他和牡丹、芙蓉,都是精于易容之辈。”
  “芙蓉精于易容,何必以本来面目出现在十分楼?我认识她,也许有其他人也认识她,这样做不是太冒险?我觉得不该是芙蓉。”
  “你认识她?你不是已经说那不是她了?再说,你就能肯定你以前见到的她,是她的本来面目?”
  江留醉哑然:“我是容易轻信,但你也不能排除别的可能。唉,你的心思的确比我缜密。”
  “不如说是多疑。”郦逊之忽然想起龙佑帝,其实他和皇上是一样的人,“想太多不是好事。”他举起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突然脸色大变,低声道:“不好,茶里有毒,你有没有事?”
  江留醉连忙暗中调息,一运气,险些滑到桌下去。“好厉害的毒药!”他做出一个微笑,双手牢牢地按在桌上,看上去若无其事。郦逊之伸手去探他的脉象,说道:“我从小练金龙护体的功夫,一般的毒药入身只是稍有感觉,不晓得这是中了什么毒。”
  “我是四兄弟里最懒的一个,所学最少,不懂这个,只是肚子很痛。”
  郦逊之没来得及说话,有一双手温柔地拂过他背部大穴,代他说道:“他怎会没事?你们是好朋友,当然有难同当。”语音悠闲而又轻慢。
  一个打扮清秀的少年轻巧地跳上另一张椅子,蹲在上面,好整以暇地向两人行礼。“郦世子、江公子,片刻不见,别来无恙?”他忽闪着一双眼,聪慧中透着狡黠,正是小童。
  郦逊之试着调息,对方劲力透骨,一时无法解开穴道,不由冷笑:“好功夫!”对方偷袭得手,他心中甚是不痛快。
  “哪里,哪里。若不是世子关注朋友的伤情,无论如何不会让我一个小孩子得手。”
  “哼!”郦逊之不屑地转过头,本不想理他,还是忍不住,“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和我斗!”
  “哦,原来世子如此介意!小童这厢赔不是──”他笑眯眯地拱手,“我听说世子来头很大,光明正大地斗我是绝不干的。谁要我比世子小了许多,真刀真枪动手,别人会说世子欺负小孩子,岂不是坏了名声?再说,世子昨日向我一个小孩子放暗器,也颇不光明正大,我不过是效仿世子,何必律人甚严,待己甚宽?”
  郦逊之被他一番抢白,弄得无话可说,输了就是输了,怎么竟输不起?想到这里,他的心静下来。小童托着腮,一脸清纯天真,望向江留醉道:“江公子,听说你住在柳家庄?”
  江留醉无法运功忍痛,腹中翻江倒海,却不得不神态自若地笑道:“是啊,武林十三世家,阁下也想去住住?”小童道:“那种闷得要死的武林豪门之家,何必去住?江公子应该有更好的去处。”
  江留醉听不出他用意为何,皱了皱眉。小童见他发呆,叹气道:“你是好人,我这回出手并无恶意,只是让你一日内无法运功,明天就会没事。你不再觉得疼了吧?”他似乎专为江留醉而来,对他格外关注。
  江留醉问:“你到底是何用心?”郦逊之冷冷地道:“你会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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